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嬌俏的容顏,忽然變得有些僵硬。

她知道這個“警告”非同小可,畢竟是在鍾瑾儀的地盤上鬥法,萬一鍾瑾儀真的倒向了慶王和昭妃陣營,那他們將會多出無數麻煩。

可她有點不太明白,此前一直秉持中立的鍾瑾儀以及鍾家,因何會不惜以改變立場相威脅,來保一個區區小太監?

等下,鍾瑾儀這麽做,鍾家難道會同意?

那鍾載成可是一棵不倒的老樹,他會因為一個小太監而改變立場?

容妃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問道,“那小太監,與鍾瑾儀到底是什麽關係,可有風聞?”

周應沉吟了下,說道,“倒是有些風聞,說……這小太監是鍾瑾儀的義子。也有說,他其實是鍾瑾儀的私生子,一直流落在外,機緣巧合便進宮當了太監,近些日子才相認的。”

秦源是鍾瑾儀“義子”一事,不用說肯定是林曉跟某個心腹手下說的,其出發點是讓手下好好照顧秦源,並且叮囑手下千萬不要外傳。

於是她的手下立即就跟另一個心腹說了,同時堅定地認為跟“心腹”說是“內傳”,不是“外傳”。

三號心腹於是就內傳給了四號心腹,四號傳給五號,五號一個假動作晃過防守隊員,直接一個大腳傳到了太監耳朵裏……

你想,這麽重磅的消息,不得在賭坊等地做點藝術加工麽?

於是沒多久,船新版本就出來了——秦源是鍾瑾儀的私生子,畢竟鍾瑾儀三十六了嘛,年齡對得上。

證據就是,若不是私生子,她能對他這麽好?

這件事經過很多人、很多晝夜的加工,到現在孩子“生父”的名字都有了,叫什麽秦大海,是個世外高人,隻是十二年前與人比劍後不知所蹤。

對了,他還喜歡吃辣,早年有腳氣,左臉有顆痣。

總之就是細節詳實、情節飽滿、跌宕起伏。

周應把他聽來的故事,一五一十給容妃說了,在這過程中他也好幾次想加點自己的想法,但終究是本著尊重事實的原則,沒有多加。

容妃聽完整個人都麻了,這麽離奇的故事她已經很久沒聽說了,上一次聽到,還是十年前聽說書人說高祖親撰的那本“西遊記”。

可是,荒誕歸荒誕,如果那小太監真的與鍾瑾儀非親非故,她怎麽可能會如此幫他?

容妃有點信了,正如周應有點信了一樣。

隻是自詡聰明的他們,不敢去信那些太過離奇的情節,最多也隻敢信鍾瑾儀與秦源有“一定”的親屬關係。

容妃想了想之後,終於說道,“既然如此,隻要他安安分分的,便暫且讓他活著吧。但是他現在畢竟成了慶王招攬人心的幌子,找到適當的時機,還是要除掉的。”

周應點點頭,說道,“老奴明白。等到了那天,沒人會以為是我們做的。”

……

周應從乾寧宮出來的時候,總覺背後有什麽東西跟著自己。

但是一回頭,他隻能看到刺眼的陽光,卻是什麽都沒有。

周應不由加快了腳步,急急地往六尚司司衙趕去。

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方才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背後不知不覺冒出了冷汗,周應又開始懊悔,早知道就不該攬這活兒的,這下不知道要提心吊膽到什麽時候了。

說起來,乾西宮那小太監也真是邪性,好像惹過他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

秦源倒是通過阿大看到了周應那驚恐的表情,隻可惜乾寧宮有大宗師坐鎮,紙人進不去,不知道周應和容妃到底聊了什麽。

不過他也不著急,反正周應一定要死,這老太監手上沾了不少血,讓他被恐懼折磨幾天也是好的。

為了安全起見,動手之前還是摸清楚他到底什麽修為,以及他身邊還有沒有高手再說。

秦源覺得慶王應該感謝自己,畢竟自己幫他殺了宋信,也算扳回一城。

他想的沒錯,慶王現在的確很感謝出手之人,隻是不知道該感謝誰。

但除了感謝,他現在也擔心秦源能否承受住這樣的壓力,與容妃那頭硬抗到底。

畢竟,秦源是他樹立的典型,如果他繳械投降了,消息一旦傳開,會對他這邊陣營的人馬,產生很大的負麵影響。

到時候人心惶惶,都倒向容妃那頭,甚至做了容妃的內應,那他就很被動了。

這次他固然要反擊,但是在反擊之前,他一定要先穩住人心。

於是,對於秦源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手是自己以秦源摯友“王廣”的名義,私下安撫,另一手則是請求敏妃,代他以“慶王”的名義去安撫。

為什麽現在要說“請求”了呢?

因為根據慶王所掌握的情報,敏妃很可能會在未來幾個月,成為皇後!

明年年初,便是高祖劍仙成仙五百周年的大祭,如此盛大的祭祀,皇帝必然要攜皇後一同參與,而自從十七年前上一任皇後意外殯天之後,後宮就一直無後。

所以近期傳出,皇上有意在祭祀之前,立後!

那麽,誰最有可能封後?

根據蕭百長的分析,後宮最有資格封後的,無非是容、昭兩位皇貴妃,以及父親為左相,哥哥又執掌禁軍十三營中整十營的敏妃。

但是為了不影響慶王和譽王的太子之爭,皇上一定不會選容、昭兩位中的任何一個,這麽一來,敏妃為後的可能性反倒是最大。

要知道敏妃雖然與慶王同齡,但是她一旦為後,慶王就得尊稱她一聲“母後”,所以他怎麽敢對她頤指氣使的呢?

再說,敏妃一旦為後,不管兩位皇貴妃同不同意,她必然能執掌後宮實權,但凡要是有人敢架空他,劍廟可即刻誅之——這可是高祖定下的規矩。

高祖是出了名的疼惜夫人的,想當初他還提出“女子能頂半天”的口號,要不是那些大臣再次撞柱死諫,他都打算讓皇後一同理政呢。

想想,高祖一朝的大臣也確是忠心,又確是不易。

畢竟高祖總是有各種“奇思妙想”,偏偏又都石破天驚、不合禮製,眾臣好言相勸,他總能辯駁地頭頭是道,非得大夥兒撞個柱、咬個舌什麽的見點血,他才“認慫”。

據說高祖一朝,百官都私下裏排好了隊,這次你撞,下次他撞,凡輪到者,不分官職大小,誰要是撞輕了沒見血,那就必然淪為笑柄,為同僚所不齒。

可也正是這些百官,當高祖升仙表示再不回人間之後,哭得最為淒厲,有些人甚至當場自焚,為高祖殉道。

長達一百三十餘年的開國盛世,便是在“不靠譜”的高祖和“太靠譜”的群臣吵吵鬧鬧中達成的,至今還有人回憶那段榮光。

……

言歸正傳,以慶王陣營和敏妃的關係,敏妃為後自然是好事。

但對於譽王陣營就不妙了,所以譽王那頭才如此著急地要拚個高下,好趕在皇後位確定之前,定下太子位,或者至少把慶王逐出競爭梯隊,免得到時被動。

慶王本來是想拖的,但是譽王既然步步緊逼,他也不得不做反擊了。

這些隱秘的事情,秦老藝術家這個層次的太監,自然還都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敏妃又派蘇秦秦來找自己了。

嗬嗬,女人!

難道自己的才華,已經擊中她的靈魂,讓她在一片空虛與孤寂中找到了心靈的寄托?

好吧,開個玩笑。

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