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小公子原先的住處……燒了……”

像是平地裏突然響起的一道驚雷, 阿策整個人包括表情全部僵住了,他猛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盯著小八。

下一刻, 心裏頭一盆冰冷的涼水刷的澆了下去, 冷的他的身體止不住戰栗起來。

木槿見他的表情不對, 回身擔憂的握住了他顫抖的手指。

“……”阿策木然的將視線轉回木槿身上,嘴唇對著他哆嗦了半天, 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阿策, 你別激動, 聽我說……”

阿策的手猛地一縮,似是反應過來了,當即甩開了木槿的手, 飛快的掀開被子跳下了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著足朝屋外飛奔而去。

“阿策!”

木槿沒能捉住他, 止不住歎息,怕他出事, 緊隨其後踏出了屋門。

此時,阿策原先的房間,火勢已經從內部延伸出來, 猶如長著翅膀的巨龍般竄上了屋頂。

因為當初阿策喜靜, 溫折玉特意在西院邊緣的位置蓋的這個屋子, 她性喜奢華,無論什麽都要最好的。這裏麵別說家具擺件了, 就算是擦臉的的一方巾帕, 都要精致好看, 過了她的眼方才能拿進去。

也正因位置偏僻, 這火勢雖大,但並沒有牽連到旁邊的建築,隻是熱浪滔天濃煙滾滾的,不知情的人看了感覺有些駭人罷了。

溫折玉就現在屋子跟前,不遠不近的距離,眯著眼睛看著熊熊的大火在她的眼前燃燒翻滾。

緋紅的火光映的她半個身子的輪廓幾乎成了一道虛影。

“都回去,不用救,讓它燒,燒的幹幹淨淨才好,哈哈哈……”

有衙役提著水桶從她的跟前經過,被她搖晃著腦袋攔了下來。

在外麵待了一天一夜,溫折玉身上難免沾染了不少男子身上的脂粉味,她一揮袖子,酒氣跟這味道摻雜在一起,難聞極了,靠近她的人無不屏息凝氣。

“走走走,趕緊走……都給我滾……”

溫折玉心滿意足的望著眼前的場景,笑嗬嗬的也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說話,拉長了語調:“燒了好啊,以後再也不來了,全燒了,全忘了才好。”

她仰頭大笑了起來,旁邊的人誰也不敢接話,都知道這個主子這是醉的很了,耍起酒瘋來了。

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按她說的,提著水桶退後了一段距離。

溫折玉正嗬嗬的笑著,忽然感覺旁邊一陣風兒似的刮了過去,收斂了笑意,迷蒙著雙眼往左右看了看:“什麽東西?剛才什麽過去了。”

木槿手扶在腰上,喘著粗氣遠遠的喊:“沈大人,快攔住他啊,阿策闖進去了。”

阿策一腳踹開了大門,想也沒想,一頭紮了進去。

溫折玉隔著火光隱隱的看到這一幕,腦袋轟隆一聲巨響,頓時酒清醒了大半,二話不說扔了手裏的扇子就往大火裏麵衝。

洶湧的熱浪撲麵而來,灼熱感瞬間將人淹沒了,阿策一進門快速的辨別了一下方向,就想往臥房的位置跑,被隨之趕來的溫折玉一下子扯住了手腕。

“你他爹的找死?”溫折玉暴跳如雷的的吼了他一句:“給我滾回去。”

“沈窈?”阿策沒想到他會跟進來,先是震驚,而後瘋狂的甩她的手,想要脫離她的禁錮:“你出去,別管我!”

“跟我出去!”

“咳咳……”比烈焰更令人難受的是濃煙帶來的窒息感,阿策彎下腰痛苦的咳了兩聲,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你滾開,別管我。”

“活的不耐煩了?敢這樣跟老娘說話?”溫折玉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手腕跟鋼筋鐵骨似的,緊緊的扣在阿策的手腕上,不顧他的掙紮將人往外脫。

“放開我,讓我進去,我的衣服……”

“燒的就是你的衣服首飾,早他爹沒了,化成灰了……”溫折玉冷冷的道。

阿策猛地轉頭,狹長的眸底浸著一圈刺眼的紅色,他死死地盯著她,上下兩排牙齒緊緊的咬在一起,不停的打著磕顫。

溫折玉像是沒看見一樣,冷笑了一聲,手上的力道掐緊了,連拉帶拽的將人迅速的扯了出去。

踏出房門的一刻,阿策仿佛失了魂一般,任她將自己拉到了前麵的空地上。

溫折玉將人狠狠的往旁邊一推,阿策一個站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混賬東西,作什麽死!”

溫折玉氣極了,胸膛上下快速的起伏著,說出來的話有幾處明顯的破音。

阿策癱在地上沒有說話,隻是肩膀不停的抖動著。

溫折玉不由的更為火大,向前靠近了兩步。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阿策猛地暴起,朝著溫折玉撲了上去。

“沈窈,我殺了你!”阿策嘶聲怒吼道。

溫折玉隻覺得一股勁風猛地襲了過來,下意識的抬臂擋了回去。

二人瞬間交起手來。

若論實戰,阿策的武功本來比溫折玉就要稍遜一籌,又沒有武器的加持,很快就落了下風。但他毫不在意,仍是一副拚命的架勢,不管不顧的往溫折玉身上招呼。

身法淩亂,用的全是蠻力,毫無章法可言,不像是對招,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發泄。

很快的,就被溫折玉鉗住雙臂,反手按在了地上。

阿策咬緊牙關,重重的喘著粗氣,跟隻暴戾的野獸一般在溫折玉的手下掙紮,他少有這般激動的時候,下眼瞼紅的駭人,眼神中透露著一種瀕臨絕境似的瘋狂。

阿策轉了半個身子,側頭惡狠狠的盯住了溫折玉。

溫折玉心頭火起,一把將他扯到了近前,雙目相對,眼中同樣藏著痛到極致的憤怒。

半晌之後,溫折玉突然看著他笑了起來,笑容異常的扭曲:“這又是什麽,苦肉計?”

“沈窈!”阿策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帶著數不盡的絕望聲嘶力竭的怒吼道:“殺人何必誅心,你想要我的命,不必這麽麻煩,我現在就可以死在你麵前!”

“可是……”眼淚無聲的從他的眼眶裏流了出來,阿策合上眼睛,任憑眼淚滑落臉頰:“為什麽要燒了它們……就那麽一點點被愛過的證據,為什麽……都不願意留給我……”

“因為……那是給阿策的。你不配……”

“嗬……是啊……我不配,我憑什麽……你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女,前程錦繡,一片光明,而我呢,我算什麽,我……我……”阿策正激動的說著,突然間臉色變得慘白。

“噗……”阿策猛地噴了一口鮮血出來,五指揪緊了胸前染血的衣襟,痛苦的闔了眸子,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地麵栽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溫折玉臉色大變,瞬間慌了神,第一時間接住了他倒下來的身體。

“阿策……阿策你醒醒。”

阿策的臉上仍舊帶著淚痕,手臂安安靜靜的垂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八,快去請談神醫……”

……

“沒什麽大事,氣急攻心所致。一會兒就醒過來了。”談風騁來後在阿策的眼皮底下翻了幾下,又摸了摸他的脈象,下了結論。

“但他的體質太差,雖說解了毒,但畢竟傷了內裏,若想長長久久的活著,就要修身養性,好好調理著。哼……該說的我都說過很多遍了,你們自個若是不上心,偏要作死,莫說是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他是大夫,一眼就看出來了,阿策自從上次解完毒之後,根本就沒有按她說的好好照顧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好……”溫折玉是在醉酒的狀態下跟阿策來的這一番糾纏,如今心情慢慢沉寂下來,酒氣上湧,頓時感覺頭痛欲裂,扶著桌子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喝了一口涼茶,對準太陽穴重重的按了幾下。

“可要我給你開個醒酒的方子?”談風騁一進來就聞到了她身上臭烘烘的酒氣跟煙熏味,再加上路上聽小八急急的解釋了兩句,聯係阿策臉頰上的一道道黑灰,也能將事情猜到個大概。

於是對著溫折玉關切的道。

“不必了。”溫折玉擺擺手,視線越過茶杯不受控製地落在了阿策身上,說的話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最近,他可好?”

他,指的自然就是談風騁的夫郎了。

當初求他救阿策的時候,被要求認對方為義父,以此作為做條件,她雖然答應了,但是不知為何,這兩個字總覺得很難說出口來。

好在那人體貼,從不逼她。隻說想跟她當親戚一樣長長久久的走動就好。

溫折玉話一出口,談風騁就意會到了這個他指的是誰。

“最近他的心思都在嗅嗅的學業上,父女二人整日裏雞飛狗跳的,吃了好幾副平心靜氣的方子。”說起家裏的那個小魔王,談風騁既頭疼又無奈。

溫折玉勾起了唇角,淡淡的笑了。“小姑娘,總是要調皮些的。”

兩人一時無話,溫折玉又喝了一杯茶,將腦袋裏的撕裂感緩和了不少以後,問了談風騁一個問題。

“談神醫,你跟你夫郎,可曾去過京都?”

“為何會有此問?”談風騁沒有直接回答她。

“他……我總覺得,麵熟的很,仿佛在哪裏見過。”

“莫不成見過的人,你都能記得?”談風騁有心試探。

“他……總給我一種很親近的感覺,很熟悉的感覺,像……”爹爹兩個字,溫折玉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說不定,是兒時見過,也未可知。”

“便是兒時見過,也不該說忘就忘。”這話說的無理,談風騁完全是心疼自己夫郎,脫口而出。

“這倒是冤枉我了。”溫折玉不在意的笑笑:“我自八歲時爹爹死後,生了一場大病,燒壞了腦子,混沌了許多年。清醒後,就把之前很多事情都給忘記了,便是沒有忘記的,也是記憶混亂。醒來後,,我總記得我還有一個弟弟,天天在我身後玉姐姐玉姐姐的喊我,結果府裏的老人卻告訴我說,家裏隻有我跟妹妹兩個小主子,根本就沒有小公子的存在。可見我那場病是真的病的傻了,甚至我爹爹的模樣,我也都忘了。隻記得他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原來如此……

談風騁終於明白為何溫折玉見了她家夫郎之後,表情毫無波動的原因了。

說話的這一會兒兒,**的人虛弱的睜開的眼睛,醒了。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了寶子,因為臨時有事,導致昨天沒有更新,本來打算今天補的,結果又有人找,耽誤了我一天。隻能之後尋個空兒把少更的這章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