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冀北王妻夫二人早早便收拾停當, 坐在主屋等溫折玉帶新婚的夫郎過來行禮了。

不曾想,這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直把人等的不耐煩了, 派人三催四請之後, 才姍姍來遲。

遙遙的一見兩個人的身影, 江搖便忍不住,對著冀北王擔憂的道:“妻主, 本以為玉姐兒成了親性子就會收斂些, 唉, 沒想到這月家公子,也是個不懂規矩的。”

這月家畢竟是冀北王遠的,她心裏雖然也很是不滿, 但沒有接他的話。

待再走近點,能看的更仔細些了,江搖大驚失色, 騰的站了起來。

這人……他沒有見過。

他先看一眼神色沒有任何變化的冀北王,又看看新嫁郎打扮的阿策, 磕磕絆絆的道:“這……這是誰?”

冀北王皺眉看著他:“這是做什麽,趕緊坐下,在孩子麵前大呼小叫, 成何體統?”

“妻主……”江搖指著阿策, 呼吸急促:“那不是月家的小公子。”

“什麽?!”冀北王臉色一黑。

眼看著兩個人姿勢親昵的走過來, 冀北王也跟著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 嚴肅的盯著溫折玉:“玉姐兒, 這人是怎麽回事?”

溫折玉隻作不知, 故意釣人胃口, 反而笑著提醒阿策:“阿策,還不給娘親,還有主君行禮?”

“慢著。”

冀北王哪裏肯被她糊弄過去,伸手攔住了阿策,目光卻死死地盯在溫折玉身上:“你究竟想做什麽?月公子呢?你知道兩家結親不是兒戲,怎麽能新婚當日帶別人來見禮?”

溫折玉爽朗的笑了起來:“娘親你在說什麽?這不就是月公子嗎?”

“你胡說。”江搖快速的打斷了他:“我認識月公子,哪裏是這個樣子?”

本來江搖從溫折玉訂親,就一直對她娶了一個身份尷尬的月如意而沾沾自喜。如今新嫁郎換了人,他心裏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去了掌控的感覺。

當即不管形象的叫嚷起來。

阿策老神在在的躲在溫折玉背後,悄悄打了個哈欠。他知道這場鬧劇最終會以什麽樣的結果收場,所以並不著急,還頗有興趣的將目光移到了溫折玉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這並不妨礙他針對溫折玉頸後**的皮膚上,一陣一陣的流連。

她頸後往下一點兒,衣襟遮住的地方,有一個不算淺的牙印,是昨晚阿策情不自禁時所留。

腦海裏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夜裏溫折玉溫柔而繾綣的親吻,滾燙而蠻橫的吞沒著他,不停的作亂時的情景。

阿策不由的俊臉一紅,立刻收回了視線。

那邊溫折玉還在玩味的笑,站姿微斜,極不正經的站法,涼薄的覷了一眼江搖:“主君以為,我娶的是誰?”

“自然是月家的如意小公子。”這還用問嗎?

“主君錯了。”溫折玉玩味的笑容裏,又隱約透出一股說不清的淩厲,她雖問的是江搖,但卻是看著冀北王回答的:“我貴為郡王,娘親為王女,為我求娶的自然是月家嫡出的公子,月寫意。”

月寫意?!

這個名字,江搖當然也有所耳聞。

之前月家剛來京都,就鬧得沸沸揚揚的,各家公子主君都當做閑來無事攀談的話題,知道是月家丟了嫡出的小公子,引得朝堂各方勢力想要討好他們,都在幫忙找尋。

甚至有一段時間,月扶搖頻繁出入王府。他也聽冀北王說過,為的就是這小公子的事。

但他……不是沒找回來嗎?

冀北王一開始為她訂的,分明就是那寄居在月府的如意啊。

江搖倉惶的看向冀北王,卻見她眉頭緊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冀北王自然不似江搖,她想的還要多得多。

三日後就會回門省親,溫折玉不會在對方的身份上作假,除非……除非月扶搖也參與其中。

但是她根本就沒必要這麽做。

當初兩家訂親,隻說是月府的公子,確實沒說過必須是月如意。誰能想到,月家居然會不按套路出牌,給這麽這份大禮。

冀北王實在是想不通月府的目的。

但既然嫁過來了,這人……她冀北王府,不認也得認了。

冀北王這邊還在深思,細想出來什麽,就忽然看見這剛剛月公子怯生生的拉了拉溫折玉的手,聲音細弱蚊蠅,卻又足夠讓人聽到的開了口:“妻主……怎麽回事,婆婆跟江主君這是不喜歡我麽?”

溫折玉已經許久不曾聽到阿策的蓮言蓮語了,聞聽差點笑出聲來,好在還是忍住了,溫和的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怎麽會,你可是娘親為了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是江主君誤會了。小意別亂想。”

阿策眉眼微抬,信任的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到了冀北王身上。

冀北王噎了一下,趕緊的擠出一抹和善的笑來:“是是是,以後這就是你的家。王府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冷冷的瞥了江搖一眼:“還不趕緊坐回去。”

江搖跟隨冀北王多年,知道她這是好麵子的毛病又犯了,不想在月家人麵前鬧僵起來。於是憋屈的坐了回去。

兩個人一同見完禮,江搖從腕上掏了一個雙彩的翡翠鐲子,讓隨侍的奴仆遞給了阿策。

阿策驚喜的接了過來,翻來覆去的打量了一下,笑著給溫折玉看:“妻主,這鐲子我沒見過,真好看。”

溫折玉溫聲回道:“這叫春帶彩……”她經常混跡在珠寶鋪,知道這鐲子看起來好看,成色卻很是一般。

阿策乖巧的點頭,對著江搖笑道:“多謝江主君,這鐲子我很喜歡……”

他看著仿佛愛不釋手,卻並不往手上帶,仿佛不諳世事的幼童,拿到了心愛的玩具跟人炫耀:“江主君待我真好,等我回去一定要給阿姐看看,這鐲子比她買的都漂亮。”

江搖得意的笑了笑,這月寫意是個傻的,不識貨,還拿著雞毛當鳳羽呢。

真是可笑。

他剛要開口客套幾句,好讓冀北王看看他的溫柔賢淑,誰知阿策摸了一會兒鐲子,便露出了白生生的跟藕節似的手腕,上麵一隻飄藍花型的冰種鐲子一下子顯露在人前。

阿策看起來像是要摘了這個,將江搖給的換上去。

冀北王的視線一直放在阿策身上,皺了皺眉,忽然開口:“春帶彩意頭確實不錯,但我怎麽記得上次宮中來賞,有一對更為鮮亮的,既然小意喜歡,不如就送他玩吧。”

若是月寫意真拿這隻鐲子給別人看,那她冀北王也不必做人了。

尤其是月扶搖那人,心思深沉,豈不讓她憑白的對王府生了芥蒂。

“真的嗎?還有一對?那就謝謝婆婆跟江主君了。”

他笑得又乖又甜,江搖看了卻覺得格外的刺眼。那對鐲子成色極好,是春帶彩裏的極品,早就讓他許給了江晏,說是等他跟阮兒大婚時作為聘禮一同給他。

結果,跟這月寫意一個照麵,就沒了。

江搖的臉色難看之極,連勉強的笑都擠不出來了。冀北王瞪了他一眼,別有深意的看著溫折玉道:“昨日裏想必小意也累了,不如先讓他回去。玉姐兒,你留下,我有話問你。”

阿策跟江搖都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江搖還想在阿策麵前擺一下長輩的譜,教訓他幾句,就聽阿策語調綿軟的叮囑身邊的小廝:“小挽,一會兒你跟著江主君,幫我將鐲子拿回來。我累了,先回了。”

說完竟是看也不看江搖一眼,直接越過他,走了。

“你……”江搖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終究是沒敢鬧僵起來。

……

“你跟月扶搖,你們都算計好了?”冀北王知道這女兒如今不比從前,跟她繞彎,她就跟你裝傻,所以直接開門見山。

“娘親說的什麽話,真正的月公子嫁過來,不好嗎?”溫折玉意有所指的笑了笑:“還是說,您寧肯給我個冒牌貨,也不想讓我娶個真正的豪門貴子?”

冀北王被戳穿了心思,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我隻是沒想到,月家這麽快就把人找回來了。而且,她沒有牽連你?”

“哦?為何要牽連我?”

“當初這月公子的失蹤與你有關,這月扶搖怎的這般大度,直接將人給你了?”

溫折玉挑了挑眉:“娘親也覺得他的失蹤與我有關?”

冀北王沉思片刻道:“當初因事將你臨時放在明城居住過一段時間,你幾乎每封家信都提到過一個叫小意的孩子。”

溫折玉一愣,她對此毫無印象,也從未聽人提起過。

“算了。”冀北王歎了口氣,正色道:“我身為人母,自然也是希望你好的。這個月公子能嫁來,對王府也是好事。隻不過有件事,還要與你商議。”

“過兩日,我會上書,請封阮兒為世女。”

溫折玉未發一言,隻是眸底的笑意慢慢的冷了下來。

“娘親要知道,這請封書一遞,女兒立刻就會成為全京都的笑柄。”

“哪裏有那麽嚴重。”冀北王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站了起來,語調前所未有的柔和:“玉姐兒,你如今已經貴為郡王,就算將來做了王女,這郡王之位,也無法給阮兒。豈不是浪費了嗎?若是請封阮兒為世女,你們二人一個親王一個郡王,也不算我這做娘的偏心……”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你兒時不也說,絕不會跟妹妹搶世女之位的嗎?”

“是啊……”溫折玉冷冷的笑了。

她確實說過,絕不會染指世女之位。

因為當時的她,年幼沒有自保之力,一句話不慎,可能就要重新變回那個一無所知的傻子。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她敢不這樣說嗎?

可眼前這個信誓旦旦說不偏心的冀北王,卻從未想過,她當初若不是娶了爹爹跟女帝扯上親密關係,憑一個溫姓,如何能坐上王位。

自己這郡王的身份,也不並不是因為她,而是女帝當初為了安撫外祖母驃騎將軍肖雲橫所賜。

如今,她要將憑著從肖家得來的榮耀給別人,溫折玉怎能甘心。

“我不會搶,但是溫阮,也要配的上這個位置。您說,是不是,娘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