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她一會兒:“你真是這麽想?”

“不然呢?”黎笑眉捂著傷口,另一隻手撐著身體往上推了推坐起。

隻是這稍微一點兒動靜,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就像是篩漏一樣,血水混著膿水一起流淌下,疼得她幾乎要麻痹掉。

她也不捂著傷了,哪哪都疼,捂不住。

男人看她急促的呼吸,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黎笑眉慘然的對他笑,往外看了眼:“你是來救我的?”

雖然這裏不見天日,感知不到時間變化,但黎笑眉已經摸透了獄差的輪換時間,知道現在是深夜。

那些人肯定是喝了帶藥的酒,全部都昏睡過去了。這是他們的常用操作。

男人瞧著她,抿緊了唇線不說話。

黎笑眉又笑:“是來殺我的?”

她已經在牢裏,野王對她不聞不問,隻讓獄差對她嚴刑拷打。聖皇大概是怕她承受不住,把秘密都供出來。

她已經是一枚死棋。

她的眼睛毫無光彩,死氣沉沉,唇角又勾著笑,像是在等待一個痛快,微微抬起脖子,露出那纖細脖頸。

男人握著劍柄的手緊了下,鬆開,伸到衣襟內,掏出來一瓶藥,丟在草堆上。

“聖皇知道你什麽都沒說,他相信你的忠誠,讓我來給你這瓶藥,也是想續上你的命,等你重新獲得野王的信任。”

黎笑眉微微轉頭,瞧著那瓶藥,扯了扯嘴唇。

還不能死啊……

她艱難的伸手,將那瓶藥撿到手裏,撥開蓋子聞了下,又蓋上去了,拋回到他的手裏。

男人疑惑的看她:“你懷疑有毒?”這是療傷聖藥。

黎笑眉又餓又疼,所剩的力氣已經不多了,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合:“如果他要見我,看到我身上抹了藥,我該怎麽獲得他的信任?”

男人沉吟了下,便不再提。

看她瘦弱的隻剩下一把骨頭,側頭看了眼破碗中已經結冰的飯菜,再掃了眼那老鼠堆,眉頭皺了皺,從懷裏掏出來一塊餅,同意的丟在草堆上。

黎笑眉看了眼,這次亮眼放光,像是餓狠了的難民那樣,撿起餅,不管身上的疼,也不管餅子上麵沾著草屑,狼吞虎咽了起來。

男人瞧著她,這麽狠吃,居然沒有噎著。

剛這麽想,她便噎住了,痛苦的捶胸,嘴裏的一口餅吐了出來。

可是等她緩過這勁兒,居然將吐出來的那口餅又撿起來吃進去了。

男人大概是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側過頭去,不再看。

他低沉道:“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你須得盡快再回到他的身邊。不然,即便聖皇留你一命,你也會死在這牢裏。”

說完,他就走了,好像沒有來過一樣。

黎笑眉吃完了整塊餅,喉嚨幹得像是要裂開,身上的傷是真的裂開了,很疼。

她吃吃的笑了下,瞥了眼那傷口,衣服已經被一次次的染紅,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可是疼歸疼,吃飽飯的感覺可真好啊……

她滿足的摸了摸肚子,身體往旁邊一歪,躺下來,擺爛的盯著上方。

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

她還能有命再活著出去嗎?不過是等著死亡降臨罷了。

她開始暢想,如果再活一世,她會投身在什麽樣的家庭?

最好是個富庶地方,沒有災荒,就算是做農民還能織布耕地,有飯吃餓不死,也不用到處流浪。最好是有爹娘疼愛的,千金小姐是不敢想象了,她手上沾了血,應該沒有那個好命了。

會有個疼愛她的相公嗎?會有兒有女嗎?

她吃吃的笑兩下,在極度的疼痛與對幸福生活的想象裏,昏迷了過去。

這一睡,不知道過了多久。

再醒來時,她躺在一間破舊的瓦房裏。房間不算寬敞,但有被子蓋。

黎笑眉伸出手摸了摸那被麵,料子是舊的,但是很溫暖,是她很久都沒感受到的溫度。

轉頭看出去,木桌上放著一盞豆油燈,一點點的光亮照耀著小小的屋子,昏暗的光線,讓一切都看起來那麽不真實。

茶杯茶壺,櫃子,凳子……簡簡單單的陳設,像是普通人家的。

難道,她已經到了下一輩子了嗎?

黎笑眉笑了起來,吃力的撐著身體坐起。

隻是,重活一世,也該是嬰兒小孩吧……?

低頭,看到完整的衣袖,撩起來一看,條條鞭傷交錯,一條沒少……

她看向門口。

這時,一個嬤嬤推門進來,看到她醒了,忙快步上前:“姑娘,你醒了啊?”

黎笑眉望著她:“是野王放了我嗎?”

要不然,她應該還在那暗無天日的牢裏。

嬤嬤在床邊坐下,喂她湯藥:“什麽野王不野王的。我是在我家的麥子地裏撿到了你。”

黎笑眉微微皺眉,看了眼嬤嬤的衣服,上麵打著補丁,尤其是膝蓋,兩隻都打著大塊補丁,厚厚的,一看就不止打了一層。

而那雙手,幹燥粗糙,手指又繭,一看就是做習慣農活的。

是農婦,不是伺候人的王府嬤嬤。

黎笑眉輕輕的吐了口氣,不習慣農婦一勺一勺的喂,想把碗拿過來一口全部吞下,動手時轉了念頭。

而這片刻瞬間,農婦盯著她懸在半空的手:“姑娘,你這是?”

黎笑眉笑了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好再勞煩你,我自己喝藥。”

她將藥接過來,自己一勺一勺喝,斯斯文文。

藥很苦,一口悶反而不那麽難受,可她的身份是公主,就不能那麽粗魯。

一碗藥喝完,她微微笑著將碗遞過去:“有蜜餞嗎?”

農婦一愣:“啊?啥蜜餞?”

黎笑眉不好意思,委委屈屈道:“藥太苦了……”

“哦。”農婦看了她一眼,倒是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塊幹癟的杏子,“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吃點這個吧。”

黎笑眉接過來,咬了一小口。

這杏子酸澀,還堅硬,沒有店鋪裏做得那麽細致周到,黎笑眉嚼了幾次,在農婦的目光裏,伸長了脖子吞咽下。

“謝謝……我昏迷了多久了?”.CoM

農婦道:“我發現你的時候,是三天前,但是你在我那片地裏多久,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