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出門後,景王又笑道,“先生,本王行事一向魯莽,先生勿怪。不過有先生參謀左右,本王便安心多了。”

秦源淡淡一笑,說道,“殿下言重了。”

景王咕咚咕咚又灌了幾口酒,然後站起身來,走到秦源身邊,一手扶著他的肩膀,說道,“先生,你可知本王為何被稱為瘋王?”

秦源笑而不語,心想一方麵你是裝的,另一方麵你特麽是真有點瘋。

看樣子景王在秦源來之前,就已經喝了不少,此時臉龐發紅,嘴裏皆是酒味。

他忽然拍了拍秦源的肩,一手又往遠處一指,大笑道,“先生,請看!”

秦源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正是寢殿的橫梁。

“哈哈哈,先生可知,那橫梁是什麽?”

秦源皺了皺眉,心想橫梁是什麽,就跟你爹是什麽一樣,是個廢話啊?

但還是配合了下,問道,“殿下請講。”

景王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指著橫梁大聲道,“那年本王八歲,有一天早上,我母妃把我叫到床前,讓我看一堆新衣服。本王心想,新衣服有何好看?卻隻聽我母妃笑著對我講,這些都是她親手為本王縫製的!

哈哈哈,她貴妃之尊,卻一針一線為本王縫製衣服,是不是好笑?然後她又說了,這件是你九歲穿的,這件是你十歲穿的,這件是你十二歲穿的……還有那件銀色的錦袍,用的是……用的是……”

說到這裏,景王已然雙目赤紅,聲音微顫,卻仍是瞪著眼大笑,繼續道,“用的是……頂頂好的料子,她要本王在弱冠之日穿!本王當時年幼,竟不知……不知我母妃何意,哈哈哈!

待本王、在外玩了一圈……那日午後,太陽極刺眼……本王照例進了這寢殿尋我母後,然後便、便看到我母後,懸在了這橫梁之上。哈哈哈,她死了,她就這麽死了!”

秦源心念微微一動,不由地伸手,輕拍了下景王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卻猛然發現,自己手背被什麽東西一灼。

那是……一滴眼淚。

再抬頭,秦源看到了渾身微顫、緊咬著牙,眼珠子微微凸起,布滿了紅絲的景王,此刻……他凶狠地如同一條惡犬,一隻惡鬼。

“本王的母妃,是被人逼死的!隻因為她無權無勢,娘家無人!容妃、昭妃、燕妃、貞妃、趙妃……她們人人有份!本王從那時起就瘋了,就已經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王不得不瘋啊!本王不瘋,如何活下來啊?本王不瘋,如何讓她們一個個去死?如何讓她們的親人去死?哈哈哈!”

秦源看著景王,不知道為何,心裏也跟著一沉,便站起身來。

“殿下……”

“從那時起!”景王躬著身子,突然近乎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本王就發誓,哪怕被人嘲笑、哪怕為人不恥,本王也要活下來!本王要複仇,本王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殿下!”

“先生放心,本王絕不牽連無關人等!”

景王拉著秦源的手,繼續道,“誰對本王好,本王記著呢!燕芳宮的玲妃,在本王九歲生日那年,偷偷給本王送了雙新靴子,長喜宮的七十二弟,在沒人敢陪本王玩的時候,悄悄來找本王玩,本王都記在心裏!於是誰敢欺負他們,本王就殺誰!

如今,先生不棄,願輔佐本王,本王同樣記在心裏!本王恩怨分明,本王若果當了監國太子,要殺盡天下惡人,為無權無勢的百姓撐腰!但在這之前,本王要先殺盡宮中的惡人!

先生,你我二人攜手,一起殺出個朗朗乾坤來如何?殺光惡人,從此以後像本王這種無依無靠之人,就再也不會受到欺負了!”

秦源怔怔地看著景王,不知道該說什麽。

現在的景王有些可怕,但是誰又能說他錯?

他沒有善良的地方麽,或者,他沒想過要善良麽?

秦源不知道。

但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幫他報仇。

或許,是他方才哪滴眼淚,灼到了他身體裏的某根神經。

秦源告訴自己,自己不是真的無雙國士,如果陷得太深而不自知,很可能會引火燒身。

今日一役可見,這宮裏到底有多可怕。

……

阿大回來了。

景王也恢複了神色,依舊如往常一樣,和秦源喝酒談天。

秦源惦記著敏妃,此時心中也有些亂,見大事已定,便準備告辭。

卻聽景王說道,“先生,我還抓了個人,想問問你什麽意見?”

秦源皺了皺眉,問道,“是誰?”

景王神秘地一笑,說道,“一個高手!在地宮,他曾用出兩把大宗師意劍!”

秦源一聽,不由又驚又喜。

“殿下,那是玉泉宗主百裏暮雲之子,百裏長卿!此人修為異常了得,你是如何抓的他?”

景王一聽,登時臉色微微一變,甚至連他身後的阿大,也微露異色。

“你是說,他就是劍霸之子?”景王一臉不可思議,“劍霸之子向來少在江湖露麵,沒想到居然來了皇宮?”

“奔著地宮遺秘來的。”秦源點點頭,說道。

“可惜了,他們攻不進地宮,那遺秘誰也得不到。”景王頗是遺憾地歎了口氣,又道,“那先生以為,當如何處置他?”

“他現在怎樣?”

“不是太好。”景王笑了笑,“之前他被樵長老、鍾瑾儀、薑應泰等數位高手追,受了點傷。正好叫阿大碰上,阿大就一劍讓他重傷了,這才擒的他。”

秦源不由看了眼阿大,心想果然是天下第一快劍。

當然,百裏長卿遇到阿大前肯定傷得不輕,否則絕不可能這麽輕易被拿下。

不過麽,既然拿下了,那這廝就可以好好做做文章了。

秦源想了想,笑著對景王說道,“殿下,之前我與他在宮外相識,倒是頗有些交情。”

景王“嘶”了一聲,奇怪道,“先生,與玉泉宗也有交情?”

“不是玉泉宗,是跟他。”秦源不想讓景王覺得看不透自己,這不是什麽好事,於是解釋道,“前些日子,宮外不是發生過一起瓜販被殺案麽?人就是他殺的,當時我就在場,我知道他是百裏暮雲之子,於是假意幫他,便有了些交情。”

景王轉頭,看向阿大。

阿大點了點頭,“確有此事,鬧得挺大,禁軍都出動了。”

景王再轉過頭,略一沉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本王明白了!先生要在玉泉宗布子!”

“沒錯,玉泉宗在朝廷與青雲閣之間態度曖昧,且從今日之事來看,他們與譽王或有所勾連。咱們先布一顆子,他日或有奇效。”

“哈哈哈!”景王起身,又衝秦源拱了拱手,心服口服道,“先生大才!那麽,此人如何處置,但憑先生吩咐!”

秦源哈哈一笑,“不急,先關著吧。明日,待我想好主意,便來找殿下。或許到時,我們要演一場好戲。”

“哈哈哈,先生的大戲,本王定然鼎力支持!”

其實秦源早已想好這場大戲怎麽演了,但為什麽一定要到明天呢?

廢話,這不乾西宮還有敏妃等著麽!

有什麽比心上人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