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的遠遠的, 就看到木槿門口聚著一群看熱鬧的村民,以及在人圈內將一把掃地掃帚舞的虎虎生風的阿策。

溫折玉差點沒認出來,這還是平日裏在她麵前軟糯乖巧的小白蓮嗎?

怪不得那村民要稱他一句小辣椒, 此時的阿策一臉的凶相, 惡狠狠的瞪著圍著他跟木槿的幾個仆婦裝扮的女人, 他本就是狐狸眼,撒嬌的時候風情十足, 真繃起小臉來, 還真有幾分裝模作樣的氣勢。

他力氣不夠, 但有巧勁,那幾個女人往他們身上撲的時候,他便甩著笤帚往人的臉上掃, 那笤帚頭是細細的竹枝,又尖又利,戳的人睜不開眼睛。

不似以往千篇一律的低眉順眼, 溫折玉驀然發覺,此刻的阿策, 竟然更加的真實,渾身都充滿著少年人的活力。

這樣子哪裏像什麽小辣椒,分明更像是一隻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 跳著腳的凶巴巴的撓人呢。

而被他護在身後的木槿, 他正掐著腰在罵人。

溫折玉亦是震驚萬分, 自從上次阿策說過木槿識字之後,對他的認知已經慢慢往知書達禮, 端莊矜持的小公子上貼了, 哪裏想到他也有如今潑辣的模樣。

木槿罵人的語速很快, 尾音砸的很重, 話又饒舌,溫折玉聽得一懵一懵的,被他嘴裏稀奇古怪的方言繞的頭暈。

不過兩個人看起來沒有吃虧,溫折玉倒是略略放了心。

但沈清越顯然已按捺不住了,一眨眼的功夫,一陣風似的越過溫折玉,進了包圍圈。這群人還沒等反應過來,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將幾個圍著他們的女人放倒了。

“玉姐姐……”阿策看到了站在人圈外的女人,手裏的掃帚落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眼眶慢慢的紅了。

溫折玉看熱鬧的心一下子就淡了,心疼的朝著人走了過去,順便踢了一腳旁邊掙紮著放狠話的人。

她雖聽不懂她嘴裏嘰裏咕嚕的說的是什麽,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不準哭啊,一見我就要哭是怎麽回事。剛才不是還挺有氣勢的嗎?”

阿策咬著唇,委屈巴巴的望著她,眼尾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委屈,一圈胭脂似的薄紅。他身上的凶狠勁瞬間消失了,眨眼間又變回了那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猛地撲進了溫折玉的懷裏。

“玉姐姐,他們欺負槿哥。”阿策帶著哭腔扣緊了她的腰。

溫折玉跟沈清越的心裏同時一動。

一股無名之火從沈清越心頭燃了起來,她皺著眉頭將木槿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很快的發現在木槿的右手腕上,一道深深地捏痕。

“誰幹的?”沈清越語氣不善的托起了他的手腕。

“大人……”木槿不自在的抽了抽,沒有抽出來,發覺周圍的村民都在用看熱鬧的目光看著這邊,眼神立刻慌了起來,祈求似的看著她,“您,您放開我。”

沈清越眉峰蹙的更緊了些,不情不願的放了手。

就在這時,一個挺著孕肚的男子從人群裏站了出來,怒氣衝衝的指著木槿的鼻子指責了起來。

說著說著,木槿的臉上慢慢的失去了血色,變得一片慘白。他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

那孕夫的話,溫折玉聽不懂,但沈清越卻能聽懂個大概,結合一開始木槿在他們來的時候罵人的話,她已經將整個事情梳理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事情的起因,竟然是這個孕夫,也就是木槿的姐夫引起的。他們妻夫二人趁著木槿不在,偷偷給人訂了親事,訂親的對象正是此時躺在地上哀嚎的陳家小姐,這是這裏村長的女兒。

而陳家的小兒子聽說姐姐未來的夫郎回來了,過來偷看,正好被要出門的木槿和阿策給撞上了。

陳家子說話沒個把門的,一口一個姐夫的稱呼著,將木槿給惹惱了。結果兩人起了衝突,那陳家小子竟然脫口而出木槿不是完璧的事,言辭間盡是鄙夷,木槿一時衝動,就給人拿石頭砸了腦袋。

後來,陳家姐姐聽說了,火冒三丈,當場就帶了仆婦過來。於是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而木槿姐夫話裏話外,都是木槿失了貞潔,有人要已經不錯了,居然還帶人來逞凶,不僅不顧著他,反而要讓他給地上的人道歉。

木槿垂著灰敗的眸子,嘴角艱難的哆嗦了兩下,“我,我不想嫁。”

“不想嫁?我與你姐姐已經收了人家的銀子了,你說你不嫁?那筆銀錢如今已經作為海棠的束脩送去了書院,你想讓海棠休學不成。”

“我不是剛給了你銀子。”

“那點錢,還你生病時欠下的藥錢都不夠。”木槿姐夫扶著肚子道。

這怎麽可能,木槿明知對方滿嘴謊話,卻無法反駁,求助似的將目光移向了姐夫身後的人,他的姐姐程秋竹。

四目相對,程秋竹的視線立刻心虛的移開了。

木槿一顆心仿佛墜進了冰窖裏,霎時間涼了下來。

“我……”

“我賠……”沈清越截住他的話頭。

“沈大人……你……”木槿絕望的眸子隱隱的升起一抹光亮,感激的看著她,低低的道:“我會賠的……”

“多少銀錢,我可以出十倍。”沈清越安撫的朝他一笑,轉過頭麵對眾人的時候,這笑容便有些發冷了:“隻是有一點兒,需立下字據,以後木槿的事,你們不能插手。”

她說著你們,但目光卻直直的落在程秋竹的身上,因為她知道,這件事,程秋竹的態度才是讓木槿難過的元凶。

“可以。”木槿姐夫頓時笑成了花,本來嘛,人隻能往外嫁一次,一錘子的買賣,如今翻了十倍,可不是賺翻了。

趁著木槿回屋收拾行李的空檔,有人拿來了紙筆,那倒地的陳家女不幹了,吵吵著程家言而無信,要去縣衙告他們去。

沈清越氣笑了,“去去去,我在衙門口等你。”

回去的路上,兩兩結隊一前一後的有著。木槿跟沈清越在後麵,忍了又忍:“大人,是……是你自己要十倍賠償的……”

“……嗯?”沈清越原本以為木槿心情低落,是在為家人的所作所為傷心,沒想到他第一句話說的竟是這事。

“我這輩子也賠不起一千兩給您。我……我隻賠一百,那多餘的,本就是你自作主張。”木槿低著頭,語速極快,看似振振有詞,實則色厲內荏。

沈清越聽出了他的心虛,故意逗他:“嗯?那當時為何不說?”

“我……”木槿的眸子黯了黯,咬緊了下唇,默默紅了眼。“我怕……你不管我了。”

“不會。”沈清越的嘴角彎了起來,“你可是我……衙門的人。”

木槿還在低著頭,但即便沒有看到對方此時的表情,通過她的語氣,也能想象到沈清越此時定然是十分的溫柔,他的鼻子不由的一酸。

“大人,您會不會看不起我?”

“怎麽這樣問?”沈清越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您救了我的命,我,我還要黑你的錢。要不……要不我把自個兒賣你,這輩子給你做牛做馬。木槿卑賤,自知賣身都不值那一千兩,可我隻能想到這個法子了。”

沈清越無奈的搖搖頭:“別亂想了。這點錢還不值得我放眼裏。乖,之所以給你家人這麽多錢,並不完全為你。”她的腦子轉的飛快,很快就想到了說辭:“聽說你妹妹在書院裏名列前茅?我今日看你家阿姐,也是支持她讀書的。說不定海棠日後會有大出息。這錢就當我資助她了,若以後她飛黃騰達,別忘了提攜提攜我就好。”

“可海棠……還隻是個孩子。”

“總會長大的。”

木槿心裏繃著的那根弦慢慢的放鬆了下來,就算明知道沈清越這是怕他難受拿話故意哄他呢,但那種負罪感仍舊莫名其妙的減輕了許多。

木槿感激的對她笑了笑。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木槿的情緒已經平緩了許久,便試探著跟沈清越找話題:“大人今日怎的會來這裏。”

沈清越一怔,下意識的看前方走著路都恨不得黏在一起的溫折玉他們:“哦……就,阿窈啊,非鬧著也要來看海,尋思著讓你當向導來著。”

“啊?看海……”木槿懵了一下,,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他看了看此時的天色,一顆心霎時間涼了半截。

之前跟家人吵架的時候,怒火攻心,根本就沒有想太多就抱了包袱跑了出來。走了這才一會兒,天已經幾乎全黑了:“大人……我們要連夜趕路嗎?”

他這一提醒,沈清越也發覺不妥了。

他們來的時候就走了小半日,隻怕要想再走回去,要到半夜了。

“這裏,可有什麽驛館之類的。”

“沒有。”

“那我們今晚豈不是要露宿街頭?”沈清越環顧四周,這路上都是農田,一望無際,確實沒什麽能夠落腳的地方。

木槿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道:“再往前走,倒是有片林子,大人若是不想趕夜路,我們可以在那裏休息一晚上。”

“不趕不趕。”說話間溫折玉已經拉了阿策走了過來:“阿策體弱,走不了夜路。就到你說的林子裏休息一晚吧。”

“阿策……”木槿難為情的看著他:“今日多謝你護著我,可這螃蟹,隻怕是捉不了了。”

阿策乖巧的躲在溫折玉的懷裏:“不可惜,今日中秋,跟大家一起過也不錯啊。”

幾個人俱是一愣,差點忘了,今日是中秋佳節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