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自尋死路

葉明玉敢想嫁離王,並且能夠勇敢去實施,與她去女學上學脫不開關係。葉明玉本來就自恃甚高,女學那個地方又都是各府嫡女們聚集的地方,在那裏,她的才學都是佼佼者,於是這給了她極大的自信。

正當她以此為榮的時候,突然太太來告訴她不能上女學了,這又給她極為大的打擊,令她一時間覺得天昏地暗。

何怡霜絕不是個善茬,葉明玉算計了葉明珠,她一定要討回來的。她隻告訴葉明玉明天不用去上女學,以後也不用去。至於為什麽不讓去,卻沒對葉明玉說,這讓葉明玉猜來猜去,這種心情最為難受!

這麽一個打擊猛然襲來的時候,心機深沉的葉明玉難免也招架不住了,葉明玉心機深沉,那是相對於府裏這些小姐們來講的,對她來講最最重要的事便是自己的婚事,眼看在她一切都順利的時刻給她當頭棒喝,自然無法承受。

太太一走,她氣得就開始在房裏罵丫環,要麽就是摔東西,簡直沒了小姐的模樣,這是架得高、摔得狠的表現。

宋姨娘聽說此事急得要命,她想告訴女兒不要著急,什麽事都稍安勿躁,但是這個時候,各院都盯著葉明玉的院子,她也不能這樣讓人送進消息去。

這就是妾的悲哀,她們這些做姨娘的,就算生了孩子,孩子也要管別人叫娘,她隻能是姨娘!此時此刻,宋姨娘才感覺到了無邊的痛楚與著急。

葉傅林自然也關注著這邊的動靜,葉明玉的表現逃不出他的眼睛,而太太的目的也是如此,鬧得越厲害,老爺對她就越厭惡!那樣葉明珠就不是令老爺最討厭的那個了。

葉傅林果真滿臉厭惡地哼道:“這個二娘,平時看著文文靜靜,怎麽連元娘那毛躁性子都不如?真是一點事都不懂!”

何怡霜的目的達到了。

葉明玉吵著要去見老爺,可是太太已經令吳嬤嬤親自帶人守在門口,不讓她出去,粗壯的婆子在門口一攔,哪裏是葉明玉這種弱質女流能衝出去的?

葉明玉開始在屋裏喊叫起來,說太太害她,說她在這個家連自由都沒了,還說相府巴不得將她趕出去,總之越說越不像話。

秋菊兩邊跑著為太太稟報葉二小姐的情況,太太聽了隻是冷笑,說道:“鬧得越厲害越好!讓她去罵吧!”

最後聽不下去的還是葉傅林,他命全安去二小姐門外喊話,全安到了門外,卻聽到裏麵二小姐安靜不下來,隻好高聲喊:“二小姐,老爺命奴才給您傳四個字,‘好自為之’!”

屋內的叫聲戛然而止,半天都沒有聽到再有動靜,全安呆了一會兒,才退步離開,回去向丞相稟報。

葉繁錦倚在床上,舉著本書湊到油燈下,散漫地看著,等代桃跑來,大呼小叫地說:“小姐,消停了,老爺讓全安帶了句話,喊得極響,讓她好自為之,好多人都聽見了,這下看二小姐還怎麽有臉再出門!”

葉繁錦緩緩地放下書,呼了口氣說:“哦?結束了?那就歇吧!”將書放到一旁小桌上,滑到被中。她從來沒小看過葉明玉的會裝,看她明日怎麽做吧!

不過不管葉明玉怎麽做,她嫁給左諫議大夫的嫡子的事沒得跑了。

葉明玉坐在地上,鬢發大亂,珠釵早就掉到地上,衣衫被自己折騰得也淩亂極了,全安早走,可她卻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坐著。

貼身丫環紫荷見小姐不鬧了,坐在地上發呆,便小心地說:“小姐,地上涼,您起來吧!”

葉明玉恍若未聞,仍坐在地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紫荷隻好將她扶起來,讓她坐在凳上。葉明玉無意中抬起頭,大驚,瞪大眼睛盯著鏡中之人,唇顫抖地問:“紫荷,鏡中這個瘋子,就是我嗎?”

紫荷沒有說話,她很為難,讓她怎麽說?剛才小姐的確鬧得不像話。

葉明玉漸漸清醒過來,她剛才都做了什麽啊?她都罵了什麽?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將自己的路都斷送了!她想起這些年的隱忍與籌劃,簡直不甘極了。

第二天一早,葉明玉穿了件淺粉色長裙,顯得她溫柔典雅,頭發簡單地挽了個髻,由紫荷摻著向外走。可是門外依舊站著兩個粗使婆子,還有吳嬤嬤守在門口。

葉明玉柔聲說道:“吳嬤嬤,我這是去給母親請安!”

吳嬤嬤斂著眸說,“奴婢向前領路!”

意思很明顯,如果你敢亂跑,那我馬上就讓人把你逮回去。

一個嬤嬤都敢對她如此?葉明玉的火騰就上來了,但是她用力將火壓下,柔柔地笑道:“有勞嬤嬤了!”

“這是奴婢份內之事!”吳嬤嬤說著,低頭走在她身後。

葉明玉注意到,那兩個粗使婆子跟在了吳嬤嬤的身後,一行人看起來浩浩蕩蕩地向太太院中走去。

結果走到太太房中,卻得知太太去看四娘了,吳嬤嬤轉過頭問道:“二小姐,您是在這裏等候還是回去?”

回去?斷不能就這樣回去的!可是等在這裏,似乎也顯不出誠意,她咬咬牙,輕聲笑道:“那我也去亭香苑吧,正好也見見四妹!”

“是!”吳嬤嬤規矩地又跟在她身後。

葉明玉打得算盤很響,昨天她那一鬧,肯定把太太得罪個結實,如果在這院中,太太或許不會輕易吐口原諒她,但是有四娘這個外人在,更何況又是自己的妹妹,太太總不好不給麵子吧!

葉明玉想得很好,可是她走進亭香苑的外屋便聽到四娘的嬌笑聲與太太爽朗的笑聲,心中浮起一陣酸意,原本的怒意更加難平,暗藏在寬袖下的手,不著痕跡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等情緒穩定,這才掀簾進去。

“哎喲,你這個潑猴子,以前我怎麽就沒發現你如此逗樂呢?”太太拍著自己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四娘麵色羞赧,一雙小手攪著衣襟,窘道:“母親別再笑我了,都要撿地縫鑽了!”

“哈哈哈哈!”太太又開始笑了起來。

顯然房內的人都沒發現葉明玉進來。

葉明玉露出一個明朗的笑,插嘴問道:“母親跟四妹妹高興什麽呢?”

何怡霜一聽到葉明玉的聲音,笑意就淡了下來,葉繁錦看著太太的臉色,也斂下眸不說話,屋中開始沉默。

葉明玉萬萬沒想到太太根本就不打算給她麵子,竟然連大麵都不肯過去,她隻好硬著頭皮說:“母親,昨日是我犯渾,不懂得母親對我的苦心,一大早我就趕去給您道歉去了!”說到後麵,聲音變成了喃喃之語。

何怡霜倒是開口了,隻不過聲音帶著無比的冷意,“二娘,母親對你也算是無愧了,這些年對你怎樣,你心裏有數,但是昨日之話,顯然你並不領我這個母親的情!”

葉明玉嚇了一跳,想都沒想便雙膝跪地,抬起頭驚道:“母親,正是因為將您當成了親生母親,二娘才任性說出那些話,還請母親原諒!”她說著,看到了何怡霜身後的四娘,心中不由恨恨,這下真是顏麵盡失了。

何怡霜眼皮都沒抬,隻是說道:“你的已經到了該許配人家的年紀,各家都知道你才華出眾,去女學的目的也達到了,以後還是跟著我一起,多看看、多聽聽,以後嫁了人,也好知道該怎麽做!”

葉明玉心中一驚,她怎麽就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呢?太太昨晚來了也不直說,讓她鬧那麽一場,被爹爹看去,簡直就是……不過眼下,除了妥協沒有任何辦法,在這個府中,憑她一人根本就敵不過太太,更何況爹還站在她那一邊!

於是葉明玉斂聲道:“是,母親!”

何怡霜轉過頭,臉上帶了些笑意,對四娘說:“你且好好歇著,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讓人找我來要,養不好身體,隻能讓你上我那院去養,我親自盯著你!”

“母親,四娘可一直好好養著呢!”葉繁錦小聲嘟呶了一句。

何怡霜嗬嗬笑道:“你這個鬼丫頭,我走了!”

“母親慢走!”葉繁錦說著就要下地。

何怡霜甩下一句,“你休要動,床上老實呆著。”

她剛剛伸出的腳又縮回床上,惹得何怡霜又是兩聲笑,轉身出去了。

葉繁錦臉色微沉下來,太太應該知道葉明玉今早會找她,她為什麽大早晨的就跑到自己屋子裏來呢?做給葉明玉看的?葉繁錦知道太太這個人喜歡把什麽都算計到,她的意思就是告訴葉明玉,我底下不隻你一個女兒,沒有你,我還可以寵別人。以前一個不如你的庶女,如今我就能寵上天去!

不,不完全是這樣,葉繁錦又往深層去想,想到了葉明珠,應該說葉明珠是太太最大的心病了。如今太太擺了葉明玉一道,葉明玉懷恨在心,難免想去算計葉明珠,但是在沒出嫁之前,葉明玉是不敢有任何動作的。所以太太想利用這段時間將葉明玉的恨引到自己身上,畢竟剛才自己看到了葉明玉的狼狽。

葉繁錦暗暗出了口氣,在這個家裏,永遠別想找到什麽真情!除了算計、還是算計!

何怡霜出了亭香苑,臉上的笑意已經盡失,葉明玉跟在她身後,心中忐忑,腦裏盤旋她剛才的話,她要想明白,所以一時間根本無法強顏歡笑麵對太太。

四周沉默著,隻聽到腳步的沙沙聲。

葉明玉內心繁亂,看起來家裏已經決定將她嫁出去了,在她跟父親說了她要嫁離王之後,父親不但沒有同意,還想將她速速嫁走,這令她心裏很受傷。她的地位,當真比不得一個婢女所生的四娘?

葉明玉絕不甘心,她心中想著,元娘不嫁,她的婚事就無法提及,元娘之事現在還沒有消息,南方水災嚴重,此時皇上肯定沒心情說什麽婚嫁之事,所以她還有時間,隻要等離王回來,隻要等他回來!那麽現在她要做的就是隱忍,她不相信自己比不過葉繁錦,隻要離王能回來,隻要離王肯對爹爹說要她,她就成功了!

她一心想著隻要嫁了離王,那便是幸福,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或許嫁了離王,會是不幸的開始!

幾日後,第二封信到了離王手中,這天封玄離正帶著大家修堤,不少災民百姓們也都自發地參與其中。而這幾天豔陽高照,絲毫沒有再下雨的意思,這令封玄離總算可以鬆了口氣。

信到他手中的時候,他便笑著走到棚中去看。因為不再下雨,所以不用時刻擔憂大堤會被衝破,所以現在比前些時日要輕鬆很多。

然而展開信,他的臉卻隨著信的內容越看越陰霾,這正是葉繁錦為什麽吐血的那封信。他同府外人一樣,都知道以前葉繁錦是不受寵的,可能會受氣,但是至於到什麽地步,他們誰也不知道,或許都沒去刻意想過。此時封玄離無法形容心底的心情,怪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自己,原來她心底隱藏著深深的自卑!

葉明玉?葉府二小姐竟然惡毒至此?他真沒想到一個未出閣少女能有如此惡毒的心腸,看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是十分有道理的。

至於那葉氏二娘究竟什麽模樣,他基本上已經忘了,隻見過一次,那次他是為了去看讓奕王求婚的女子什麽模樣,對葉繁錦之外的女子,他都沒注意。本就未看清,所以現在連個大概輪廓都沒有。

封玄離覺得相府裏危機重重,她在那裏根本就不安全,能養好傷嗎?

想到這裏,他的眸底暗暗地沉了下來,那信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揉爛。他想了一會兒,才叫道:“長風!”

“殿下!”長風應聲而來。

“附耳,有事吩咐!”他說著,手中的信已經完全揉爛了。

時間飛逝,如此又過了一月,奕王終於被放了出來,回到奕王府中。

相府中,葉明玉已經被太太折騰慘了,這也不是、那也不對,太太不歇她不能回院,簡直就是苦不堪言。一般將要出閣的閨女都要自己繡些東西,可太太似乎沒有讓她繡的意思,她天天回自己院子已經累得腰快斷了,哪裏還有力氣繡東西?那眼也熬不住!

葉繁錦在屋裏繡花,這一直就是她的弱勢,前世在青樓不可能樣樣精通,她的針線怎麽努力也無法比上官家小姐,更何況像繡花這樣的技藝也不是青樓需要的,青樓培養注重在琴與舞上麵。

繡了半天,代桃探頭一看,“撲哧”笑了一聲,葉繁錦負氣地將東西扔到一旁,“真真氣煞我也!”

代桃嘻嘻笑著,勸道:“小姐,繡花本來就是個慢工,您不要著急!”

“怎麽一直都沒有長進?”她是想學學繡花的,可是繡來繡去如何都沒進步,她真不明白,葉明珠那樣毛躁的人都能進步不少,怎的她就不行?

“小姐傷了這麽長時間,手藝都疏淡了,也是要熟悉熟悉才行的!”代桃一本正經地說道。

葉繁錦想想,覺得她說得也有理,於是點點頭說:“咱們出去走走!”在屋子裏,也悶!

她的身體恢複很快,因為她一直堅持鍛煉,這是令她最為得意的,養了兩個月的傷,她基本上已經與常人無異,隻是走得急了會咳。不過她相信隻要自己再堅持下去,最終會恢複成以前的身體狀況。等再過些時日,她會嚐試著重新開始跳舞,那樣比走路要鍛煉得多。

天氣漸漸涼了,綁於兩樹之間的搖床已經被摘下,樹葉黃了,開始往下掉,院中景色顯出蕭索來。這裏雖偏,可院子卻比別的院子大出不少來,以前牆邊雜草橫生,後來她讓人將雜草清理掉,想著春天要不要種些什麽?

代桃覺得院中有些涼風,便說道:“小姐,我去給您倒碗熱參茶來吧!”

“嗯!”葉繁錦輕哼道。

代桃轉身進屋,葉繁錦便仰頭看風一吹過,黃葉飄飄揚揚地落下,看得入神。不經意間,她突然想到離王,不知為何想到他,似乎就是從心底升起的念頭,他如何了?

其實她根本不必擔心的,因為她知道結果,他沒有任何危險,回來便是賞賜,奠定他賢王的基礎。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聲,她以為是代桃,所以沒動。然而那緩慢的腳步聲沉著有力地向她走來,分明不是小丫頭輕快的腳步,她大驚,恍惚間以為是離王在靠近,她突然轉過身。

強烈的男性氣息籠罩住她,而這氣息卻不是離王那略帶清淡體香的味道,而是一種明顯具有侵略感的雄性氣息,她對上奕王那雙帶著灼熱目光的黑眸,那其中有野性、有令她看不懂的炙熱。

如果說她最怕見到的是誰?恐怕就是這位奕王了,他的熱情讓她無福消受,他從來不聽她的意思,總自以為是地說她要嫁他,總是讓她升出一種無力之感。

於是此刻,她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