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陳清念從器械室裏出來。

她的腳步有些虛浮,臉很紅,像是熟透了的番茄,但是眼睛很亮,水潤潤的,很漂亮。

為了欲蓋彌彰,她從器械室裏挑挑揀揀拿出一個三腳架。

薑行川從她身後經過,麵色如常,好像剛才關上門調戲姑娘的人不是他。

他側頭看了眼陳清念,半真半假地開口:“陳同學,辛苦了。”

陳清念小心翼翼瞪他一眼。

他也好意思說辛苦,剛才也不知道是誰獸性大發。

“清念”裴清揚已經調好設備走了出來,打眼就看見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連忙上前站在兩人中間。

一臉不悅的薑行川和滿臉不解的陳清念同時看向中間的人。

“薑導演,實驗做好了,你可以去看看了,哦,我忘了,你可能看不懂,要不然我去給你解釋一下?”

周斯聿倚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三人。

這是什麽單方麵碾壓的修羅場嗎?

薑行川的表情很淡,對於裴清揚的挑釁,他單單隻是站在那兒,那張過分精致,壓倒眾人的臉都可以把麵前的男人淩遲千萬遍。

“你給我解釋?可我覺得你語言表達能力一般呢。”

薑行川的聲音溫和,甚至聽不出敵意,但就是莫名的,有一種,被狠狠羞辱的感覺。

“陳同學,你看起來比較善於表達,要不然你給我解釋一下?”

一向沉默等於半個啞巴最不愛表達的陳同學無辜地眨了下眼。

薑行川這個提議,不亞於喊啞巴上台表演詩歌朗誦。

“薑導演,你是在故意針對清念嗎?”

“哦?”

裴清揚個頭不算矮,但是在薑行川麵前,卻要仰頭看他,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你可能不太了解清念,我們清念平時就很內斂,不怎麽說話的。”

薑行川的語氣冷了下去:“你們清念?”

周斯聿揚眉,有好戲看了,某人的醋壇子打翻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能看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小薑爺也會有吃味的這一天。

薑行川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射出冷冽的光,他說:“我怎麽不知道你們的關係原來有這麽熟絡呢?”

陳清念:“不熟絡。”

裴清揚:“當然熟。”

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但卻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裴清揚麵色不解地看向陳清念:“清念,我們朝夕相處做實驗,還不算熟嗎?”

朝夕相處做實驗。

薑行川心裏煩躁。

想著要不然再單獨捐一棟實驗樓,隻給陳清念一個人用,誰也不準跟她朝夕相處。

“我對於你們同學之間相處是否熟絡不感興趣,我隻是想找個合適的人選進行工作,我現在就選定了陳同學,你還有別的意見?”

薑行川冷淡地看著裴清揚。

又道:“有意見也別提,因為我未必采納。”

裴清揚瞪大了眼,沒想到薑行川竟然會說出這樣直白又帶著攻擊性的話。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僵局。

其餘吃瓜群眾不明所以,隱隱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味兒。

“那兩個學生什麽情況啊?怎麽感覺和小薑爺的氣氛怪怪的。”

“噓”一個戴著眼鏡的方頭小夥拽了一下旁邊的人,“少問,我們小薑爺哪天不奇怪了?奇怪才是正常的。”

“可我覺得有一種更奇怪的感覺。”

“什麽感覺?”

“橫刀奪愛的感覺。”

但到底是誰橫刀誰奪愛,那就說不準了。

按理說小薑爺這種身份的人應該不會做出橫刀奪愛的事情,畢竟上趕著追在他屁股後麵的人多的數不勝數。

但也沒見到有誰敢對小薑爺橫刀奪愛的。

所以,眼下這三個人的氛圍,確實有點奇怪。

旁邊的人心領神會,湊近方頭小夥,說出了一個大膽的設定,“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兩個是一對,但是被我們小薑爺看上了,所以仗著自己的身份強取豪奪。”

“你這跟橫刀奪愛不是一個意思嗎?”

“當然不一樣,橫刀奪愛聽起來是小人幹的事,強取豪奪一聽就是有錢人幹的事。”

方頭小夥恍然大悟。

精辟啊。

就是這個意思。

有錢人的特殊癖好不就是強取豪奪嗎?

一段小插曲結束,拍攝正常進行。

等到離開劇組,裴清揚才忍不住把陳清念拉到一邊。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義憤填膺:“清念,那個男人是不是威脅你了?”

陳清念頓了一下,半晌才發覺他口中的男人是指薑行川。

“清念,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之前誤會你們是包養的關係,現在想想,你根本不是那種人,是那個男人一直在強迫你,對不對?他肯定是一直在威脅你,讓你做一些不願意的事。”

“學長”陳清念的表情冷了下去,“上次的教訓還沒吃夠嗎?禍從口出的道理,這才幾天,你又忘了,是嗎?”

裴清揚的表情僵了一下。

“薑先生人很好,他沒有做過任何威脅我的事情。學長,你從一開始就不願意來劇組幫工,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勉強自己,留下來你會一直跟薑先生針鋒相對,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不應該被你這樣隨意揣度。”

這還是裴清揚第一次聽到陳清念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竟然是為了袒護一個男人。

他從一開始見到薑行川就是帶著偏見的,自然會認為他做所有事情都是有利可圖。

但是仔細一想,他會生出那些想法的原因也很簡單。

那就是薑行川太優秀了。

一個過分帥氣多金的男人出現在陳清念身邊,讓他如臨大敵。

裴清揚心中的弦被緊緊拉起,他覺得是時候了。

“清念,我知道我不該這樣隨意揣度一個人,但我控製不住自己,因為我想保護你,更因為我其實……”

陳清念的眉頭皺了一下。

真的被薑先生猜對了嗎?

裴清揚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清念,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想告訴你了,我喜歡你。”

一句話,讓空氣徹底死了。

陳清念無言地看著他。

裴清揚第一次表白,手心都在冒汗。

“我從前了解過你的身世,我知道你在小縣城裏被外婆帶大,你沒有父母依靠,肯定從小就吃了很多苦,所以才會變成一個性格孤僻的孩子,我知道你過去受過很多苦,你過去中所有的不幸一直在影響著你,讓你變得不合群,又被人孤立……但實際上,你很善良,很美好,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

“……”

“清念,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想照顧你,想對你好,也想保護你不再受其他人的欺負。”

空氣靜了三秒。

陳清念這才緩緩出聲,語調平緩,聽不出任何感情。

“裴清揚”她直接連名帶姓地叫他,“你很喜歡用自己認為優越的條件去跟一個人談判。”

裴清揚頓住,“談判?”

“你跟我表白,卻要說我的身世,說我的性格,其實在你心裏,你覺得我那樣的性格和身世是低人一等,是比不上你的,所以你會下意識先把它們當成前決條件拋出來,然後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的潛意識是在跟我交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滿足你的私欲,你就會彌補我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是嗎?”

裴清揚有些啞口無言。

陳清念的眸子很亮,思路也很清晰:“你這難道不是在PUA我嗎?”

“清念,你可能誤會我了。”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的生活過得有多困苦,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被人孤立,而且沒人能欺負我,我自己能保護自己。”

“裴清揚,我一直以為我們隻是普通同學關係。我不喜歡別人越界進入我的世界,我就喜歡做一個孤僻的人,所以謝謝你的好意。”

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是先同情她的身世開始。

而是應該純粹地從她這個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