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重遇蘇定方

降竇建德之後,蘇定方的心情就一直不曾好過。

最初,他的手下被全部分散開來,安插到別的部隊中,他隻能保留蒙勇和少量的親兵在身邊,雖然身為校尉一職,手底下卻隻有一百來個從信都本地強征而來的農兵,心情自然說不上好。

後來,他遇見了本部上官新近投靠竇建德的大將高雅賢,高雅賢甚愛他的武勇,於是特地收他為義子,蘇定方是一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在這個時候該何去何從,他沒有遲疑,拜在了高雅賢的門下,稱他為義父。

高雅賢原本是信都一地的豪強,家有良田千畝,莊丁數百,竇建德攻打冀縣之時,他率領本部人馬投奔了竇建德,並且奉獻了家中的幾個糧倉給竇建德以作軍糧,於是,深得竇建德信任,不僅讓他統帥本部人馬,攻下冀縣之後,還將大量降兵分到了他營中,由他統領,蘇定方和蒙勇就是這樣被分到他營中的。

高雅賢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統,故而,他若是覺得自己營中某個青年將領武藝高強,弓馬嫻熟,就會甚為歡喜,將其收為義子,以此籠絡屬下的忠心。

蘇定方的武勇在信都一地本就聲名遠播,還在年少之時,他就隨父出兵,生擒張金稱,大敗楊公卿,同為信都人的高雅賢對此當然也有所耳聞,這樣的一個少年英雄出現在自己帳下。他自然不會放過。

蘇定方拜高雅賢為義父之後,自己原來地屬下又紛紛回到了他的旗下,再加上,高雅賢特地將手底下的精兵交給了他一部分,他雖然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卻已經統率了上千人。

即便如此,蘇定方的心情仍然談不上好。

要是自己的父親蘇仍然在世,恐怕會不認自己這個甘心從賊的兒子吧?不過。蘇定方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非常之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內心地波動。

然而,隨同他一起投賊的蒙勇卻沒有他這麽深的城府,那日,在冀縣的城頭上,他在蘇定方的勸說下。隨他一起投降了竇建德,以便尋找機會殺竇建德。

然而,他隻是一個區區的佐尉,還是在高雅賢地軍中,根本沒有機會接近竇建德,不要說接近竇建德,入營以來,他連竇建德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仇恨就像一枚尖刀一樣深深地剜著他的心窩,讓他痛苦不堪。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當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要不是蘇定方常常陪在他身邊。出言開解他,他多半已經崩潰了。

為了讓蒙勇暫時放下心中的仇恨。蘇定方有時間就會陪他上酒樓來買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隻寄望酒精能麻醉自己的這個好友,讓他不至於被自身的仇恨所殺死。

好友時常醉酒固然令蘇定方不忍,不過,總比他在被自己的仇恨所驅使,去做出一些不妥的事情來要好。

今天,蘇定方和平時一樣。趁著輪休地機會帶著蒙勇和幾個親兵走出軍營,進城步入酒樓買醉。不料,在酒樓中遇見另一隊來買醉的士卒。

那一隊士卒屬於劉雅營中,在攻打冀縣一役中,劉雅曾經負責過攻打蘇定方把守地那段城牆,在這些士卒中間,有一個什長的弟弟曾經死在蘇定方地手上,那時,他們攻上了城牆,卻被蘇定方率人打了下去,他的弟弟就是在那個時候死在蘇定方手中的。

現在,蘇定方已經成為了同一陣營的人了,官職還在他之上,報仇自然無從談起,不過,既然,好不容易打上了照麵,一些冷嘲熱諷卻是不可避免的。

在那家夥和同伴的嘴中,冀縣投降竇建德的士卒成為了世界上最卑鄙無恥,最懦弱不堪的家夥,聽了這些話,蘇定方倒還沉得住氣,自顧喝酒,對那些話充耳不聞,還命令手下地人也當沒有聽見一樣,然而,蒙勇卻沒有他沉得住氣,就在那群人喋喋不休的時候,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將一個酒碗扣在了一個家夥地頭上。

於是,雙方開始群毆起來,後來,居然動起了刀槍,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的援兵趕到了,麵對數目眾多的對手,蘇定方並不害怕,他擔心的是這件事情引發的後果。

幸好,這個時候,一個人從天而降,阻止了這場拚鬥,那個自稱右衛大將軍的年輕人讓他感到異常熟悉。

右衛大將軍,自己的義父高雅賢也隻是折衝將軍而已!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居然榮登大將軍一職。

劉雅的人很快就被那人打發走了,那個壯漢手中那兩把巨大的斧頭讓他們不敢支吾半句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蘇定方一向自詡武勇過人,然而,麵對那個壯漢的雙斧,他沒有一點獲勝的自信,最多,也不過比旁人能夠多撐幾招而已!

他丟下一句場麵話,命令親兵攙扶起蒙勇就要離開,然而,那個讓他覺得熟悉的右衛大將軍喊住了他。

能在這裏遇見蘇定方,高暢也覺得意外,在那個荒廢的小村子和蘇定方見麵的時候,蘇定方還是官兵中的一員,如今卻成為了竇建德軍中的一員,在這亂世之中,改換門庭的事情還真是不少見啊。

高暢吩咐酒樓的老板,將剛才的損失算在自己帳上,然後帶著蘇定方等人上了二樓雅間,他把蘇定方和蒙勇帶到一間屋子裏,其他那些人則在自己親兵的帶領下,進了隔壁的一間房。

“蘇烈,蘇定方!”

坐下之後,高暢麵帶微笑地喊著蘇定方的名字。

“大將軍,卑職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蘇定方不知道這個右衛大將軍將自己帶到樓上來做什麽?看著這張越來越熟悉,卻在記憶中無法搜尋的臉,他忍不住問道。

在他身邊的蒙勇仍然沉浸在酒意之中,他斜著眼睛盯著高暢身邊半跪的雄闊海,將手中的酒碗遞給了他。

“喝酒!”

蒙勇呐呐說道,他非常佩服雄闊海,所謂萬夫不當之勇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這樣的猛將,為什麽會對這個所謂的大將軍俯首帖耳呢?

高暢點點頭,雄闊海裂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接過蒙勇的酒碗,一飲而盡。

“好漢子!”

蒙勇搖晃著身子,豎起了大拇指。

高暢冷冷地望了蒙勇一眼,嘴邊還帶著一絲微笑,然而,蒙勇隻覺一道寒意從頭頂澆了下來,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頓時蕩然無存,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樣了,全身寒如墜冰窟。

他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做出一副狂亂的醉態。

蘇定方感覺到身邊同伴的變化,他詫異地瞄了蒙勇一眼,這時,高暢說話了。

“我是高暢,我們曾經在一個小村子見過麵,那個時候,你在追捕自己的殺父仇人!”

高暢這樣一說,蘇定方立刻想起來了,麵前這個人是幫自己報了殺父之仇的那個官兵將領。

“高將軍,你不是楊大人麾下的將官,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成為了竇建德,哦,長樂王的大將軍?”

因為事情太過怪異了,蘇定方幾乎從座位上跳了下來,一通話說罷之後,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臉色變得黯淡下來,對方也許和自己一樣,被竇建德軍俘獲,不得已才投降了竇建德吧?隻不過,對方比自己混得好,居然身為大將軍,自己的義父高雅賢,還有範願,竇建德的義子阮君明,劉雅等人都隻是將軍而已,大將軍似乎隻有王伏寶一人。

竇建德任命高暢為右衛大將軍,隻是最近的事情,還沒有在全軍中通報,隻有少部分高級將領和他們的親信知道而已,蘇定方不知道這件事非常正常。

“你呢?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記得那個時候你說過。報了父仇之後就解甲歸田,再不出來打仗。”

“一言難盡啊!”

蘇定方歎了聲長氣,然後將自己地遭遇簡單地說了一遍,他隻是敘述某種事實而已,關於自己的心情則一字不提。

其中,當然不乏一些對長樂王竇建德的一些歌之詞,當他讚揚竇建德虛懷若穀,仁德過人的時候。悶坐在一旁的蒙勇雖然沒有說什麽,眼中的神色卻頗為忿忿不平,對此,高暢一一看在了眼裏。

“我說過,高兄,嗯。大將軍對卑職有大恩,若是有什麽需要卑職幫忙的,但說無妨,不過,大將軍位高權重,也許沒有什麽需要卑職幫忙吧?”

高暢微微一笑,笑容略微有些苦澀。

“我這個大將軍名頭雖然響亮,不過,卻管不了什麽事,長樂王身邊謀臣如雲。猛將如雨,用不著鄙人管事!”

也許大堂裏發生的事情是一出戲。蘇定方是竇建德派來試探自己地人,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蘇定方認識。並且有所謂的恩德,因此,通過上演的這場戲將蘇定方安排在自己身邊,獲取自己的信任。

因為有這樣的疑慮,高暢當然不會對蘇定方推心置腹,實話實說,若他真要這樣做,他那數十次的轉生也就白活了。

因為被竇建德閑置。故而有些怨言,這並不過分吧!

高暢拿捏著自己說話地語氣。用上適當的表情,與蘇定方交談起來,時不時試探一下蘇定方。

他確信,蘇定方若真是在演戲,那麽在後世拿一個奧斯卡的小金人絕對不成問題,在他身邊,那個叫蒙勇的家夥得一個最佳男配角也不成問題,他雖然沒有說一句竇建德的壞話,卻把自己對竇建德的不滿通過眼神表露無遺。

是想通過這樣讓自己拉攏他們,得到自己的信任之後,從而在關鍵的時刻戳自己一刀嗎?

在竇建德軍中,負責情報工作的是淩敬,這個計策是他想出來的吧?也隻有那個外剛內巧地壞鬼書生才想得出這樣的招來。

當然,也許自己是冤枉了他們,他們和自己地確是在此巧遇,不過,出於謹慎的考慮,沒有確定這一點之前,高暢不會與他們有半點推心置腹地。

就在高暢和蘇定方,蒙勇兩人相談甚歡之時,一隊傳令兵來到了酒樓裏,他們帶來的長樂王竇建德的命令,讓高暢立刻前往郡守府,有要事相商。

高暢於是辭別蘇定方,約好下次見麵的時間之後,帶著雄闊海和親兵隨著傳令兵而去。

這段時間,竇建德對高暢恩寵有加,酒宴不斷,不過,命人來讓他商量要事,卻還是頭一遭。

可能是要對自己動手了吧?

高暢這樣想也無可厚非,竇建德既然將他作為人質留在了身邊,就不可能什麽也不做,自己做出的那些讓步對竇建德來說,未免也太少了一點。

就算是自己前來覲見了他,表示了臣服,竇建德也不會就此放過自己,畢竟,事實上,自己已經是一方諸侯了,手裏掌握著平原,清河兩郡,地盤比起名義上的主君竇建德控製的一點也不小。

要是竇建德不使出手段來對付自己,那才不正常。

不過,他會怎麽做呢?

他任命尚智,諸葛德威去平原,清河兩地擔任郡守的職務,自己並沒有反對啊!看來,下一步是派軍隊去和自己地軍隊換防了,那個統軍的將領會是誰呢?劉雅,阮君明?還是現在留守樂壽地曹旦?

嗬嗬!

高暢冷冷地笑了笑,竇建德若是以為這麽容易就能把平原,清河兩地從自己手中奪走,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前往冀縣覲見竇建德的時候,高暢最怕的是竇建德會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命人將自己推出轅門斬首,自己和雄闊海雖然武力驚人,要是麵對千軍萬馬,也不見得能夠殺出重圍。

雖然,根據竇建德的性格和出事方法,這樣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高暢仍然頗為擔心,當竇建德真的像他預料的那樣將他軟禁起來之後,他才放下了心。

暗鬥!陰謀!這些黑暗中的伎倆他根本不怕竇建德。

如果竇建德不是一個心懷大誌的梟雄,而是一個鼠目寸光的盜匪,高暢才不會為了爭取自己領地的發展時機前來覲見竇建德,正因為他知道竇建德有著爭奪天下的雄心壯誌,才敢於賭上這麽一鋪,因為隻要是聰明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向自己下手,就算明知道自己有二心。

竇建德急召高暢前來議事,隻是為了一件事情。

王伏寶在漳南和所謂的楊善會軍陷入了僵持,終於派人來向竇建德求援了,而竇建德叫高暢來,是要他從清河派兵去攻擊漳南的楊善會部,與本方的大軍形成前後夾攻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