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猗嗟名兮(下)

張橦嘻嘻笑著過去了,“爹爹,您愁壞了對不對?我來為您分憂。給出著餿主意,“其實買驢這名字不壞,很有鄉土氣息。若實在不想叫買驢,叫小黑也成,您看大哥兒的眼睛,黑漆漆的,多好看。”

大哥兒正躺在炕上,他爹拿個撥浪鼓逗他玩耍,他娘笑盈盈看著他,跟他說著話。大哥兒眼睛跟著撥浪鼓移動,時不時咧開沒牙的小嘴,笑的天真無邪。

難得他爹是武林高手,一頭逗兒子玩耍,一頭慢吞吞跟孩子的姑姑說著話,“橦橦你想法很怪,孩子眼睛黑漆漆的很好看,小名豈不是該叫阿墨?阿墨雖不好,勉強能聽。”

傅嶸低頭親親兒子的小臉,溫柔笑著,“橦橦不是還在惦記小毛驢吧?小毛驢若叫小黑,倒是蠻合適。”

“不是不是。”張橦顛兒顛兒的跑了過來,“若是小毛驢,該叫小花才是,也可以叫小灰。大嫂,話本裏頭俠女都是騎驢的,驢很不壞!”

“我們大哥兒龍姿鳳質,比做千裏馬猶嫌不足。”悠然扯過張橦,笑咪咪說道:“橦橦你莫打歪主意,凡和小毛驢有關的,我們大哥兒一概不要。”

“這樣啊。”張橦頑皮的眨眨眼睛,一溜煙兒跑到張並身邊老老實實坐著,消停了。張並不忍心冷落愛女,拿過字典跟她一起看。張橦又來了興致,和張並一起翻起字典,不過凡帶馬字旁或戶字旁的字,就全不考慮了。

晚上回房,悠然含笑催促,“哥哥快定一個吧,要不,橦橦不知還要生出什麽古怪念頭來。實在不行,我來起一個?哥哥,我很有學問的,想出來的名字定是又古雅,又渾厚。”

張並認真的講著道理,“阿勍阿勱的名字你起,橦橦的名字也是你起,大哥兒的名字,輪著哥哥了。阿悠,頭三個孫子、孫女的名字,都歸哥哥起。”

“那第四個呢?”悠然笑問。

張並捉過她的手掌親了親,慷慨大方的答應,“從第四個開始,都歸阿悠起!阿悠什麽時候起煩了,才歸哥哥。”

悠然笑倒在張並懷裏。可憐的阿勍、阿勱,可憐的嶸嶸、阿遲,自己的作品,自己沒有命名權!

為了大哥兒又響亮又渾成的大名,張並沒少埋頭翻字典。這是張並生平頭一回給孫子起名字,過於慎重,久久不決。

十一月二十五,宮裏來了太監,傳皇帝口諭,“賜名張度。度,法製也。”不隻有口諭,還有禦筆親書的名字,龍飛鳳舞、潑墨淋漓的兩個大字,張度。

張並客氣招待過後,把太監送走了。之後,張並黑了臉。皇帝賜名,這當然是一種極大的榮耀,多少人家羨慕還羨慕不來。不過,對於快把一本字典翻爛的張並,這個打擊真的很大。

“不管相中了什麽,下手要快。”師公滿臉同情的拍拍張並,“徒兒,師父當初一眼看見你,便忙不迭的收做徒弟,唯恐被別人搶走。”阿並你想為大哥兒起名字,倒是緊著點兒啊。瞅瞅吧,被皇帝搶了先。

外公很少見的和師公一個調調,“極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就傻吧,爹爹說了“張允”,你不聽。如今可倒好,成“張度”了。

悠然微笑,“法製好啊,咱們尊紀守法、本本份份的,何等安穩。”平北侯府已到了第三代,“度不可改”,甚好甚好。

張勍和傅嶸夫婦最為體貼,“爹爹,您該起什麽名字,還給大哥兒起什麽名字。大哥兒還要小名、表字、別號,勞您駕,一並給起了吧。”

張並臉色溫和,繼續埋頭翻字典。

張勱則是火為澆油,“單給大哥兒看哪成,還有一個呢!爹爹,您能者多勞,連小二的名字一並給翻出來吧。”

張並抬起頭,略有猶豫,“還不知是男是女……”話音未落,師公叫道:“男孩兒!一定是小阿勱!”這不廢話麽,是小阿勱,我才能把他教成絕頂高手,懂不懂?

外公還是沒打別,讚同的點頭,“極是,一定是小男孩兒。”小姑娘當然也極好,不過能支撐門戶的還是男子。況且,姑娘家長大之後總是要嫁人的,讓長輩好不傷感-----張橦的婚期越臨近,外公越做此想。

張橦猶疑道:“怎麽師公和外公都想要男孩兒麽?侄女賽家姑呢,生個小姑娘,跟我一模一樣的豈不是也很好。”

張勱客氣的反對,“不管兒子還是閨女,我倆都喜歡。不過,若是閨女,像她娘親便好,又何需像姑姑呢。”

“二哥嫌棄我。”張橦下氣的偎依到悠然身邊。悠然微笑輕撫她的鬢發,傻丫頭,侄女不像你,閨女像你不就行了?想到最鍾愛的小女兒即將出閣,內心非常舍不得。

張勱回魏國公府的時候,師公和張橦都興致勃勃的跟了過去,“看看女娃娃。”“慰勞二嫂。”都惦記著阿遲。

三人到了魏國公府,恰好徐郴一家五口全都在。徐遜拘著兩個弟弟查問功課,陸芸低頭寫著菜單,徐郴最閑,替阿遲剝著桔子。

阿遲穿著寬鬆輕便的衣衫,安詳寧靜的坐在雕花透背玫瑰椅上。她發色如墨,小臉蛋白裏透粉,秋水瀲灩的雙眸中笑意盈盈,雖是懷著身孕,依舊美的令人怦然心動。

張橦拉拉師公,“二嫂這小孕婦,很樂嗬啊。”徐爹很疼女兒,徐娘善於理家,徐哥斯文,徐弟活潑,多麽詳和的一家人。

師公衝張橦擠眉弄眼,“橦橦,你往後也要這樣,知不知道?”張橦在師公麵前也不害羞,想了想,鄭重點頭,“這主意不壞。”

師公笑咪咪應承,“鍾珩那小子若不聽話,師公替你打他,包管打的他服服帖帖。”自打兩個孩子定親,師公破天荒的親自教鍾珩功夫。要知道,自從收下張並這樣的天才弟子,師公口味便被養叼了,輕易不教人的。鍾珩美貌歸美貌,習武的天分普通,要不是因為橦橦,師公掃都不掃他一眼。

兩家人見麵寒暄過,徐述、徐逸兩眼亮晶晶的看著張勱和師公。姐夫和白胡子老公公最好玩了!師公沒讓他們失望,一手牽著一個,身後跟著張橦,爺孫四人到後園看獵犬。

張勱親手為徐郴斟上熱茶,殷勤道謝,“我時常不在家,多虧您和嶽母陪著阿遲。嶽父您不知道,我人在外頭,一心惦記家裏,怕阿遲悶著。”

仲凱慣會甜言蜜語!阿遲嗔怪的橫了張勱一眼,眼波嬌利,姿態美好。張勱嚴肅的瞪了回去,一一你如今正那什麽呢,咱們不能那什麽,還這般誘惑我,不厚道!

徐郴夫婦心裏別提多美了。陸芸含笑問,“仲凱晚上想吃魯菜還是豫菜,我一並寫了菜單。”張勱忙道:“阿遲想吃什麽,我便跟著吃什麽。她懷著身孕,一切以她為主。”

徐郴剝了個桔子遞給他,“仲凱,很甜的。”張勱忙拿過來嚐了一片,“蜜糖一樣。”把嶽父嶽母哄的極為歡喜。

徐遜悄悄問張勱,“妹夫,做人女婿都是如此麽?”張勱微笑,“舅兄,男人若心中愛極了妻子,自會如此。”很喜歡一個人,自然而然的便會愛屋及烏。生她養她的人,如何會不敬重、孝順。

徐遜明亮眼眸中閃過一抹羞澀。

晚飯後徐郴帶著妻兒告辭走了,張橦嘰嘰咕咕和阿遲說了半天私房話,“爹爹給小二也看著名字呢,務必要尋一個驚天地動鬼神的好名兒。”

師公要求,“不是要給小娃娃撫琴麽,我倆也順便聽聽。”孩子要從胎裏教起,小阿勱歸我了,不許被教壞,不許給他聽亂七八糟的曲子。

張勱得意道:“師公,我新譜了支《寶寶曲》,您賞鑒賞鑒。”師公大樂,“單為小娃娃譜的啊,好極好極。”

曲調簡潔婉轉,輕快活潑,聽的師公笑微微。

師公和橦橦極有眼色,盤桓了一會子,便告辭回了平北侯府。張勱和阿遲時常四目相對,溫存繾綣,他們實在不便久留。

“今天有沒有悶?”張勱大手放到阿遲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柔聲問道。也不知是問寶寶,還是問寶寶娘。

阿遲舒心笑著,“沒有悶呢,娘早早的便來陪我了。”懷孕的時候身邊有親娘陪著,真是非常安心。

“有沒有想我?”張勱大手依舊撫著肚子,在小妻子粉嫩臉頰上輕輕的、甜蜜的印下一記親吻。

“想了。”阿遲淺淺笑,“想了有七八十來遍呢。”

“這麽少。”張勱不滿,“人家想了你成百上千回。”

阿遲狐疑看著他。一天之中,想了我成百上千回,仲凱,你還用不用上班、用不用交際?

“往後要少想我幾回。”阿遲要求,“不用這麽多呀,想個三十回五十回的,足夠了。”

張勱紅了臉,“三十回五十回哪夠,不夠塞牙縫的。”

你,到底在想什麽?阿遲回過味來,抓住張勱一通好打。

十一月底,嚴首輔之子嚴慶連番被禦史彈劾。一開始隻是彈劾些“索賄”“居母喪飲酒”之類的事,後來愈演愈烈,已進展到“犯上”“通敵”等要命的罪名。

這一輪彈劾來的極為猛烈,到了十二月初,皇帝大怒,命令將嚴慶下獄,有司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