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鶴查探到的交易地點,位於西境與淮城的交界處,地勢平坦,進出西境的人一般都喜歡在這裏歇腳,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塊較為富饒之地。

柳淵騎著馬一路風塵仆仆而來,還未進城,就已經感受到了屬於沈澤的風格。守城的士兵極為規矩,站崗的神情肅然,查崗的一絲不苟,既沒有借機揩油,也沒有敷衍了事。城外雖然排著長隊,但進出有別,一切井然有序。

柳淵讓下屬先去排隊,自己找了家茶館走了進去。那迎客的小二霎時間看到柳淵,明顯愣了一下,緊接著轉身就往茶館裏麵跑,一邊跑一邊壓低了聲音說:“哎喲,掌櫃的您可出來瞧瞧,外麵來了個神仙似的標致人物!”

柳淵身邊的人一聽就覺得不太妥,想跟著進去說幾句,但柳淵笑著將人攔了下來:“無妨,我不介意。”

話音剛落,那掌櫃的就迎了出來,看到柳淵確實也驚訝了一瞬,但沒有那小二那般冒失,先朝柳淵賠了禮,才找了張幹淨的桌子讓柳淵他們一行人落座。

“幾位客官要些什麽?”

柳淵也沒看那茶單,道:“就你們這裏最好的茶水,然後再送些小菜。我們從京城過來,趕路也趕了一天了,茶水先上,解解渴。”

掌櫃一聽這話,心下了然,難怪這公子看起來就同別人不一樣,原來是從京城來的,當下就生出了幾分好感,再加上對方出手闊綽,不由得想讓他們多點一些:“我這小店還有西境特有的烤羊,配上我這茶水吃起來絕對痛快。外麵這隊伍大概還要排上許久,客官不如來個大菜,先墊墊肚子?”

柳淵等的就是這一句,他點頭讓掌櫃上這個菜,然後往旁邊下屬那兒遞了個眼神。下屬收到提示,開口道:“平日裏來這兒,我也沒見有這麽多人啊。”

掌櫃剛覺得自己狠賺了一筆,臉上笑容不自覺地堆了起來,十分痛快地回答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晨兒,這裏最大的鏢局,江家鏢局的大老爺從城外娶了一個豆蔻年華的貴妾,那結親的隊伍上百人,在這裏檢查就耗了許久,所以今天排隊的人就比別的時候要多一些。”

柳淵喝著茶,不輕不重道了一句:“貴妾再貴也是妾,幾百人的排場,我看不至於。”

掌櫃被懷疑了也沒惱,反而耐起性子解釋道:“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了,別家的貴妾可能一抬花轎就解決了,但是,江家是誰啊,江家可是這裏最大的鏢局,好多出西境去草原的鏢別人家走不了,這都得靠他們家了。江家有錢有權,據說還跟西境的三皇子殿下交好,這他們家的貴妾,說起來也是能做別家的正妻的,這嫁妝什麽,能少了去嗎?”

柳淵品了品這句話,他依稀記得,後期沈澤謀反後,他那些跟隨者裏,確實有姓江的大戶。

柳淵接著問:“那你可看了,這貴妾的嫁妝多少抬嗎?”

“一百零八,”掌櫃比了個數,“在這裏一箱一箱地打開,裏麵的珠寶花了我們的眼。”

“每個箱子你都看見了?”

“那哪能啊?不過,每個箱子都打開了,反正都有東西。”

“不過,今日出門我看了黃曆,可不是什麽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柳淵狀似無意道。

“嗐,誰知道這富貴人家在想什麽,不過我聽說,”掌櫃的壓低了點聲音,“今日成親,江家象征性地敲了敲鑼,就直接把新娘子送進了洞房,這看起來又不像是一百零八抬嫁妝的排場。”

柳淵微微皺眉,阿鶴隻查到了蠻族他們會來這裏借助江家的力量將武器送出西境。但具體的情況阿鶴就查不到了。如果他所料不差,蠻族偷走的那些武器,很有可能就混在了這些嫁妝裏運到了江家鏢局。

但是,柳淵有點想不明白,蠻族為何要用這瞞天過海的方式。明明進出關口,隻不過是沈澤一句話的事情。

就在柳淵思考沈澤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麽角色時,茶館裏就有客人咳了一聲:“掌櫃的,噓,你看外麵。”

柳淵順著那人的目光看了過去,官道上,一輛馬車遠遠駛來,馬車上沒有什麽裝飾,但一角刻了個巴掌大小的家紋,柳淵認了半天也沒認清楚。但一旁的掌櫃一看到那家紋,立刻變了臉,連忙收了手上的東西,一邊往後廚走一邊嘟囔:“都說不可背後論人是非,這果然應驗。”

柳淵問:“那是誰家的車馬?”

“這位小公子從外地來的不認識吧?這就是你們剛剛說的,江家鏢局的江大公子,江酌。”

“他怎麽看起來才從外麵回來?”

“江家的事情都交到了這位公子手上,他忙著呢,聽說才押鏢回來。”

馬車漸漸靠近,排頭的家丁立刻取下腰牌跑到城門口,看樣子是打算驗過腰牌之後直接進去。柳淵盯著那馬車,他知道,無論是誰,這時候都要挑開車簾讓守城的官兵查看一下的。

江家雖然富裕,但也不敢輕易得罪官兵,那車簾被車夫拉開,露出了車廂內部的光景。

柳淵順著光看了過去,而後微微愣了一下。

馬車裏麵,一個大夫打扮的人正在收拾著藥膏,在他的旁邊,端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柳淵沒看清五官,但看清楚了那人額角有個傷口,看起來像是新的。

那傷口的位置,和林家藏寶閣那個黑衣人被砸的位置十分相近。

柳淵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有了決斷,他立刻飛身而上。馬車附近的守衛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就讓柳淵已經近到了馬車的車門口。柳淵一劍刺出,那位叫江酌的江大公子卻像是被嚇到了一般,慢了一拍才接住柳淵這一劍。柳淵還想再試,江家的守衛已經反應了過來,紛紛攔住柳淵的攻擊。

柳淵一試不成便無機會,但他不死心地仔細瞧了這江大公子一眼,這位江大公子明明剛剛差點經曆一場刺殺,但神色半點驚慌都無,就好像知道柳淵是來幹什麽的一般。

柳淵感覺自己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這棉花裏是藏了暗器的。

柳淵深覺有幾分意思,他笑著看了眼周圍膽戰心驚用刀劍指著他的家丁,而後伸手隨意撥開了一柄離他較近的長劍,笑著往那馬車裏走,而後順勢坐在了江酌的身邊,一邊擺弄著大夫留下來的傷藥,一邊打量著江酌的神色。

"公子像我一故人。"

江酌頭也沒偏,也沒有說話。

“公子頭上的傷,位置不好,若是用這些藥,容易留下疤。阿青!”

茶館之中,被柳淵叫到名字的暗衛來到馬車旁,拱手道:“公子。”

“把我常用的傷藥拿來。”

阿青將傷藥遞給柳淵,柳淵將那藥瓶和小幾上原有點瓶瓶罐罐放在一起,道:“這藥是我從西域弄來的,對於這種傷口極為有效,就當是我今日唐突了公子的回禮。”

說著,柳淵就要從馬車之中離開,剛起身,一旁看起來像是小廝的人朝柳淵吼道:“你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用劍刺我們家公子,一句’唐突’就解決問題了?”

這小廝說完,原本圍著柳淵的刀劍又湊了上來。柳淵偏頭去看江酌。

馬車裏,江酌回視著柳淵的目光,少年人的眼眸十分清亮,左手輕輕壓著隨身的佩劍,他能從這個動作裏讀出來,這些小廝裏沒有一個人攔得住他。

柳淵笑著詢問:“江大公子?”

江酌開口朝著那小廝道:“退下,不得無禮。”

沙啞的聲音帶著病態的語調,仿佛跟藏寶閣中能與他打得不相上下的黑衣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柳淵微微一愣。

一旁的小廝護衛紛紛收了刀劍退到了一旁,柳淵卻沒有如眾人所期待的那般從馬車中出來。

江酌看著柳淵,有些疑惑道:“柳二公子?”

四個字,伴著極為陌生的聲音,卻讓柳淵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仿佛在記憶長河之中忽然越出水麵的一尾魚,而後又沒入水中消失不見。

柳淵都來不及去想其他的東西,隻是下意識地想抓住對方的手,而後卻被對方靈巧地躲開了。

江酌警惕地看著柳淵,柳淵將手收了回來,笑了笑,道:“剛剛瞧見公子手腕上有一隻蚊子,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諸多打擾,先行告退。”

說完,柳淵起身便走,江酌也沒有糾纏,他甚至都沒有從馬車中出來,隻是微微咳了兩聲,柳淵還想再看,卻正好與對方的目光對上,下一刻,對方便吩咐車夫放下了車簾,將一切猜忌和懷疑都隔絕了起來。

柳淵最後隻看到了對方極為平淡的五官中那不平凡的眼眸。

馬車緩慢地進城,柳淵收回了目光,道:“去問,這位江大公子最近身上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公子懷疑?”

“我覺得我認識他,他昨天應該是去過林家的。”

“公子剛剛沒試出來?”

柳淵輕輕搓著劍柄,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絲玩味:“我覺得他像是裝的,裝的還挺像。”

而不遠處,那已經漸漸遠離了的馬車之中,江酌微微抬手,露出了右手手腕上一個淡到幾乎要看不見的陳年傷疤。

而那傷疤的形狀,仔細瞧著,像是什麽人留下的一個咬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咬痕都提示到這裏了,柳淵,快想起來對方是誰!揭開他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