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有準備,但這坑洞之下的情況還是讓柳淵覺得頭皮發麻。他腳下站立的這一塊地方,竟然隻是數塊不知有多少年頭的木板,四周被鉸鏈拉著,剛剛好浮在火油之上。而柳淵下來之後,這木板肉眼可見的往下沉了一些。

四周的鉸鏈被繃得筆直,鉸鏈的另一端都掛在了一個像把手一般的鐵鉤上,柳淵順著鐵鉤看了過去,鐵鉤是一個活動的機關,這樣的設計柳淵曾在玄機閣見過,就像一杆秤,一旦托盤之中的重量超過一定限額,機關就會被拉動。

不同的是,玄機閣裏隻是為了稱重,而這裏,每個鐵鉤上都是一個點火裝置,為的是奪命。

現在,這鐵鉤在加了柳淵的重量之後,已經到了即將拉動機關的邊緣了。

“下麵什麽情況?”江酌問。

柳淵的心思都在那鉸鏈上,沒聽出江酌話語中透出來的關切與焦急,還沒心沒肺地笑著道:“還好隻下來了一個人,若是我們倆一起下來了,這會兒大約已經葬身火海了。”

“他們連玄機閣用來稱重的機關都學來保護著這裏,看來這裏確實就是這礦山的命門了。”

江酌意識到這坑洞下麵隻能下去一人,眉頭可見地皺了起來,“這頂上的石塊並不牢固,任何一次爆炸都可能把它們震碎,倘若落到坑洞裏的石塊一旦超過機關限定的重量……”

“那隻能搶在趙魁下一次的爆炸之前,解決了這個東西。”

少年人的聲音有著他慣有的輕傲,江酌看著已經在研究那些機關的柳淵,開口道:“好,我相信你。”

柳淵心頭一動,倏然抬頭,在一片黑暗中,他隻能看到江酌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卻是那樣的清晰地站在那裏。

就好像即便是下一刻他功虧一簣,對方也會留在這裏一般。

柳淵輕輕一笑,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功虧一簣。

柳淵抬頭看向那發著微光的牆壁,當他站在這坑洞之中的時候,發覺這些微光並不是隨意排列。

柳淵在腦海裏將這些光點連起來,在嚐試幾次之後,意識到了什麽。

這些光點,和江酌手繪的那個地圖竟然有幾分相似。

但是,柳淵還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隻記得一個大概。

“哥哥,你還記得你那個夾在話本裏的手繪地圖嗎?”

“記得。”

柳淵笑了起來:“每一個細節呢?”

“都記得。”

“這下麵發著光的點,勾勒起來和這礦洞的地圖很像,我懷疑這每一個點都是火/藥所在的地方,光點後麵的機關就是那火/藥的‘引線’,但是這些光點數量太多,若是一個個去處理太浪費時間,我需要知道礦洞裏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點,我能看出來入口在哪裏,但是更多的地方,需要哥哥你告訴我。”

“好。入口處,向東一段距離你應該可以在圖上看到一個明顯的轉彎……”

幾乎不要柳淵做過多的提示,江酌便點出了幾處十分關鍵的點,而其中有兩處的熒光已經滅了,想來是和之前的爆炸有關。熒光一滅,證明那個地方已經完全損毀。

柳淵忙將其餘完好的機關拆除,空空****的坑洞之中,柳淵隻能聽到江酌低沉的聲音,和自己拆動機栝碰撞出來的聲響。等他真正動手開始拆機關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幾乎已經把自己的生家性命,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所有拆卸的位置都是江酌定的,如果江酌有錯,他們說不定就會死在這裏。

但是在柳淵的內心深處,他對江酌的判斷竟然沒有一點兒懷疑。

而對方,對於他能否拆了這些奪命的東西,也沒有一絲懷疑。

就好像,他們兩人已經合作了許久一般。

柳淵脫口而出:“出了礦洞之後,你跟我走吧。”

“什麽?”江酌微訝問。

“我說,”柳淵笑了起來,“出了礦洞之後,我就去找你們三殿下,讓他把你讓給我。”

江酌沉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三殿下不會同意的。”

“那我就去求他,或者想辦法,反正啊,我要定你了。”

“不過,我還沒問過你的意見呢?你可願意跟我走?我帶你回京城,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如何?”

柳淵看著江酌,耳畔靜得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在這種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期待的情況下,他聽到那人用著他那沉穩的聲音,低聲道:“二公子,你會後悔的。”

柳淵看不到江酌的表情,隻是感覺站在坑洞上的那個人的身影好像突然模糊了起來。柳淵自己好像也才陡然清醒,他意識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他想把這個人一直留在身邊。

而對方拒絕了。

以這種未來他們一定會決裂一般的口吻。

好像有什麽把柳淵的心一下子攥住了一般,柳淵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呼吸都緊了幾分,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表現得像是沒事人一般,笑著道:“我這人啊,最怕後悔了,剛剛都是說笑,沒想到你對三殿下倒是忠心耿耿,回頭我肯定告訴你們殿下,讓他多重用你。”

江酌看著柳淵,他猜不到對方的話語中幾分是試探,幾分是真心,所以他隻能拒絕一切。

但是拒絕了之後,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麽。他想再說點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卻成了——

“剛剛你拆過的那個地方,東北角的那個光點,代表的應該是趙魁的居所。”

江酌話音剛落,原本一直都寂靜無聲的機關忽然再次轉動,哢噠哢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處熒光陡然熄滅,但是下一刻,那機關聲陡然停了。

被損壞的機關像個已經受了重傷的士兵,他能聽到來自隊伍的指令,卻一個動作也做不出來了。

看到這一幕,柳淵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雖然江酌的方位看著些東西不如柳淵看得清晰,但他和柳淵同時看出來,剛剛熄滅的那個熒光,在地圖上代表的正是他們所在的位置。

柳淵看了看已經熄滅了的那幾個光點,又看了看剛剛轉動失敗的機關,笑道:“若不是趙魁剛剛催動機關,我也沒法看出這些東西的運行方式,我想送趙魁一個大禮,不知道能不能炸。”

江酌適時開口:“他住的那個地方比較空曠,就算爆炸了也不會動搖礦山的根基。”

柳淵笑得眉眼彎彎,道:“好。”

下一刻,機栝轉動,熒光熄滅,一聲爆炸應聲而響。

輕微的震動搖晃了柳淵頭頂的石頭,碎石落下,木板再次往下沉了一點。

“柳淵,快點結束了上來。”

柳淵目光在那些鐵鉤上微凝,慢了半拍才回答道:“嗯,好。”

而在不遠處,剛剛從爆炸中跑出來的趙魁伸手推開攔路的巨石,在他的跟前,是一段完好的礦車軌道。

“大當家!大當家!”追上來的侍從拿著繃帶和傷藥道:“您背上還在流血,您……”

“滾開!”趙魁一腳踢開攔著他的侍從,道:“既然炸/藥炸不死那兩隻耗子,那我就親自殺了他們!”

趙魁猛地跳上礦車,很快就消失在了礦道之中。

在另一邊,柳淵和江酌同時都聽到了越來越近的礦車聲。與他們來時的方向不同,是他們不知道的一條全新的礦道。

“有人來了。”

柳淵話音剛落,趙魁就從礦道之中衝了出來。

“你們果然在這裏。”

趙魁的聲音在這礦洞之中震得人耳朵發麻,連柳淵頭頂那搖搖欲墜的碎石都好像被震動。趙魁看到了在坑洞之中的柳淵,一手提起剛剛送他下來的礦車就要往坑洞裏砸。

柳淵在對方動作的一瞬間便立刻抬起右手,三支袖箭連發,趙魁為了躲避,不得不往後急退。另一邊,江酌手中的長劍劈向趙魁抓著礦車的左手,趙魁忙不迭地鬆開了礦車。

“快點上來!”江酌攔住趙魁,對著還在坑底的柳淵急道。

柳淵看了眼手中已經壞了的攀岩爪,這岩壁四周光滑,其上還有火油,不借助任何工具想從這裏爬上去無疑比登天還難。他需要一個人把這攀岩爪的另一頭固定在石頭上,但是此刻江酌被趙魁纏住,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騰出手來幫忙。

“江酌!”

江酌攔下趙魁的一擊,在間隙中偏頭去看柳淵,隻是一眼,他就讀懂了柳淵的意思:“扔上來!”

趙魁不知道要扔上來的是什麽東西,下意識地躲避。等看清楚了之後早已失去了搶奪的先機,他怒不可遏,奮力想斬斷繩索。但江酌早先他一步將繩索套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江酌擋下趙魁的奮力一擊,兩人被震得向後急退,但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繩索上,繩索被瞬間繃直,柳淵要上來了!

下一刻,趙魁盡全力將手中的彎刀往那坑洞頂上的石壁擲去!

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石頭瞬間四分五裂,伴隨著趙魁猖狂的笑聲,巨大的石塊轟然落下。

原本就已經到了極限的鎖鏈拉動著鐵鉤,機關應聲而響。

“柳淵!”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下一章,攻要掉馬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