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奕王到訪
其實封玄奕到了有一會兒了,她抬頭看著秋葉落下,他也同樣以癡怔的目光看著她仰起的頭,細長脖頸彎出一個姣好的線條,她還是喜素色,簡簡單單的衣裙,料子也不那麽華貴,卻令他看了很舒服。
代桃是端著參茶出來過的,隻不過被他冷冷的一瞥,又給嚇回去了。要知道亭香苑的丫環婆子大多是沒見過世麵的,被奕王這樣的大人物瞪一眼,自然會嚇得瑟瑟!
“你躲我作甚?”看到她驚慌的樣子以及後退的動作,不由的微擰起眉頭。
經過最初突然見到奕王難免被嚇到的慌亂後,她迅速令自己鎮定下來,仍舊向後退了一小步,拉開一個令她覺得安全的距離,方才屈膝斂首恭敬地福了個身,行禮道:“葉氏四娘見過奕王殿下!”
非常官方!
封玄奕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他非常不喜歡現在這個刻意與她疏遠的葉繁錦,甚至那個在他懷中瑟瑟發抖的葉繁錦都比現在可愛。他就站在那裏,看著她。他不動,她也不動,斂首站著。
以他的高度,甚至能看到她彎著的白皙脖頸,優美向下延伸,被衣領擋住。許久,他才有些澀澀地開口,“繁錦,上次在這裏,我們不是很好麽?你為何變了?”
他的話真令她吐血,上次如果不是他逼迫於她,她又怕人看到,她能不乖乖地聽話嗎?但是這個解釋的好機會,她是不能錯過的,於是她立刻說道:“稟奕王殿下,上次臣女擔心呼聲太大引來人,汙了臣女的名聲,所以才不得不忍氣吞聲,還請殿下不要再欺負臣女,臣女從來未敢抱有高攀之心!”
他的心,似是被她的話狠擊了一下,引起一陣銳痛。他堂堂奕王,何曾被一個女人如此汙辱過?不錯,他把葉繁錦的拒絕,當成了對他的汙辱!
他額上青筋暴露,表情顯得有些猙獰,一向沒什麽耐心的他這個時候更是無法容忍她的挑釁,他上前一步,她惶惶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又向前逼一步,她又向後退,如此將她逼到了牆邊,她不得不開口,“請殿下放過臣女!”
明明知道他會發怒,但她不得不拒絕得一清二楚,為了避免以後的麻煩。
他真是惱恨極了,在宮裏為她焦心急肺,好容易見到了,她又一副清清冷冷拒絕的樣子,他能忍就怪了,當下伸出手一把將她揪起來,不由分說便將自己懷中拉。
葉繁錦急了,低聲叫道:“殿下不可、不可!咳咳咳咳……”
這一急,便狂咳不止,她的傷還沒完全好透,尤其是傷及的肺部,一著急,便會狠咳,隻是她平時心極靜,沒有什麽著急的時候,所以還沒有這樣咳個沒完。
封玄奕顯然嚇著了,他方才想到她的傷,受驚之下鬆開手,急忙說道:“莫急、莫急,我不逼你就是了!”
這咳聲已起,不是隨意能壓下的,原本就蒼白的她,咳得劇烈,瘦削的肩、單薄的身子如紙片般顫抖起來,搖搖欲墜,好似隨時要倒一般。他極想扶她,但是手伸出去,半截又縮了回來,怕她嚇得咳更厲害。
她素白的小手扶在粗糙滿是塵土的牆上,也顧不得將手染黑,因為不扶的話,她真就要倒地了。
封玄奕扶也不敢扶,但是看她這個樣子他又著急,隻好喝道:“丫環,端茶來!”
代桃本就在門裏縮著看外麵情景,見自家小姐咳個沒完,急得不行,但又礙於奕王在,不敢出來,此刻聽到奕王的叫聲,忙將在桌上溫著的參茶,端了出來。
雖然代桃走得很急,封玄奕卻嫌慢,幾大步跨到代桃麵前,將她手中的茶杯奪下,然後飛奔到葉繁錦麵前,焦急地說:“快喝茶壓一壓!”
他的神情,簡直就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代桃不由驚訝地瞪大眼,這哪裏像那個狂妄自大的奕王殿下?她太過驚訝,以至於忘了如此不顧禮節。
葉繁錦接過茶喝了兩口,好了一些,然後再喝,如此慢慢將咳嗽壓了下去,代桃此刻已經走到她身邊扶著,她咳得沒了力氣,整個人的力量都倚在了代桃身上,看似要凋零一般。
封玄奕看得一陣心痛,他眉頭緊鎖,他喃喃地說:“不是好了麽?怎會如此?怎會?”
葉繁錦有氣無力地說:“殿下,請容臣女回房!”
“我……”他想說要送她,可又擔心她會再咳,隻好臨時改口說:“你快回去吧!”
葉繁錦當然防著他不管不顧地衝進她的閨房,那樣她的清譽可就毀得一幹二淨了,雖然她的清譽早就被離王毀了,那是沒辦法,她總不能再被第二個人給毀了吧!於是她繼續說道:“臣女閨房不便招待殿下,還請殿下原諒!”
封玄奕心中一澀,無奈地說:“本王明白,你進去後,本王自當離去!”
有他這句話,葉繁錦才放心,靠著代桃微微福了身,然後便向房中走去。
透過窗戶,她看到他落寞的身影緩慢離開。她收回視線,至今心髒還如鼓擂一般,肺部更是咳得生疼,本以為她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可今天才知,這身子可能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她有些沮喪,坐在床上悶悶不樂。
封玄奕也顯得很鬱悶,完全沒有來時的意氣風發與喜悅。今日為了見她,他還特地換了身流光紫錦,這是母後的料子,給他做的袍子,據說極為珍貴。
許皇後給他做這袍子可不是為了讓他穿著去見葉繁錦的。奕王剛出來不久便去見葉繁錦,這件事許皇後想不知道都難。聽了手下的完全敘述,她真是生不起氣來,氣得反倒笑了,搖頭道:“真是個蠢的,人家對他沒意思,還傻乎乎的往上湊!”然後便是冷笑一聲,“這天下男人,果真都是賤的!哼!”
封玄奕算是和上次一樣,偷著進來的,不是不能讓葉相知道,就是他嫌麻煩,要是一大堆人在旁邊跟著,他如何跟她說體已話?隻不過沒有想到就算無人跟著,體已話也未說成。
葉傅林下午才回府,他剛剛回府,管家就走過來,附耳稟道:“老爺,離王府來人了!”
“在哪兒?”他心想離王不是在賑災嗎?怎麽會派人來的?派人來的目的又當如何?
“安排到外院書房了!”管家回道。
葉傅林顧不得未換朝服,大步走去,結果進門看到屋內麵色黝黑的少年,有些驚訝地說:“長風?”他左右看看,又問:“殿下呢?”
這長風可是離王身邊的貼身侍衛,與離王寸步不離,這次出現在離王府,也難怪葉傅林要找離王在哪兒了。
長風雙手一拱,行禮道:“奴才見過丞相大人,殿下自然是在千裏之外的南方救災!奴才今日前來,是離王有任務交付於奴才,務必要求辦到!”
“哦?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葉傅林立刻問道。
“殿下在千裏之外仍擔憂著四小姐的傷勢,他唯恐四小姐落下的毛病太重,所以吩咐奴才尋得一懂得醫術的婢女送給四小姐。今日奴才就是將婢女給老爺送來!”長風說著,又行了一個禮。
這便是封玄離的打算了。他讓長風找的醫女,實則是他身邊的人,既懂醫術又會武藝,原本是做暗衛來保護他的,如今他將這個人賞給了葉繁錦,目的是為了保護她,免得葉明玉再害了她。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四娘!葉傅林略一思索,便大方地將人收下了,說道:“那老臣代四娘謝謝殿下的關心。”反正現在四娘的婚事也不是離王或是奕王能決定的,而是皇上決定的。所以他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離王這次救災有功,回來肯定要封賞,說不定還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他就算無法討好,也不能得罪了。
長風從懷中拿出一張薄紙,遞了過去說:“丞相大人,這是婢女的賣身契,現交於您!人在後麵小門口等候!”那裏是專門進下人的小門。
既是將人送過去,自然手續要辦全。
葉傅林接過來,看也沒看,便揣於懷中。
長風繼續說道:“殿下的意思,擔心四小姐知道婢女是他所送,心中會不安,所以還請丞相大人暫且瞞著,好讓四小姐靜心養身子。”
“多謝離王的關心,長風一定要幫我帶到話!”葉傅林客氣地說。
“一定一定!奴才先告辭了!”長風拱手又行禮。
丞相要親自送,被長風攔下,丞相便讓管家代送,這次長風沒拒絕。
別看長風隻是離王身邊的侍衛,但是王爺的貼身下人,怎麽能與一般下人一樣?若將來有機會繼承大統,那這下人可就金貴的很了。
葉傅林坐到椅子上,打開那張賣身契,看到上麵的名字是“艾草”,待管家回來,他才讓管家把艾草領來。
過不了一會兒,一個眉清目秀,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模樣的女孩穿著最普通的暗青色布裙走了進來,她進門便跪到地上,俯下身說:“奴婢艾草見過老爺!”
一看就是調教好的丫頭。
葉傅林點點頭說:“以後,四小姐就是你的主子,好好伺候她!”
“老爺請放心,奴婢一定盡全力照顧四小姐!”艾草說著,又重重地給他磕了個頭,以示自己的決心。
葉傅林看向管家說道:“你先領她安頓好,回頭讓太太去找你領人!”
“是!老爺!”管家招呼著艾草退了出去。
如果想瞞住這丫頭是離王所送,最好能讓何怡霜來安排,這府中丫頭都是她管的。
不過葉傅林雖然將人交給何怡霜,卻沒有告訴她這個婢女是離王殿下送來的,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理由自然是幫葉繁錦調理身體,等她病好後,再行打發。自然那是以後的事了,而葉繁錦的病,他與何怡霜心知肚明,恐怕這輩子是好不了的。
於是晚上的時候,艾草便何怡霜領進亭香苑。
葉繁錦無力地倚在塌上,聽聞太太來意,麵露惶惶之色,不安地說:“母親,我的丫環夠了!”
何怡霜笑著安撫說:“艾草懂些醫理,是為了幫你調養身子的,等你身子完全好了,我才把她調往別處,你就安心使喚,別拂了我跟你父親的一番好意!”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葉繁錦還能說什麽?隻好說:“四娘謝謝母親與父親的關愛!”
這原本是殊榮,可葉繁錦卻高興不起來,等何怡霜走後,她頭一個想的便是,冰菱是父親的人,難道母親也要塞自己人進來嗎?
也難怪她會想多,以前病重的時候都沒給安排婢女,現在好得差不多了,怎麽突然安排懂醫理的婢女呢?她哪裏知道這是離王擔心葉明玉加害於她。
艾草細心地暗中打量她,過一會兒才問:“小姐,奴婢看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奴婢為您把把脈吧!”
從奕王嚇得她劇烈咳嗽後,她就一直無力懨懨的呆在床上,好像緩不過來似的,再加之心情不好,這一下子就沒了精神。如今有人給她把脈,她自然願意,便低低地說了一句,“好!”
艾草將她手放在脈枕上,然後兩指搭上她的脈,斂眸、凝神。
代桃瞪大眼睛,也不敢大聲出氣,莫非這個新來的丫環真會治病?
過了一會兒,艾草將手收回,輕聲說道:“小姐養病還需靜下心來,切忌動氣。奴婢給您熬副藥,睡前服下,明早就會好一些了!”
葉繁錦與代桃都十分意外,說得竟這樣精準,要知道一般女子行醫的很少,更不要提婢女了,據她所知,府中是沒有懂醫的婢女,所以這個艾草是從府外來的。
太太新給她買的?可是為什麽要現在買?最近太太忙著整治葉明玉,顧不得她才對。
一時間,葉繁錦摸不著頭腦。
艾草熬了藥,待涼得差不多,才給她端來,恭敬地說:“小姐,這裏麵加了安神的藥材,晚上好好睡一覺,明早就會覺得清爽多了!”
“嗯!”葉繁錦端過藥,嚐了嚐,竟然正可口,不由暗讚艾草的細心。她一口氣喝完,艾草立刻將碗接了過來,代桃送上漱口水,讓她漱口。
葉繁錦漱了口,用帕子拭了嘴角,才問:“這藥竟然帶絲甜味,真是奇了!”
她受傷後就一直在服藥,那些藥奇苦無比,真是讓她喝得苦不堪言。
艾草微微笑道:“回小姐,藥中加了甘草,既能養您的喉嚨,又帶甜香之氣。”
“嗯,不錯!”葉繁錦誇道。
“奴婢先下去了,明早奴婢給您做藥膳吃!”艾草說著往後退了一步,作出要出門的意思。
“藥膳?”葉繁錦不由問她:“你還會做藥膳?”她知道這藥膳是用些藥材加到飯中食用的,一般皇宮裏才做這些,相府都沒有藥膳。
“奴婢隻是略懂皮毛,比不得皇宮大院,小姐不要嫌棄才好!”艾草自謙說道。
葉繁錦笑道:“不會、不會,去吧,明早我等著吃!”
“是!”艾草退到門口,掀簾出去,這才轉身離開。
葉繁錦微微歎了聲氣,這個艾草,進退有度、和聲細語,著實讓人討厭不起來。可是這個艾草,究竟是誰的人呢?她苦惱地歪到床上,一陣困意襲來,驅散心底困擾,沉沉地睡了過去。
代桃還想說話呢,結果一看小姐都閉眼了,她輕叫了兩聲:“小姐、小姐?”
沒有反應,代桃隻好給她掖了掖被角,在一旁守著。
艾草回了房,匆匆拿出紙筆,就著燈寫下,“受驚所至,纏綿於塌,精神萎頓,已用藥調理,無大礙!”短短幾個字,下麵附上日期,小心折好,待夜深人靜之時,她才悄然出屋,將信傳出去。
這封信,沒有讓人送,而是綁在鴿子腿上,放飛出去。
第二日,葉繁錦醒來後已經將昨日的事忘記,她隻覺身上清爽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夜睡得極好原故,說話都有了一些力氣。
等代桃端進熱氣騰騰的糕點時,葉繁錦才問:“這麽香,什麽做的?”
“艾草做的藥膳啊,據說是甘草做的,小姐您嚐嚐,我聞著都饞!”代桃原本對艾草有些排斥的,畢竟是太太送來的丫環,可不知為什麽,艾草身上有股子令人討厭不起來的感覺,代桃今天就對艾草沒脾氣了,不過防備還是有些的。隻要妨礙到小姐的安全,代桃都會異常警惕。
葉繁錦忍不住拈了一塊放在嘴中咬了那麽一小口,聞著香,吃著也香,她在府中還真沒吃過這樣特別味道的糕點,她看向代桃說:“你也嚐一塊!”
代桃早就饞壞了,葉繁錦對她好,她有時也會沒大沒小,聽小姐發話,馬上就拿起一塊嚐了,一邊吃一邊點頭說:“果真好吃,小姐啊,回頭我也跟她一起學吧,好做給您吃啊!”
“行,回頭我嚐嚐你的手藝如何!”葉繁錦也有私心,萬一什麽時候把艾草調走,代桃也能做這好吃的糕點不是?
她的話音剛落,艾草便掀簾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