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請陛下光臨寒舍
扇兒還沒有下葬,她去斂房看了扇兒的屍體,隻見脖子上吊痕清晰,另外還有一圈勒痕,可見扇兒的確是死於非命。忽然想到,好在玉銘不在,否則今日要死的說不定就是玉銘,雖然這麽想是很無情,但如果讓她選擇一個,她還是寧願讓玉銘活著。
扇兒的死的確能夠證明她心中的推測,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出手了,但那人會是誰呢?是唐心苑?還是姚君怡?還是太後?
所謂三人成虎,說不定是他們合作要整死她,又冷冷地想,自己還真是不受待見呢!不過她可也從來沒打算再讓誰來好好的愛她疼她。
下午的時候,終於被她打聽到,慕風是被關在天牢裏了楮。
傍晚,她來到正殿找鳳青鸞,待小太監通傳後,鳳青鸞很快就讓段櫻離進去了,案上擺著如山的奏折,銅爐裏香氣嫋嫋,原本這熏香可以舒肝解鬱,但鳳青鸞的眼眸裏卻充滿著深深的憂慮,不過他的笑容仍然溫暖。
“櫻離,你來了。”
段櫻離再看這溫暖的笑容,卻已經恍若隔世。
鳳青鸞敏感地抓到她眸中的神情,忽然意識到,自己與段櫻離之間,恐怕再也無法恢複到從前了。他今日,說了最最讓她受傷,讓她恐懼的話糌。
“陛下,我想去見見慕風,有些事,想當麵問清楚。”
鳳青鸞默默地把自己的腰牌摘下來,“你去吧。”
段櫻離接過了腰牌,行了個標準禮,“謝陛下,櫻離先行退下了。”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在她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鳳青鸞道:“櫻離,對不起,朕向你道歉,朕今日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口不擇言,是一時衝動,朕是絕不會那樣對你的,也絕不會讓你住到榮華殿去
!”
段櫻離停下腳步,又是一個標準的施禮,“謝謝陛下。”
……去天牢的路,還是很遠,而且很幽靜。段櫻離獨自行在小路中,經過彎彎繞繞的林蔭小道後,看到眼前一道綠牆擋住自己的去路,便有些疑惑,她走著走著竟是迷路了。便站在那裏東張西望,仔細辯認著,忽然發現綠牆之內走出來一個人,正是慕風。
她向來知道慕風會奇門之術的,馬上明白怎麽回事了,慕風絕美的麵容上,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滿是擔憂,走到段櫻離的麵前,指著身旁的亭子說:“我們去那裏聊吧,我知道你肯定會來,這兒風景好,我就給圈了起來了,你放心,一時半會的他們闖不進來。”
段櫻離嗯了聲,和慕風一起到了亭子裏,亭子是建在水麵之上的,水裏有剛剛盛開的荷花還有遊來遊去的魚,慕風隨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水麵上輕輕地晃,魚兒還以為是有食物了,間惑跳出來一條追隨狗尾巴草,看到這情景,段櫻離沉重的心情忽然開懷了些。
慕風把那根狗尾巴草遞到她的手中,“你試試……”
她拿著狗尾巴草晃來晃去,卻沒有一條魚兒上來了。
反正本來也不是為了逗魚兒來的,她無聊似的把狗尾巴草在手中折成好幾段,微微地歎了聲……
“我是一定要當皇後的。”
她這麽突兀的一句話,其實一點都不突兀,那日她在天葵花叢中醒來的情景她還記得,她隻是不明白,慕風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如果慕風不出現在那裏,那麽她就不會被冤枉,被說成是水性揚花,貞潔不保了。
這句話對慕風的責怪,是相當嚴重的,慕風的神情僵了僵,然而還是道:“那天,我和你之間什麽都沒發生,是因為我看到你和君夫人糾纏在一起,所以我殺了君夫人。”
“我與君夫人根本不熟,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殺她,我怎會與她糾纏在一起呢?”
慕風也不清楚,那天的事情,他看到的的確比他現在所說的要多,但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道:“我覺得,你當時肯定中邪了
!”
“中邪?”段櫻離愣了下,其實中邪這種事,她不是沒想過,以前她是不信的,人嗎,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怎麽可能思想會被邪氣的東西完全控製呢?
慕風點點頭,“一定是中邪了。”
這就是他給段櫻離的答案。
慕風喜歡清晨的陽光和空氣,在鳳鸞宮住的時候他就起得特別早,太陽初升時他便爬到高處看日出,感受晨風拂麵的那種清新和溫柔。那日清晨,他溜達溜達著就到了鳳鸞宮,因為他以前就住在這裏,所以偶有奴才看見他也習以為常,並沒有人阻攔他。
一路溜達到花園裏,想著這些花兒真漂亮,可惜櫻離似乎從來不會欣賞花之美,他也曾好幾次找借口把段櫻離拐到花園裏來看花,她看著花兒們的眼神就跟看著普通死物沒有區別。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急促的呼喊,有點好奇,便尋聲走了過去,結果卻看到一幕讓他難以置信的情景。
段櫻離手中的匕首已經深深刺入君夫人的腹部,君夫人顯然是沒有想到,痛苦的小臉都扭屈了,斷斷續續地說:“櫻離姐、姐……若你不想給君兒紫果
tang子,君兒,君兒就不摘了……姐姐不要殺我……”
然而段櫻離卻是滿麵戾氣,眼中冰寒如極地,像是根本就聽不到君夫人的求情,甚至還將手中的匕首再往深捅了捅,殘忍地輕輕轉動……
君夫人慘呼著,卻還沒有倒下,依舊在求情,“……姐姐,饒命……”
慕風其實也知道戚婉君這個女孩子的,他從小在南詔皇宮中長大,對於宮中諸人的情況還算是比較了解的,戚婉君可是太後的本家親人,進宮便代表著整個戚家,段櫻離殺了君夫人就是與太後、與戚家作對!
這個後果不用想,也知道是非常嚴重的。
他走過去,狠狠地握住段櫻離的手腕,段櫻離吃痛,不得不鬆開了自己握著匕首的手,慕風喝道:“櫻離
!你在幹什麽?”
段櫻離的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嗬嗬冷笑,接著便發狂般,雙手成爪,向他攻擊,他將她狠狠地推開,喝道:“你怎麽能隨便亂殺人?你知道殺了她的後果嗎!”
段櫻離倒在地上,似乎想要掙紮著起來,最終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慕風趕緊扶住戚婉君,“君夫人,你怎麽樣?我馬上請太醫救你,你要支持住啊!”
戚婉君這時,終於支撐不住,艱難地問他,“……她,她……殺我……”
正在這時,唐心苑不知如何出現在花園裏,見此情景,立刻就尖叫了一聲,“啊,君夫人!”
戚婉君向唐心苑看了眼,便倒在了地上,至死,那雙漂亮的眼睛都沒有閉上,她實在不明白段櫻離為什麽要殺她,她隻是想要摘一隻紫果子吃罷了。
唐心苑的聲音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馬上就有人圍了過來,慕風不能跑,也無法解釋這件事,因為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隻能等段櫻離醒來,誰知道她醒來後也是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的模樣。
……當然,他沒有告訴段櫻離,君夫人其實是她親手殺手的,隻告訴她,因為她正在與君夫人糾纏,他想去保護她,結果是他失手殺了君夫人。
段櫻離道:“慕風,你走吧。”
“我在做牢,而且我是殺人犯,我怎麽能走呢?”
“你現在不走,或許真的會被判了死刑,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拿了和解書趕緊找到東夏國的人,和他們在一起吧,做一些你應該做的事。不要把時間和精力耗費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會離開鳳青鸞的,他是皇帝,我是皇後,我們才是命定的一對兒。”
慕風聽了這話,一點都不怪段櫻離。
反而道:“當皇後很累的,你看,你還沒有當上皇後呢,就已經有這種惡事找上你,萬一你鬥不過他們——”
段櫻離忽然抬手,用自己纖細的手指壓住了慕風的唇,“你對我要有信心,我絕不會讓有些事重演
!”
慕風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他在心裏打定主意不走,至少現在不能走。
……
事情還沒有最終定論,戚家的人果然已經憤怒,當天晚上,天牢裏突發火災,而且有黑衣死士闖入牢中去殺慕風,沒想到慕風根本就不在牢裏,這場莫名其妙的火災隻是導致死了些看守牢房的守衛,最後以意外著火為定論而結束了這件事。
但是鳳青鸞和慕風心裏都清楚,是戚家的人動手,想要為戚婉君報仇。
鳳青鸞本來要派所有人在宮中尋找慕風,慕風卻自動出現在他的麵前,“這件事不解決,我是不會走的。鳳青鸞,如果我要走,也要帶著櫻離一起走。”
鳳青鸞心頭忽然湧動著一抹不能抑製的殺意。
不過他卻隻是笑笑,讓人帶著慕風自己回到了牢房,雖然明知道關不住他。
又過了兩天,段櫻離忽然發請柬,要宴請自己的朋友們去鳳鸞宮一聚。
眾人雖然覺得,段櫻離因為君夫人之死,一定會被鳳青鸞冷落,事實上似乎也的確如此,最近這幾天,鳳青鸞都留在正殿批折子,竟然一次鳳鸞宮都沒有去過,雖然他也沒有去過別的女人那兒,但這已經算是很進步了,至少沒有把段櫻離再捧在手心裏了。
饒是如此,眾人還都是應邀來了。
唐心苑和姚君怡也來了,如今二人的關係還是非常好的,鳳星辰這個神龍將軍也來了,自然顧采芹也到場。
顧采芹一路聽了不少的閑言碎語,心頭高興得不行,向鳳星辰道:“之前我便勸說你,不要與段櫻離走的太近,果然,誰都不能離她太近了,你瞧,現在連陛下都被她戴上了綠帽子。”
“事情沒有最終定論,你就不要胡說八道了。我相信櫻離不是那樣的人。”
“哼,你相信,你相信頂個屁用?你連你娘親都搞不定,連你自己的枕邊人都護不住,你有什麽資格去信誰支持誰?”
顧采芹雙手攏在一起,撫著自己胳膊上的淤青之處,之前她還想著,就算婆母不待見自己,至少還有鳳星辰
。但是鳳星辰竟然
這樣的懼母,而且總是站在柳氏一麵,實在是在她的預料之外,這使她受了很多委屈,前兩天,還被柳氏找了機會用家法將她打了一頓。
顧采芹哭著叫著鬧,差點把房都掀了,卻得到鳳星辰兩個字的評價——“潑婦。”
顧采芹這下不指望這個丈夫能夠護著自己了,也對他極度失望,失望之餘也就不顧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說話越發的刻薄起來。
鳳星辰聽了他的話,就好像好好的走在路上,結果不小心踩了堆臭狗屎般令人難受,他狠狠地瞪了顧采芹一眼,加快腳步將她遠遠地甩在後麵。顧采芹緊追了兩步,見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眸裏的失望愈加深重,也不想去參加段櫻離的宴請了,幹脆走入一條小路,隨便地逛著。
再說唐心苑和姚君怡,進入院子裏後,就見段櫻離已經盛裝打扮出來了。
二人看了眼,恍惚間覺得段櫻離與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以前她總是沉默而安靜,雖然那清冷的氣質令人無法忽略,但卻是收斂了淩厲的,今日卻不同,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身上多了種叫做居高臨下而俯瞰眾生的感覺,並且她的眸中除了清和冷,還有讓人無法逼視的淩厲。
這已經不太像是平常的段櫻離了,他們都有些疑惑。
唐心苑和姚君怡對視一眼,便隨著丫頭坐到了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上。舉目四顧,發現在座的還有幾個妃嬪,都挺陌生的,七皇子鳳星辰及秦家的秦妙梧及秦柄玉,秦府在奪嫡大戰中支持過三皇子鳳羽,最後卻又及時站在明帝這一方。
至於明帝之後,他們是怎樣保存下來的,直到現在段櫻離都有些疑惑,當段櫻離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正在看著段櫻離,段櫻離終還是走過來,向秦妙梧道:“舅舅,櫻離敬您一杯。”
秦妙杯這次倒不像從前那樣冷言冷語,笑道:“郡主客氣了。”
秦柄玉也站了起來,陪著喝了一杯,目光中情緒複雜
。
段櫻離再回自己位置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到齊了,基本接到請柬的宮苑都有人來,再加上各自的丫頭隨從什麽的,顯得稍有些亂,其中還有幾個年齡大點的命婦,帶了幾個小點的孩子,他們不懂事,在院子裏竄來竄去的玩耍。
唐心苑隨便往那邊掃了一眼,忽然愣住了,感覺離孩子們玩耍不遠的地方,有個人抱著個小小的嬰孩一閃而過。
那孩子的臉,她太熟悉了……手中的杯子,嘩地落在地上。
姚君怡道:“你怎麽了?”
唐心苑麵色蒼白,結巴著說:“沒,沒什麽……對了,今日陛下會來嗎?”
姚君怡鼻子裏輕輕地哧了聲,“聽說她倒是去邀請了,竟然還是鄭重其事的發請柬,上書‘敬請陛下光臨寒舍’,要多可笑有多可笑,這整個皇宮的一磚一瓦,可都是陛下的,連整個南詔,也都是陛下的,什麽時候鳳鸞宮居然成了她的‘寒舍’?”
“還有,現在君夫人的事還沒有解決,太後不讓君夫人下葬,屍體保存在冰室裏,說是要讓君夫人看到殺害自己的人受到懲罰,才會下葬,陛下正在頭疼,想必現在煩得很,根本就不想見她,她居然還自以為是的發請柬請大家來吃飯,她花的錢可都是陛下的,卻盡給陛下惹麻煩……”
“那就是說,陛下可能不會來了?”唐心苑似乎稍稍地鬆了口氣。
“反正我覺得,陛下不該來。”
唐心苑忽然笑道:“今日陛下若不來,段櫻離豈不是很沒麵子?”
“那是,咱們且等著看好戲吧!”
眾人本來以為,段櫻離請大家來,必然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借此機會宣布的,沒想到宴會開始以後,接連便是舞樂,半個多時辰過去,舞樂還是一支接著一支的上,雖然人美舞美舞樂也好聽有趣,但眾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真正想看舞樂的人卻是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難道今日的宴請就單純是看舞樂,吃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