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顆子彈
張達文的話令寧奕內心非常不安,整個晚上,寧奕呆在警局值班室裏,坐也不是,站也不對。總之無比焦躁。
聶揚帆借他的十萬塊確實不是小數目,普通人家攢幾年大概才能攢下這麽一筆錢,雖說他也知道警察掙得不是很多,但那個時候,聶揚帆是唯一一個他能夠借到錢的人了。
他是救命稻草。
寧奕在一年前的菜館裏,看著對麵吃得正酣的聶揚帆,這麽想著。所以當時他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就是腹內一直在打草稿,如何開口借錢。
本以為會遭拒絕,沒想到聶揚帆爽快地借給了他錢,寧奕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接過了這筆錢,因為他需要這十萬,活命。
白誠凜半夜十二點泡著濃茶晃過來又看望了一下他,說道:“你等他做什麽呢,還是回去好好睡一覺比較好,不嫌棄的話,上次那張鋼絲床你也可以過去躺會兒。”
是啊,衣服送到了,那些話也不是非要今天說不可,可是寧奕就是想等聶揚帆回來,他覺得那樣他才安心。
“我明天沒什麽事,多等一會兒也沒關係。”寧奕這麽說著,其實心裏卻在糾結明天便利店上班會不會遲到,“他們今晚回來嗎?”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為了逮捕這群毒梟已經埋伏好久了,聶揚帆已經連續兩天沒睡了,白天換人時他回局子裏查了些你學長案子的資料,傍晚又趕過去了。”白誠凜想起聶揚帆眼睛下掛著的一圈黑影,真覺得不睡覺乃是帥哥的天敵呀。
寧奕心裏不免心疼起聶揚帆:“他為什麽不睡?”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你懂的,他可是我們局子裏飆升最快的幹將啊,要不是一年前誤朝你開了一槍,他現在早就在省局裏了。”白誠凜酸溜溜地說,“小奕,有沒有感到一些愧疚啊?”
“嗯……”寧奕點點頭,心裏卻想幸虧那一槍,不然他這人早就死了幾百回了。
“白大哥!不好了——”
值班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小刑警急頭白臉地衝進來,大吼道:“前方來了消息,我們的人和毒梟的手下交手了!有人受傷了!”
白誠凜和寧奕齊齊回頭,驚異道:“誰?!”
小刑警苦逼地搖搖頭,表示不清楚,“打來電話的人說已經擊斃了販毒的主要人員,還有幾個小嘍囉在死撐。”
寧奕倒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心裏祈禱著,拜托,千萬不要是聶揚帆出事啊。
“我們走,去大廳裏等。”白誠凜換上極其嚴肅的表情,一手抓過寧奕的胳膊,一手捧著茶杯,急急忙忙地衝出值班室。
警局大廳裏,傅弘書冷著臉坐在塑料椅上,一旁放著急救藥箱,他看見白誠凜拉著寧奕走了出來,道:“你們幽會得挺久?”
白誠凜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道:“大法醫吃醋啊?”
傅弘書抿著線條利落的嘴唇,麵若寒霜,譏道:“吃這種醋真是有失我水準,要不是張副局叫我,我真是懶得來替姓聶處理傷口。”
寧奕聞言,驚了一跳:“聶大哥真的受傷了?!他傷在哪裏,為什麽不去醫院?”
傅弘書擰著濃眉,反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寧奕還想爭辯兩句,卻是憋不出什麽話,隻好悻悻地作罷。白誠凜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別理他,和他吵架遲早被氣死。”
傅弘書冷笑一聲,站了起來,“你挺厲害,現在還沒被我氣死,嗯?不說了,有人要死了。”
“什麽……”
三個人回頭,門外警車上的警示燈閃得人睜不開眼。沒想到清剿行動那麽快就結束了,埋伏那麽久,找準對的時機,一舉就將其覆滅,真是有某人的行事風格。
活捉的要犯被送去了看守所,剩下的人就收工回來了。警車一停下,車門就被打開了,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低頭鑽了出來,右手捂住左邊的胳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聶大哥!”
寧奕率先跑了出去,叫道。
聶揚帆因失血而感到頭暈,一聽見這句“聶大哥”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沒想到一抬頭,真的看見寧奕蒼白著一張小臉衝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寧奕?”聶揚帆的雙唇因缺水而幹燥,起了一層死皮,他忍不住舔了舔。
寧奕看見他胡子拉碴,眼圈深重,嘴唇還幹得起皮,心裏不免擔憂,“聶大哥你怎麽樣了?看上去怎麽那麽憔悴?”
聶揚帆一邊往裏走,一邊苦笑道:“被擦了一槍,手臂流了點血,其他倒沒什麽,哦,就是想睡一覺……”
傅弘書見他進來,早就打開急救藥箱,拿出了剪子,“說吧,自己脫還是我來撕。”
白誠凜搶白道:“我來!”
寧奕扶著聶揚帆坐下,主動替他解開了外衣扣子,“我來好了。”
聶揚帆仰頭閉目,深感勞累,想就此歇菜了,他任由寧奕照料他,也不反抗。
傅弘書別樣地瞧了一眼寧奕,自顧自處理起了槍傷,白誠凜站在一旁歎息:“唉老聶啊,兒子沒白養啊……”
聶揚帆聽見了,無力睜眼,無語地扯了扯嘴角。
之後那張鋼絲床就歸聶揚帆所有,他累得根本挪不動腿,赤著上身倒頭就睡。寧奕跟進來本來想勸他洗個澡,可見他累成這樣也沒忍心開口催他。
於是寧奕隻好出去問白誠凜借了隻臉盆,倒了些熱水,替聶揚帆擦了個身。他試了試熱毛巾的溫度,確定不會燙醒熟睡的人才敢下手。
聶揚帆的身體布滿結實的肌肉,一塊塊整整齊齊地碼在腹上,樣子非常陽剛,反觀自己的白斬雞身材……寧奕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哦,那下半身要擦嗎?寧奕望著聶揚帆腹側兩道性感的人魚線沒入製服褲內,心裏稍稍糾結了一下,然後抬手解開了皮帶扣,拉下褲子拉鏈,利落地替聶揚帆脫了外褲。
可憐的聶警官要是有知覺,一定會羞憤而亡。
不過對於寧奕這種思考方式略粗條的人來說,欣賞與欲念有時候可以分得很清楚。他若無其事地擦著聶揚帆的兩條結實多毛的大長腿,偷偷覷了幾眼關鍵部位,哦,那麽大。
僅限於“哦,那麽大”,因為有人幹咳一聲,在他身後說道:“謝謝你啊小奕,我沾你的光看見了某些可能一輩子看不到的東西。”
寧奕站起來,把毛巾扔進臉盆,一手端起,一手推著白誠凜出去,“別看,沒什麽好看的。”
白誠凜聳聳肩道:“好啦,好啦,那麽小氣幹什麽,看一眼又不會少一塊肉。”
寧奕不說話,把他打發走了。
清晨,窗外下起了大雨。
寧奕小睡了幾個鍾頭便爬起來到警局盥洗房洗漱了一下,他推開值班室的門,看見聶揚帆仍在熟睡,於是也沒敢出聲吵醒他,獨自站在窗邊望著外頭。
這麽大的雨,等會兒要怎麽去便利店呢?寧奕不想老是請假,他需要錢,特別是需要還錢,想到這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睡著的人。
雨大便算了,風也大,吹得窗戶嗡嗡直響。寧奕有些憂慮地看著窗外,突然間,他看見街道上站著一個人,沒打傘,濕透濕透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人怎麽有點眼熟……
寧奕想看清楚點,可惜雨模糊了窗子,於是他隻好走出值班室,來到大廳裏,這下子算是比較清楚地看見大門外的人了。
“……遠明……”寧奕驚詫道,“遠明?!”
那個孤零零站在雨裏任大雨將自己澆灌的人,是陶遠明。他抿著唇,還是阻擋不了冰冷的雨水灌進他的嘴裏。
那股澀澀的滋味,比不上他內心的絕望,他是來見他的愛人的,可是,他不敢進來。
寧奕問大廳值班的警察借了把傘,衝進雨裏,跑到陶遠明跟前替他擋雨,“遠明,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啊!”
雨勢滂沱,水流在腳邊徘徊,陶遠明的睫毛上掛滿水珠,他張張嘴猶豫了下,道:“我想見見陸星……”
“我帶你進去!”寧奕拉住他的手。
“不!”陶遠明驚恐道,“他們不會、不會……”
“隻要你告訴他們,你是學長的愛人,不會有人阻攔你的,遠明!”寧奕堅定地回答他,“你不用害怕,警察不會亂傳你和學長的事情的!”
陶遠明當然知道警察不是長舌婦,但是他仍是怕,怕世人異樣的目光看待陸星,即便陸星已經走了,但是他仍然不允許任何人毀謗他!
“走,遠明。”寧奕硬是把他拽進了警局。
而這時,披上外衣的聶揚帆從值班室走了出來,他睡個半飽,接到了電話,於是起來了。
“這位是?”他看著陶遠明問。
寧奕見他醒了,還想問候些什麽,“聶大哥,這是陶遠明,我的室友。”
“陶遠明?哦,就是……”
“他是學長的男朋友,聶大哥。”寧奕為了避免繞圈子,就直白地介紹了。
陶遠明一窘,飛快地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原來是真的,你既然是陸星的男友,為什麽不早點來承認呢?我們查不到你與陸星的半點關係,實在是奇怪。”聶揚帆質問道。
陶遠明被問得極其窘迫,他訥訥道:“我不知道……他和我有書信和通話記錄,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們查不到我和他的關係,本來我都做好了你們找上門來的準備,可是,你們並沒有……”
寧奕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陶遠明和陸星的聯係被人為銷毀了,會是那個凶手嗎?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的?
“那麽你今天來是做什麽?”聶揚帆摸著還沒刮去的胡渣,整個人看上去老成不少,“看他?”
他,就是陸星了。
陶遠明沉默地點點頭,寧奕幫他回答道:“聶大哥,帶他去看看吧,他真的很想見學長一麵。”
“我自然是沒意見,反正冷櫃室的鑰匙你要問傅弘書拿,我現在有急事,你們先過去吧。”聶揚帆眼睛一直瞟著門外,不知道在看什麽。
“好吧。”寧奕點點頭,然後拉著陶遠明走了。
恰好這時門外的警車到了,傾盆大雨之下,車門被打開了,幾個刑警帶著一個人鑽了出來。聶揚帆撐著傘走了出去。
陶遠明疑惑地一回眸,似乎看見了誰,也隻是一瞬,他便被寧奕拉進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