成華宮。

六月剛過,七月將至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時值傍晚,太陽西斜,但陽光依舊如後媽的皮鞭,抽得兩個值門的太監渾身火辣辣的,如同土狗一般,無精打采地站在門口,就差吐舌頭了。

這種苦活兒本來輪不到他們幹,但是現在不成了。

自從那日,成華宮管事太監王真“神秘失蹤”,且宮裏莫名多了個光著身子的小太監屍體以後,上頭專門從司禮監調來了個大太監坐鎮。

這位可比王真狠多了,一來就狠狠整頓了一番成華宮的規矩,以前值門太監可以在陰涼處躲著,人來了才跑出來,現在必須站在門口,刮風下雨你都不準跑。

講真,大夥兒還是很懷念王真王公公的,多好多和氣一個人哪,就這麽沒了——確實沒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眼尖的太監,猛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跑來。

嚇得他頓時一跺腳,喊道,“哎喲喂,那祖宗又來了!小超子,快關門,關門!”

小祖宗是誰?自然是秦源了。

蘇秦秦有令,但凡看見秦源,一律要將他拒之門外,誰敢放進來就要誰好看。

當然,蘇秦秦還特別補充,不能告訴秦源,這話是她說的。

蘇秦秦雖然也隻是普通宮女,但誰不知道她是敏妃跟前最親近的,她這麽一說,其他人自然以為這也是敏妃的意思。

這還真不是敏妃的意思,隻是蘇秦秦這麽“意思”下去之後,敏妃也不好意思說這不是她的意思了。

她也知道,蘇秦秦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

如她們二人這般的關係,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再說秦源這邊,在距離大門還有三五丈的時候,他就發現那兩個太監在關門。

於是也沒多想,立即一個健步竄了上去。

“兩位公公,等等我!”

說著,以趕末班公交車的姿勢,刺溜一下,竟然從門縫中鑽了進去。

兩位小公公都驚呆了啊,這都擋不住他?

另外,難道他看不出,就是因為他來了,這成華宮才“關門歇業”的嗎,他怎麽可以裝作不知道似的,還硬擠進來?

這是成華宮啊,未來皇後的寢宮,你當是劇院看戲呢,關門前等等你?

眼尖的那個太監,反應也快,趕緊伸手去拉秦源。

可是秦源這身手,是他能拉住的?

手還沒碰到他的背呢,人家就竄進去了,比猴兒都難抓。

兩個太監當時就急了。

“快來人哪,有人硬闖寢宮!”

“是乾西宮那小子,快來人!”

成華宮現在是準皇後的寢宮,沒有哪個勢力敢來這撒野。

所以秦源的硬闖寢取……咳咳,硬闖並直取寢宮,差不多是成華宮能麵臨的最大的“危機”了。

一時間,整個寢宮都如臨大敵。

敏妃和蘇秦秦正在寢殿研究插花呢,一聽外頭有人這麽喊,頓時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敏妃抬頭,看看蘇秦秦,蘇秦秦也看著敏妃。

蘇秦秦的眼神,帶著很大的“怒其不爭”的成分。

她知道敏妃裝作漠不關心,但心裏是想見小秦子的。

可是小秦子現在不是太監啊,再這麽下去弄不好真要出事的!

到時候不光是敏妃,還有一大群人都要受牽連呢!

身為敏妃情同姐妹的丫鬟,她這個時候,自然不能由著她亂來。

於是問道,“娘娘,您想說什麽?”

敏妃愣了下,然後繼續低頭插花,淡淡道,“沒什麽,本宮不見他。”

蘇秦秦點了點頭,說道,“那好,我去教訓他!反了他了,連成華宮也敢硬闖!”

敏妃也跟著一點頭,聲音冷冷地說道,“嗯,轟出去!”

蘇秦秦一聽,差點被氣笑。

哎喲喂,你這是……也算放“狠話”了嗎?

聽上去很凶凶,可是按規矩,小秦子硬闖皇妃寢宮,都夠砍腦袋了啊!

結果您來一句“轟出去”?

想護著他就明說啊!

再說,你這也是多此一舉,我……我難道能讓小秦子被砍頭嗎?

可終歸還是不忍心戳破,隻好說道,“我知道了,娘娘您就安心插花吧。”

敏妃頭也沒抬,手裏拿著一支鮮花,視線落在插了一半的花瓶上,一副“我這不正插著呢嗎”的架勢。

但眼角的餘光,看到蘇秦秦起身快到門口時,還是忍不住補充了句,“新來的燕管事,有些嚴苛。”

蘇秦秦快無語了。

“要不,您親自出去跟燕管事說,放了他?”

敏妃抬頭,瞪了不識好歹的蘇秦秦一眼。

“本宮是這個意思麽?要不你拿他法辦了吧。”

就不信你舍得法辦他,誰不知道誰啊?

終歸都是少女,彼此間的心思都再清楚不過了。

也就是敏妃知道自己和秦源沒結果,也不該有結果,要是有可能,她倒不介意帶著蘇秦秦一起……

畢竟,在這個世界,小姐帶著丫鬟一起嫁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當然,這種假設敏妃從沒想過,也不敢想。

蘇秦秦這下沒話說了,隻好應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怎麽辦的!”

再說秦源,往裏走了沒幾步,就遇到一個老太監從天而降。

從氣息看,此人很可能是大宗師。

看樣子,隨著敏妃準皇後的身份確立,安保等級也提升了。

“你就是秦源?”老太監神情凜然,不怒自威,冷聲道,“你可知道,擅闖皇妃寢宮,是死罪?”

秦源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這叫擅闖了?

不由好奇,成華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是敏妃被軟禁了?

於是試著說道,“這位公公,我找敏妃娘娘有急事稟告,唐突之處,還請海涵。”

老太監又道,“放肆!你一個小小廝役太監,如何自稱?沒人教你麽?”

你該自稱奴婢!

秦源心想,我特麽在慶王跟前都不自稱奴婢,跟你自稱奴婢?

於是眉頭一皺,說道,“大家都是當差的,我在你麵前如何自稱,有什麽打緊麽?怎麽,你覺得你是這成華宮的主子,人人見了你都要點頭哈腰?”

老太監眉頭皺的更緊了。

“都說聖上平日不入後宮,後宮的規矩亂了,現在看來果真不假。若是在司禮監,你這般太監,現在……”

秦源沒容他說完,直接就打斷道,“現在怎樣?你大小也不過是個管事太監,吆五喝六的做什麽?別拿司禮監說事,你要是在司禮監混得好,能來這?”

搞笑了,他乾西宮秦哥在道上誰不給麵子,會怕他一個管事太監?

這也要慫,那他之前豈不是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