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是嬰兒誕生後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重要到徐氏似乎把自己,甚至整個家族的命運都托付在了這次洗三是否順利上。

不說贈送的賀禮,就連出門時準備的馬車,那也是精心準備一番。不過各階級有各階級行馬匹數的限製,一數馬頭立刻就知道你是哪個級別的人家,所以他們也隻能在車身上多下工夫,吸引別人不去注意別的地方。

蘇青璃算是知道什麽叫第一庶女了。

這天根本沒有蘇琴冉什麽事,可她看著徐氏作為眾多兒女的嫡母,誰都不帶就帶蘇青璃,心裏頓時萬分不平衡。別院的閨女生了關她屁事,她上前就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要去參加小暑的洗三。

徐氏當然不會同意,理由簡單,因為她不喜歡蘇琴冉,恨屋及烏是一點,看不慣蘇琴冉的作風又是一點。

蘇琴冉不服氣就鬧到了蘇大老爺哪兒去,末了,還是被批準攜帶出席了。

蘇流雲因為早產體虛不便下床,侯爺請來宮裏一位德高望重的嬤嬤在正廳裏舉行儀式,各院各房和請來的各家女眷,紛紛往嬰兒盆裏小心的放下各式銀錁子和金錦子。

小侯爺在外院接待男賓,男人之間的交流就比女人之間的簡單得多,而且洗三著重的是女賓觀禮,男賓們簡單的問候祝福兩句也就先行回府。

人群中闊步走來一身著錦藍蟒袍的年輕男人,腰上纏著鑲有嵩山紅寶石的金邊腰帶,紫荊冠冕束著發,靴子跟上縫著兩塊圓潤通透的血玉。他徑直走向衛賢,四目相對兩張俊臉同時揚起了禮節性的微笑。

年輕男人快要走到衛賢跟前,還沒等他開口,隻見他身後突然跳出一藏青色的東西,腰間懸著一根竹青玉簫,上前就與衛賢勾肩搭背著道:“組織一大堆女人圍觀一個**男人洗澡,這項習俗成何體統,你身為小侯爺,皇室派遣在當地的形象代表,不管也罷,還公然支持,這樣是不對的。”

衛賢鄙視地睇了鳳思齊一眼,把他來開一段距離,對蟒袍男子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道:“見過賢王。”

賢王也抱拳相賀:“恭喜恭喜。”對身後多達十人的小廝隊招招手,把帶來的賀禮一一交付到管家的手裏。

禮過之後賢王先行拜別,衛賢看看四周賓客發了請帖的也差不多到齊,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稍微相熟的就圍在一起聊天,他和管家囑咐兩句,擺手與鳳思齊移駕書房。

臨走時鳳思齊還與管家擠眉弄眼討好處,管家賴不過他,就說:“容公子請自重。”

被喚容公子的鳳思齊沒有說什麽,隻是急忙跟上衛賢的腳步。

走在通往書房的長廊上,鳳思齊一路蹦蹦跳跳腳跟不著地,活像一個多動症患者,見到什麽東西,不管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都要摸上一把,有時與前庭丫鬟擦肩而過,有點姿色的還要調笑一番。

他是如此玩世不恭瀟灑不羈的一個人,因生意上與侯爺府有往來才會和衛賢結交。雖然他俊美異常,但相比穩重嚴謹的衛賢,在侯爺府人眼裏那也是雲泥之別,這使許多人對兩人的結交頗有微詞。鳳思齊對流言一貫不以為然,不解釋也不掩飾,於是就落了一個攀附權貴紈絝子弟之名。

衛賢先行入房打探一番,確定房中無人便擺手請客入內。

掩上大門插上門閂,隻見衛賢抬手請鳳思齊入座,自己卻恭敬的站在一旁。而鳳思齊也沒有了先前輕佻的神情,神情淡定看不出太多的心思。

衛賢可能是少有的見他這幅樣子,說話更為謹慎了。

“思齊兄怎麽來的這麽突然,莫非……是‘王老板’那邊有行動了?”他問,再看鳳思齊輕輕地點點頭,他又說,“那思齊兄的弟弟此番來去匆匆又是為何?”

“這次我來臨州,辦完這邊的事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他要馬上啟程替我到那位老人家身邊處理一斷時間的生意,安撫我手下的那群管事。”

“那麽說……思齊兄是已經決定要親自在臨州‘大展拳腳’了?”說這話時衛賢麵上閃過異彩,兩人的對話說得實在含糊,顯然是擔心隔牆有耳。

鳳思齊嘴角也早已噙上戲謔的笑容,說:“大展拳腳就不必了,不過我會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絆腳石一一連根拔起!”

“那兄弟我就拭目以待了。”

****

聊了沒多久,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鳳思齊從衛賢的書房出來,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可路過內院的時候卻聽到一曲歡快的琴聲。

他停下腳步,靜靜聆聽,真不知該說自己什麽才好,偌大的內院來往的人很多,可他還是耳尖的聽到了這曲波動他心弦、引起他共鳴的琴聲。

他想,好純熟的指法,好特別的章節轉和方式,好一個完美技法彈奏的曲子卻缺少那麽一點情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臨州,或者說在他遇到過的人裏,隻有一人給他留下過這樣的印象。

他望了一眼內院,這是女眷生活的地方,他是不方便進入的,可是那曲琴聲撓心的癢,他忍不住了左右盼顧一番確定沒人,終身一躍飛上了侯爺府頂。

大清早的在侯爺家飛簷走壁若不是輕功了得,那真就是不要命了。

尋了一盞茶的時間,耳聽那微弱的琴聲越來越清晰可也即將彈到尾聲,他竟然有些心急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他在西廂的一個院子外停了下來,他可以肯定琴聲是從這兒傳來的。

彈完上一曲,鳳思齊很幸運彈琴之人沒有停手,而是接著彈了下一曲。他就這樣站在院落外靜靜地聽著,不自覺的取下了掛在腰間的玉簫。

他以簫相和沒一會兒,院子裏路過的丫鬟就發現了他的存在,大驚失色地拉過他,盡可能的讓他遠離院子。

“容公子,你出去,你出去,這兒是內院,男人不得隨便進來!”

鳳思齊沒有顯露他那輕薄的一麵,而是十分有禮地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這琴是誰彈的。”

“不行不行不行,這兒是雲姨娘的院子,你快離開,快離開!”

他一聽,是姨娘,那不是衛賢的妾室就是老侯爺的妾室了,想想也對,他一個大男人怎能隨隨便便就見別人家的娘子,不再為難院裏的丫鬟,無奈的走了。

房裏彈琴的人突然停下了撩撥的手指,躺在床上那張漸漸有起色的臉疑惑道:“怎麽不彈了?”

蘇青璃若有所思後回過神來,抬頭對著蘇流雲說:“不,沒什麽,我隻是聽到了一些響動,以為是母親派人來找我,我再彈一曲吧。”

蘇流雲點點頭,蘇青璃剛要下手,因為觀禮無聊而中途逃跑的蘇琴冉突然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道:“吵死了吵死了,你彈的這是什麽破音,識相的快給本大師讓個位置,讓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彈琴。”

蘇青璃不屑的看她一眼,又與蘇流雲對視一下,蘇流雲眼中寫著,“莫與小人來事,讓她。”蘇青璃這才起身讓開。

她緩緩的走到房門口,三十度角斜靠在門口上,望著院外的天空繼續若有所思。是誰呢?這個簫聲會是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