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父親說的,她是個好的公司負責人,卻不是一個好的商人,的意義。

黎笑眉茫然的端起涼了的湯,喝了兩口,有點腥,完全沒有了熱氣騰騰時的鮮美。

也許,這就是梧桐飯店的現狀。

黎笑眉留下來吃了晚餐,但是吃的心不在焉。

她受到的衝擊有點大,但最大的還是戴觀宴要再次進入公司。

比起之前的偷偷摸摸似的做個安保小主管,他現在是高調任職。很快,梧桐飯店的官方網站上,就會公布這個任職令,等於是公告天下。

他為什麽要在這時候給梧桐注入強心針?

黎萬崇看她把米飯弄在了外麵,咳了一聲。黎笑眉回過神,把米飯撿起來。

黎萬崇道:“你跟他的離婚協議,收回來吧。”

那幾粒米飯黏在了黎笑眉的指尖上,她皺著眉站起來:“我去洗一下手。”

然後就去了洗手間。

餐桌顯得更冷清了。

黎萬崇歎了口氣,對武琰沉沉道:“我對她,永遠都是虧欠……”

女兒小時候沒媽,他既當爹又當媽,還要經營那麽大一家飯店。

女兒長大了,公司又出了事,就讓她犧牲了婚姻。

孩子沒了,沒有人照顧她坐小月子,連個為她開解的人都沒有,還是靠她自己挺了過來。

現在連離婚,也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武琰的眸色濃鬱,手指緊緊的攥著褲子布料。幾番咬牙隱忍,他終是沒有忍住,開口道:“那是戴觀宴欠她的,他那麽做,隻是又把大小姐跟他捆綁在一起。”

“當初想離婚的是他,現在不肯離的也是他。大小姐太苦了,先生,你不該——”

後麵的話,在黎萬崇冷厲的眼神下,隻能咽了回去。

黎萬崇厲聲道:“梧桐飯店沒有撐腰的,之後要怎麽渡劫?那些要吞了飯店的豺狼虎豹,隻憑你我,怎麽打?怎麽守?”

“沒有梧桐飯店,她就不是黎大小姐,就隻能是路邊沒人看一眼的小丫頭!”

武琰的喉嚨翻滾了下,手指捏的更緊了。

可他無法辯駁。

隻恨自己隻是個孤兒,就連他自己所擁有的,都是梧桐飯店給予的。

黎笑眉洗完手回來,聽到了黎萬崇的那些話。

其實,她自己也猜到了,戴觀宴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手。

因為她是個好人,他不願意欠她。

一直都是這樣。

黎笑眉自嘲的笑了下,所以,做個好人,也沒有那麽糟糕?

“爸。”她擠著笑回到餐桌上,武琰看到她,立即將憤慨表情收了回來,繼續他的麵無表情。

黎笑眉拿起碗筷,夾了根空心菜:“我同意收回離婚申請……既然那麽多人盯著我們梧桐飯店,如果被人發現我跟戴觀宴在鬧離婚,那麽他這個總經理,做得就沒有意義了。”

晚飯過後,武琰開車送黎笑眉回去。

一路上都沒什麽話,各自想心事。

到了一覽春江時,武琰停下車,在黎笑眉推開車門時,他道:“大小姐,我想重新做回你的保鏢。”

黎笑眉眨了眨眼,笑了下道:“你在開什麽玩笑。你在公司做常務經理,做得很好。還是說,你不服戴觀宴做總經理?”

畢竟那個人吊兒郎當的,很難服眾。

能讓他服眾的,也就戴家六少這個身份。

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

武琰抿著唇,眼睛灼亮,顯得嚴肅。

“我不適合跟人打交道。而且,段家報複你的手段已經被發現,我想他們可能會再從別的地方入手。如果他們不再針對梧桐飯店,而是你本人,這是很大的隱患。”

以現在黎笑眉的名氣,她已經代表了梧桐飯店。如果她出了事,梧桐飯店也會震三震。

黎笑眉考慮了下,沒有答應。

“我現在有保鏢……而且武琰,你一直做我的保鏢,就沒有什麽前途了。大家都說我是個好人,可我不想唯獨虧待了你。”

“大小姐——”

黎笑眉搖了搖頭,對他笑笑:“你是我的家人,我更要對你好。武琰,做保鏢你能做到幾時?四十歲,五十歲?”

“你會受傷,可能會缺胳膊斷腿,到了那時候,我怎麽賠你?”

“你明明可以大有作為,可是做保鏢,到了最後,你就隻能做個司機。我不想你大材小用。”

“況且,公司比我更需要你。我明白你想要幫我,可你再想想看,我遇到致命危險的概率能有多大?可你如果在公司,可以為我分擔一半的壓力。”

武琰說不過她,隻能眼睜睜的看她眉眼帶笑的下了車。

回到家裏。

黎笑眉以為,隨著老父親通知她戴觀宴要進入公司,他已經搬回一覽春江,但屋子裏隻有張媽,還有狗子在。

旺財一如既往的,看到黎笑眉就歡喜的搖尾巴,要她牽著出去散步。

黎笑眉慣著狗子,帶它出門溜達。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走路有個習慣,習慣性的看影子。

今晚,還是隻有一人一狗,沒有多餘的影子。

……

隔了一天,是法會的最後一天,黎笑眉看著黃紙簽從法台上收下來,大和尚把紙投入四角鼎爐。

爐火旺盛,照亮了每個人的臉,火星飄起時,像是掙脫了世俗的靈魂,去往另一個天地。

黎笑眉仰頭,看著煙灰直衝天空。

看了許久,一直到火焰漸漸燃寂。

再低頭時,越過那兩米寬的死角鼎,她在對麵,人群之中,看到了那張熟悉又冷淡的臉孔。

大和尚敲著木魚,圍著四角鼎爐轉了起來,人群也跟著轉。

到了轉第二圈的時候,黎笑眉發現戴觀宴已然站在她的身側。

“……我以為你不會來。”黎笑眉雙手合十,朝著爐鼎鞠躬。

這裏,焚燒著無數人對於親人的思念,祝福,或是心懷愧疚的道歉,贖罪。

這個時候,小和尚在往爐子裏投放紙錢。

黎笑眉也捐了兩個,捎給那孩子的。

戴觀宴雙眸望著再度燃燒起來的火光:“那天來時,大和尚說的,我也聽著。”

黎笑眉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話。

他們繞著爐鼎轉了三圈,大和尚念完經,木魚敲三聲,結束了法會。

廟裏開放齋飯,所有人都可以去,人多,都朝著齋堂走,黎笑眉裹挾在裏麵,忽而被一雙大手握住,堅定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