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顆子彈
黃小飛聽到聶揚帆的這句話,立馬跟打了雞血似的爬了起來,好像剛才挨的拳頭一點兒都不痛。
“我可以選擇不回答你的問題麽,聶警官?”
聶揚帆一挑眉:“你說呢?”
黃小飛忍不住本能一邊用舌頭舔著掉牙的缺位,一邊含混地說:“反正不配合你的調查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聶揚帆見他倔,也不逼迫,隻道:“無論你查到了什麽,你都應該配合警方盡早破案。”
黃小飛邪笑一聲,搖搖頭道:“一個人探尋真相的刺激感你是不會懂的,何況我離這個真相的核心已經很近了,怎麽可能讓我中途放棄呢?”
寧奕忍不住出聲:“你隻顧及自己的感覺,不是太自私了嗎?”
黃小飛舔著帶血的嘴唇,無謂地笑笑:“自私?到了最後,我覺得你肯定會感謝我的,因為我會還原整個真相。”
聶揚帆冷冷地說:“那是我們警察的事。”
黃小飛聳聳肩:“你當我是私人偵探好了,反正這個時代喜歡做福爾摩斯的人又不止我一個。”
聶揚帆和寧奕麵麵相覷,他們心中已經了然:黃小飛是不會鬆口的。
目送黃小飛一瘸一拐地離開後,寧奕垮下肩,似乎有些喪氣:“這個人還真是冥頑不靈,他到底圖些什麽?真的隻是享受破案的感覺嗎?”
聶揚帆沉思道:“我看他一定知道些什麽,否則不會如此執著。不過他不願意說,我們隻能換條路走了,不能死鑽牛角尖。”
“裘傑嗎?”寧奕抬眼看他,眼眸裏閃著光芒。
聶揚帆看著他,點點頭。
突然寧奕的手機響了,老掉牙的鈴聲嗶嗶作響,害得機主手忙腳亂地掏出了手機,“喂?”
板磚機裏爆發出一陣咆哮聲:“稿子呢!!我要稿子——!”是經期不調的女編輯。
寧奕知道聶揚帆也聽見了嘈雜的咆哮聲,有些尷尬地背過身,小聲道:“寫好了,晚上給你。”
“非到deadline才給,什麽毛病啊!!我現在就要,now——”寧奕不知,女編輯麵臨印刷廠死限,已經愁禿了大半頭發,其實她也犯了一個重大錯誤,就是給錯了截稿日,現在急忙打電話來奢求希望的。
寧奕想起電腦裏的稿子,心想反正密碼他也知道了,那幹脆先回宿舍發郵件給編輯吧,“請等半個小時好嗎,我回去發給你。”
女編輯鬆了口氣:“我的甜心,太感謝你了。”
掛了電話,寧奕也莫名地鬆了口氣,他不是故意昨晚不發,而是打完字已經斷網了,所以他打算今晚再說。不過既然編輯催了,那就現在吧。
“你有重要的事?”聶揚帆沉聲問道,“很急?”
寧奕勉強笑笑:“編輯催稿。”
“哦?”聶揚帆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你們中文係的人是不是都愛寫點東西投稿?我在陸星的電腦裏也發現了他寫的小說,沒想到他白天實習這麽忙,竟還有空寫東西,真是佩服。”
寧奕有些疑惑:“學長也寫小說?他寫了什麽?”
“你不知道?他寫的似乎是都市懸疑故事吧,我看了幾章,挺有意思的,男主角老是遇見些奇怪的事情,然後就是如何解決,還挺溫暖人心的,感情戲也很細膩,我這大老爺們看了都想落淚。”聶揚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一瞬間,寧奕的臉漲紅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害羞,害得他都不敢看聶揚帆的臉,“這……是我寫的,我存在學長電腦裏的。”
“呃——”
聶揚帆一哽,刮目相看地盯著寧奕,他還真難以把二者聯係在一起。寧奕在他心裏一直是個有間歇性自殺傾向的少年,沒想到這樣不正常的腦袋還能寫出那麽精彩的故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你的小說,登在哪本雜誌上?”
寧奕小聲道:“《傳聲筒》的名家專欄上。”
“傳聲筒……?你竟然還是個名家,我真是太失敬了。”聶揚帆突然笑著朗聲道,還把手抬起來拱了拱。
這明顯是調侃寧奕,實在是太壞了。
寧奕扔下一句“我走了”,就懶得再搭理聶警官,自個兒閃人了。
回到宿舍,寧奕憑借著記憶,把“0617”輸進了電腦,一陣輕快的音樂響過後,歡迎界麵蹦了出來。
他掃了一眼桌麵,發現並沒有他的小說稿,難道是存錯地方了?反正不可能是沒存,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按了另存為的。
無奈之下他隻好一個盤一個盤找過去,幸好陶遠明的電腦裏東西不算太多,大海撈針及不上,頂多大湖撈針。於是當他找到E盤時,他發現了一個名叫《他》的文件夾,“他”是誰?這個疑問瞬間占據了寧奕好奇的大腦,那……點開看一眼,然後無論看到什麽都當做不知道就好。
啪嗒,兩下,跳出一個提示框:請輸入密碼。
這個居然是加密文件?寧奕更是驚奇,電腦都加密了,裏麵的文件還要加一層?那是多麽隱私的東西啊。
不過別說是寧奕,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窺私心理,否則狗仔八卦就不會那麽盛行了。
而且對於寧奕這種神經異常敏感的人來說,許多看似沒有關係的事情反倒能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他輸入了四個數字:0617.
回車鍵一敲,文件夾一下子打開了。瞬間,密密麻麻的圖片以平鋪的形式整整齊齊地列在其中。因為小圖不易辨認,所以寧奕點開了位於首位的第一張圖。
圖片管理器放大了整張圖,寧奕的瞳孔隨之驟縮,他淡茶色的瞳仁裏倒映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龐,熟悉到他不敢相信他會在這台電腦上見到這張臉孔。
是陸星。
寧奕驚得目瞪口呆,握住鼠標的手無意識地顫抖,為什麽學長的照片會在陶遠明的電腦裏?為什麽?
照片上,陸星站在一處窗子前,陽光靜靜地灑在他的身上,使他裹上了一層淡金色的米分末,靜謐安和的微笑掛在嘴角,陸星溫柔地看著鏡頭,似乎拍照的人與他關係匪淺。
然後是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天氣,永遠不變的主角,永遠不變的溫柔眼神和安靜笑容。
有幾張拍的還是陸星看書的樣子,白色的襯衫顯得他高貴優雅,不食煙火。陸星曾為了安安靜靜看會兒書而四處躲避女孩兒們的追求,那麽又是誰竟被允許站在他身邊,隨意拍照?
所以……是陶遠明?
照片出現在這裏,隻能說明這點。可是陶遠明是怎麽認識陸星的?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朋友間會拍攝那麽多單人照片嗎?還加密?
寧奕的腦內暴風驟雨般地卷集著信息,無數殘破的碎片飛入他的腦海,陶遠明的言語神情,一舉一動,全在不經意間匯聚到了一起。
就像拚圖一樣,看似淩亂,終究可以形成整體。
0617……
“0617……”寧奕喃喃自語,他反複念著這四個數字,霎間茅塞頓開,0617,6月17日,這是陸星的生日啊。去年陸星還無意間跟他提起過,說自己的生日要明年快畢業時才過。
可是他永遠過不了畢業時的生日了。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陶遠明愛著陸星?他們是那種關係?
可是為什麽陸星絲毫沒有露出形跡呢?難道是陶遠明瘋狂地單戀著陸星?雖然覺得很難相信,但是寧奕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他知道陸星一向很受歡迎,男女通吃未嚐不可。如果陶遠明真的單戀陸星,而最後因愛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陶遠明看的那些書……寧奕帶著驚恐的眼神瞟了一眼那些書籍,心中愈發恐懼。難道從陸星遇害那天起,陶遠明一直在自導自演?他既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又隱忍故作堅強,即便查到他的頭上,他也能搬出充分的理由開脫罪責。
這些天自己一直和殺人犯住在一起?
這麽一想,寧奕膽戰心驚,他關了文件夾,慌裏慌張地搜尋自己的稿件,終於在下一個盤裏發現了自己的存稿,於是火速發了郵件,然後關了電腦。
陶遠明殺了陸星……他殺了陸星……
這個念頭盤踞在寧奕的腦中,久久無法散去。
傍晚,陶遠明平靜地回來了,他依然按照往常的習慣,開始翻書複習。寧奕躺在床上裝睡,他知道陶遠明不會打擾他,可是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寧奕起床時發現陶遠明已經不在了。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打開窗戶,寒涼的風吹了進來,樓下的大樹剛剛抽芽,依然單薄蕭瑟。
寧奕洗漱完畢後走出了天幕樓,他打著傘沿著風靈湖邊的大道走著,準備吃個早飯去上課。
走了不過半分鍾,他便看見一堆人圍在湖邊,打著傘嘰嘰喳喳在議論什麽。走近點,發現竟還停了輛警車。
“打撈隊來了,終於來了!”有個男生激動地說。
“天哪,那個人泡在湖裏多久了?為什麽現在才發現?”有個女生驚呼。
“要不是我室友發瘋拿望遠鏡亂望,絕對不會有人發現湖中心漂著個死人!那麽小一點肉眼哪能看得清啊!”知情人士疑神疑鬼地說。
寧奕聽見這些話,不由得止住了腳步,他舉著傘圍過去,幾乎所有路過湖邊大道的學生都被吸引過來了。
大家看著一隻船劃到了湖中心,從湖裏拖起了什麽東西。岸邊的人不停地發出“好可怕好惡心”的驚呼聲。
船劃了回來,打撈的幾個人聯手把撈起來的屍體拖到了岸邊的草坪上,拖得不好屍體還是背麵朝上,於是有人扯了一把,把屍體的正麵翻了過來。
“哇——”四周一片嘩然。
泡腫的屍體漲得衣服都鼓鼓囊囊的,死豬肉般白色的皮膚濕漉漉地暴露在空氣裏。
很多女生把眼睛遮了起來,害怕做噩夢。
寧奕踮著腳勉強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屍體,間隔幾秒,他慢慢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瞳孔急縮。
傘,無力地墜落在地上。
雨直接淋在了他的身上。
“黃小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