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高一的時候, 沉默已經是高三的學長了。

沉默家庭優越,成績每次都是年級第一,是這所重點學校裏閃閃發光的存在。

而夏言, 開學不久就因為時常打架鬥毆屢次被叫家長,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同學欺負老師不待見, 是學校裏被放棄的那種渣滓。

每周站在主席台上發言的優秀學長與總是灰撲撲的差生學弟, 本沒有任何交集。

不過,因為一次意外,兩人突然有了交流。

這所重點學校裏大部分人家境優越,總免不了攀比成風。然而自從這個漂亮且家境貧窮的少年入學起,班裏大部分女生的注意力就黏在了對方身上,這讓其他靠著奢華包裝吸引別人的有錢男生們怎麽受得了?

更不要說夏言總是獨來獨往,無論搭訕也好挑釁也罷, 都是一副冷漠瞧不起所有人的模樣,使得這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更是挫敗憤怒。

於是大家樂此不疲的開始給夏言找茬,偷偷撕掉他的課本,在凳子上塗膠水, 水杯裏放粉筆末……慢慢的就發展成了成群結隊的欺淩。

夏言剛把圍堵他的幾個學生揍趴下,轉頭就遇見了負責檢查紀律的沉默。

沉默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 在他手下幾乎沒人能跑得了, 而夏言自從入學,幾乎次次都在違紀名單上, 明明是其他人先動的手,但老師們得罪不起這群家境優越的學生, 就隻好拿家庭貧寒的夏言開刀。

誰讓夏言每次都還手呢?同學之間的小打小鬧何必要斤斤計較, 要不是夏言把那些學生打得鼻青臉腫, 老師也不至於為了安撫那些受傷的學生而每次都給夏言記違紀。

再記一次,夏言恐怕就得被勸退學了。

這所學校裏的學生大部分家庭不錯,營養充足使得他們個個都看起來個頭不小,然而沉默一走過來,優越的身高和氣質就使得他在這群學生裏鶴立雞群。

那群原本圍堵夏言的學生見了沉默,瞬間像見了老鷹的雞崽一樣作鳥獸散,唯恐沉默把他們記上違紀名單叫來家長。

其他人跑了,夏言卻沒能跑得了,就算再怎麽反抗,麵對好幾個圍堵他的人,身上不免掛了不少彩。他根本跑不過那群人,索性幹脆坐在原地沒動。

不過意外的,沉默居然沒有登記夏言的名字。

甚至沉默還把夏言帶到了醫務室,讓醫生給夏言開了藥,再把夏言送到了教學樓。

從此以後,沉默和夏言漸漸的多了交集。沉默常常在放學時候等在夏言的必經之路上,陪著夏言走過回家的那段路,沉默雖然說是順路,但是夏言知道沉默這麽做是為了自己。自從有沉默陪他一起回家,再也沒有學生敢在路上圍堵他。

其實夏言無所謂到底有沒有人欺負他,反正來一個他揍一個,至於違紀的事他也不怎麽放在心裏,高一生活還未過半,他已經快在被退學的邊緣徘徊了,至於被退學,也是遲早的事。

唯一讓他不爽的是,每次老師都要叫他的家長來,看著陳曼低頭哈腰的跟老師道歉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在老師的口中他永遠都是頑劣不馴的差生,但即便如此,陳曼也沒有罵過他,隻是默默的流淚訴說自己的無能,不能給夏言更好的生活。

母親的軟弱與學校的苛待讓夏言對上學這件事逐漸沒了興趣,甚至開始暗暗期待什麽時候被學校退學,這樣他還能出去打工補貼家用,陳曼一個人掙錢維持家庭生活畢竟還是太辛苦了。

不過夏言沒想到,自從結識沉默,不僅再沒有學生敢來挑釁夏言,甚至班裏的老師對夏言的態度也來了大轉變。他們學校的部分老師喜歡捧高踩低,以前夏言常常被班裏的老師明嘲暗諷,而現在老師們居然沒有再針對過夏言,甚至態度可以稱得上是和善。

後來夏言才知道,沉默曾經去找過他班裏的老師。

沉默家裏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即便他現在隻是個高三的學生,學校老師也對沉默懼讓三分。

不僅如此,明明高三學業繁重,沉默卻還是經常給夏言整理了高一的筆記,嚐試用通俗易懂的方法幫夏言補上欠缺的課業,甚至每天晚上自習結束後都會來找夏言,給他講題。

剛開始時夏言很不情願,沉默的出現無疑打破了他所有的預想,隻不過後來在對方長久的堅持下,夏言逐漸動搖了。

沉默為夏言肅清了一切阻礙,親手把夏言從墮落的邊緣拉了回來。

能以自己能力考上重點高中的人,學習能力都不會差,夏言在沉默的協助下,不過半學期就從末尾跳到了中上遊,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如果不是陳曼突然出了車禍的話。

肇事司機是因為疲勞駕駛,一個打盹的功夫車子就衝上了人行道,撞上了剛下班的陳曼。

肇事司機全責,可司機全家有五口人要養,一天打兩份工,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這也是他疲勞駕駛的原因。司機把全部家底掏幹淨也才勉強湊齊了五萬塊,對於重傷躺在醫院的陳曼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

夏言辦理好退學,在出校門的必經之路上碰見了等候已久的沉默。

沉默目光沉沉,沉黑的眼眸裏醞釀著狂風驟雨,“為什麽要退學?”

夏言垂在褲子邊的手指不自然的蜷縮著,他有些不太敢看沉默此刻的表情,“不想學了……”

然而沉默並沒有看出夏言的心虛,盯著夏言的眼瞬間現出深深的失望。

“砰!”地一聲,夏言被重重的按在了牆壁上!現在正是上課時間,學生們都在教室裏,沒人發現走廊裏發生的這一幕。

夏言看見沉默抬起了手,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然而沉默並沒有打他,那隻手在空中用力的握了握,宣示了其主人無法宣泄的憤怒,“我教不好你是嗎?”

“早知道你這麽容易自甘墮落,我就不該攔著你。”

沉默字字句句,都蘊含著重重的失望。

沉默頭也不回的走了,從此以後的幾年裏,夏言再也沒有見過沉默,明明兩人還加著聯係方式,沉默以前還常去夏言家裏幫他補課,可在這之後,沉默一次都沒有找過他。

夏言知道,他這是被沉默給徹底放棄了。

其實夏言心裏知道,他沒有道理對沉默有怨氣,畢竟是沉默把他拉出了泥潭,不求一點回報,而他最後卻辜負了沉默的期待……沉默為他做得已經夠多了,是他自己不爭氣,讓沉默失望了。

然而夏言的心裏還是隱隱的有些難受,所以在不久前重逢之時,不自覺的把氣撒在了沉默身上。

沉默問他是不是還在介意當年的事情時,夏言的心裏一瞬間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到底算不算介意,不過他還是很快搖了搖頭,“我都忘了。”

沉默並沒有相信夏言拙劣的謊言,徑直朝夏言開始道歉,神情裏多了一絲愧疚,“對不起,我當年不知道你母親的事情,誤會了你,甚至還說了那麽重的話,都是我的錯。”

埋藏在心裏多年的隱秘傷疤猝不及防的被沉默一把撕開,夏言一時間隻覺得難受之極。這曾是他人生中最狼狽不堪的時候,親人生死一線,朋友絕交,還有天價的醫藥費懸在頭頂……生活的重擔一夜之間全部壓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想讓母親重傷的事成為任何人的談資,所以當年沒有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毅然選擇了退學打工。而現在,沉默卻又重新提起了這件夏言不願回憶的往事。

夏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不是你的錯。”

“伯母現在怎麽樣?”沉默說,“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還好,不用了,謝謝。”夏言搖搖頭,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談,很快岔了過去。因為沉默先前道歉的話,夏言也沒再敢說什麽付房租之類的話,打算先在沉默這裏暫住下來。

沉默這間公寓很寬敞,不一會,就給夏言收拾了一間客房出來,不過換洗的衣服就有些麻煩了,家裏隻有沉默自己的衣服,都比夏言大了一號不止,最終沉默隻能翻出來高中時候穿過的衣服給夏言,打算第二天再給夏言買新衣服。

夏言洗完了澡,烏黑柔軟的頭發帶著點濕氣,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溫熱的水汽熏得泛著粉。少年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望過來,神情有些拘束,“怎麽感覺,這個衣服還是有點大?”

高中的校服穿在夏言身上還是略顯寬鬆,簡單的白T鬆鬆垮垮的掛在少年身上,露出脖頸的大片皮膚,寬鬆的褲子也有些長,在腳底下疊了一些,寬鬆的褲腰更襯出少年的腰肢纖細,仿佛一隻手就能握全。

然而……那白皙的脖頸上,卻有幾點刺眼的淡紅痕跡,一直綿延到了衣領裏,不知道衣服遮擋的地方有多少這樣的痕跡。

沉默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手指觸碰到夏言脖子上的紅痕,“這是什麽?!”

夏言猛然反應過來,昨晚上席景明抱著他又親又咬,身上全是這樣的痕跡,然而這個樣子麵對沉默就有些尷尬了。

沉默沉著臉追問,“你這幾天和誰在一起?”

“嘶……你弄疼我了。”夏言猝不及防被沉默捏緊了肩膀,沉默的手勁奇大,搞得夏言一瞬間以為自己會被對方的力道捏碎骨頭。

沉默卻依然緊緊捏著夏言的肩,好像要逼迫他說出一個名字來,“你交了男朋友?難怪你一直沒有住在夏家,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一直跟他住在一起?”

“他是誰?”

沉默陰沉的表情讓夏言有些發怵,然而對方逼問的話卻再一次刺痛了夏言勉強平複下來的心髒,讓夏言又一次不可抑製的想到了席景明。

親吻與□□是戀人之間會做的事,而他和席景明之間又算什麽呢?

是金主與情人,是謊言與愚蠢。

麵前的沉默還在緊追不舍,肩膀被捏得生疼,夏言的眼角不可抑製的湧出淚珠來,“你別問我了……別問我了……”

少年的眼眶一片嫣紅,淚水不停的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了下來,聲音裏帶著些破碎的崩潰,“求求你別再問我了……”

像是被眼前少年的絕望感染一般,沉默手指一顫,慢慢的放開了夏言,他被夏言突如其來的崩潰攪得一時有些無措,主動軟了聲音,“好,你……你冷靜一下,我不問了。”

夏言沉默的流著眼淚,他也不想在沉默麵前這麽丟臉的,可是……可是他實在沒忍住。

一張柔軟的麵巾覆上眼角,是沉默拿著麵巾輕輕幫他擦拭,不過沉默明顯不太會照顧人,擦拭的動作笨拙又生疏,“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那樣問你,隻是我沒想到你會……剛剛太震驚了。”

有這樣震驚的嗎……

夏言心裏劃過一絲疑慮,連忙接過沉默手裏的麵巾,“我……我自己來吧。”

“你現在和他沒有交集了吧。”沉默忽然問。

夏言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對方為什麽要這樣問,但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嗯……”

莫說交集,他恨不得離席景明遠遠的,再也不想看見這個人。

然後夏言就看見,對麵的沉默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那個幅度很淺,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不過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愉悅。

夏言心裏忽然升起一絲微妙的感覺,快速的對沉默說,“那……我去睡了。”

“晚安。”沉默說。

夏言回到房間拿起手機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消息,是席景明發來的,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回來。”

夏言咬了咬牙,隻覺得可笑,事已至此,席景明憑什麽覺得他會回來。

於是夏言抖著指尖,忍著內心的銳痛,把微信裏的人刪除了。

刪除了席景明,夏言又不由自主的點進微博,想看看網上的人現在在說些什麽,雖然明知道是不好的話,可他就是忍不住點開去看。

然而意外的是,網上關於他的信息已經全部沒有了。

照片也好文字也罷,全部消失不見,隻有夏興朝的名字在熱搜第一上掛著,點進夏興朝的詞條裏,那麽多條討論,也沒有一條提到他的。

就好像白天在網上看到的那些辱罵臆測都是幻覺一樣。

夏言立時心中一震,不敢置信的又翻了一遍,網上關於他的言論確實都消失了!

難道……是沉默做的?

夏言心中思緒萬千,立刻下床打開了臥室門,幸好沉默還沒有睡,書房的門還亮著燈。

夏言心裏有些急切,見書房的門沒關,下意識的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豈料這一行為好像把書房裏坐著的沉默嚇到了,嘩啦一下蓋住了書桌上的東西,聲音大得嚇了夏言一跳。

“什麽事?”沉默神情自然的站起身,拉著夏言走出書房,並動作自然的合上了書房的門。

房門快速的合上,在迅速變小的縫隙中,夏言隱約瞥見房間裏滿牆花花綠綠的東西,不過離得太遠,看不太清。

不過夏言也隻是在心裏疑惑了一瞬,緊接著思維就回到了正事上,他把微博的事情給沉默說了,“沒想到這麽快居然一條都沒有了,是你讓人刪除的嗎?”

在夏言說這件事的時候,沉默的眼裏劃過了一抹疑惑。

他靜靜的聽著夏言的話,目光停留在少年脖頸的紅痕上,頓了幾秒,沉默開口,“是我。”

*

“席總,微博上關於夏少的信息已經全部刪除了。”手下恭敬的給席景明遞上一份資料,“我們的水軍在把輿論往夏興朝身上引導,讓群眾的注意力全在夏興朝身上。”

席景明麵色沉沉,“查出來是誰幹的了嗎?”

“我們已經找到了發布夏少照片引導輿論的那家公司,相信很快就能查出來是誰在背後操縱了。”手下說。

席景明點了點頭,手下從善如流的退了下去。

而後席景明又一次打開手機,看了下消息列表,發給夏言的那條信息還停留在那句“回來”上麵,沒有一點動靜。

席景明不悅的皺了皺眉。

過了這麽長時間,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深夜,夏言還沒有回來,就算鬧脾氣也得有個限度。

席景明皺著眉,翻出了手機通訊錄。

席景明很少主動給夏言打電話,和夏言的通話列表裏大部分都是夏言主動打過來的,主要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想吃什麽之類的。

而席景明則以發消息為主,次數也很少,畢竟夏言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誰家金主會每天頻繁的給情人打電話呢?

手機裏傳來了平穩的“嘟——嘟——”聲,席景明垂著眼,麵色陰沉的聽著。

然而還沒響兩聲,手機裏的撥通聲就戛然而止了。

夏言把他的電話掛了。

席景明沒有再打過去,按鈴叫來了秘書。

“去查查,夏言現在在哪。”席景明麵色平靜的發號施令,“還有,我給他的那張銀行卡流水也查一查,看看他之前都會去哪些地方,接觸過什麽人。”

“好的。”

既然夏言不願意見他,那麽他就想辦法,讓夏言主動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