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折玉在阿策的床邊守著, 半夜的時候,人終於醒了。他稍微有點異動,溫折玉便感覺到了, 輕輕將人扶起來喂了口水。

“玉姐姐……上來睡吧。”阿策心疼的看著她。

“無妨, 可有哪裏不舒服, 還疼嗎?”

“不疼的。”阿策勉強笑了笑,眼睛要闔不闔的。

溫折玉哄著好不容易給他喂了藥, 見他神情困倦, 順手給他撚了撚被角:“乖, 睡吧。”

阿策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溫折玉盯著他安靜的睡顏,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想起了白日裏談神醫跟她說過的話。

阿策之前大概是過的太苦,經年累月的虧損導致身體各個部位都不太好, 尤其是他有先天性的氣血不足,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需要常年用補氣養血的藥溫補著。要是一味地放任, 說不得哪日裏就突然沒了。

其實類似的話,初遇阿策的時候, 溫折玉聽到過不止一次。

隻是那時候的郎中說的不多,隻是簡單的帶過了,而她又拿人當隻逗趣的雀兒, 聽後根本沒有深思。

她隻知道阿策身體不好, 便日日吩咐廚娘對膳食上心著些, 哪裏想到會如此嚴重。

尤其他這次的傷,流了那麽多的血, 對於本就體弱的人來說, 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想到這次的事, 溫折玉不免又想到了鴆羽那個男人, 眸色瞬間冷了下來,恨不得立時將人提到小白蓮的麵前,當著他的麵千刀萬剮了才好。

溫折玉思慮很久,終於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然而等次日給阿策換藥的時候,溫折玉欲言又止,幾句話反複在嘴邊滾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忍心說出來。

日子不知不覺又走了半月,直到阿策的傷,好了大半,能夠起身了,才忐忑的問他。

“阿策,除了你娘親跟繼父以外,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阿策本來在端著藥碗喝藥,那藥本來奇苦無比,他借機討了好幾塊糖果放在枕頭邊的帕子上,想等喝完藥含著。聞言微微一怔,竟像是突然間感覺不到滋味了,茫然的看著溫折玉。

“無需是多親近的關係,隻要……隻要願意照顧你。”溫折玉補充道。

“玉姐姐……這是要把我送走?”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阿策的聲音一下子就哽咽了起來。

溫折玉忙道:“什麽送走不送走的,不過是想讓你去借住段時日。阿策別擔心,我會給你準備銀錢。便是看在錢的份上,也沒有人會虧待你。”

“……好。”阿策呆呆的看了溫折玉好一會兒,這才輕飄飄的應了聲,抖著手將藥喝完了,躺下將一旁的糖塊塞進了嘴裏。

溫折玉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想好了一堆勸解的話,準備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然而沒想到阿策答應的那麽幹脆,竟一句也沒用上。

她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阿策可是困了?”

阿策悶不做聲的將身子轉了過去,背對著她。

溫折玉自知理虧,不敢多話,坐回了床邊。

她知道阿策沒有睡,糾結的盯著他的背影,在心裏頭組織了一下措辭,還是決定跟他解釋一番。

“不是不要你了,就是想讓你避開一段時間。阿策,你先別難過聽我說好不好,清溪縣不太平,因為某些原因,我被人盯上了。此人心狠手辣,行事如同鬼魅,令人防不勝防。你這次受傷,便是他動的手腳。你待在我的身邊,萬一他下次再對你下手該怎麽辦。”

“是我不中用,拖累大人了。”

溫折玉聽他聲音不對,微微一驚,連忙起身查看,發現阿策背對著他,身體顫動,唇瓣咬的緊緊的,嘴角甚至染上了一絲血跡。

“阿策?!”溫折玉慌了手腳,急忙將人抱懷裏。“別咬別咬,你冷靜一一點。”

此時的阿策看起來很不對勁,呼吸不穩,一直在發抖。將他抱在懷裏時明顯感覺他的身體都是繃緊著的,他沒有哭,但同時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已經沒了焦點,隻有滿滿的絕望,茫然的看著前方,分明是傷心到了極致。

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阿策!”溫折玉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她想到這個決定會讓阿策難過,但沒想到會讓他的情緒崩潰到這種程度。

“鬆口,阿策,你乖一點兒好不好。”

“阿策!”

溫折玉實在無法,腦袋一熱,將手指塞進了阿策的嘴巴裏,試圖阻止他自殘的行為。

下一刻,阿策的虎牙狠狠的陷入了她的指腹裏。

“嗷……他爹的,疼疼疼。阿策,你鬆口!”溫折玉鬼哭狼嚎的叫了起來,直到驚的沈清越跟木槿兩個人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急急的推門而入時,阿策才似有所覺,慢吞吞的鬆了口。

真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有那麽一瞬間,溫折玉懷疑這朵小白蓮是不是因為自己想把他送走刻意的報複,居然咬的那麽狠,深的差點見了骨。

她看看指腹上清晰的牙印子,再看看他自己唇角的汩汩流血的小洞,無聲的歎了口氣。

唉……

她怎能這般想他,分明是小白蓮過於傷心,無意識的舉動。

而阿策鬆口之後,愣了一下,仿佛回過神來,看著溫折玉的手指,突然間淚如泉湧,打濕了她的前襟。

“對不起,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嗚嗚……”

“別哭了,別人都看著呢。”溫折玉給他擦嘴角的血,心髒像是浸到了酸水裏,說不出來的難受。

沈清越一見,立刻去扯木槿:“我們先出去。”

“哦……”木槿驚訝的看了她一眼,避嫌似的退後了兩步,然後低著頭快速的跑開了。

沈清越:“……”

溫折玉沒理會這一對兒的小動作,她哄了半天,這人也沒有哄好。這人看著軟軟糯糯的,實際上認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溫折玉突然想到,隻是說讓他去別人家暫住,他便傷心至此。若是真送走了,小白蓮豈不是要天天念著她不放。他這樣的身子,若整日裏憂思過度的,豈不早早就磋磨沒了。

這……

怎就到了如此兩難的境地。

“你……你好好想想吧。”溫折玉狠下心腸,喚木槿進來將自己替了出去。

……

“你說,這可如何是好……”溫折玉愁眉苦臉盯著包著的手指,在衙門後院的涼亭裏對著沈清越訴苦。

一壺溫酒,幾碟小菜,秋日的涼風徐徐而入,本是十分愜意的時刻,但溫折玉如今腦海裏已經被小白臉哭泣的模樣占滿了,麵對她最喜歡的佳釀,也品不出半分的滋味。

“你知道,我最怕男子的眼淚了。”

“是,你最怕男子的眼淚了。”沈清越起身給她斟酒,嘲笑道:“去年在京都,你我去浮生若夢閣,那緋色公子求你給他贖身,哭的梨花帶雨。你可心軟的緊,當即就把人的臉掰向了一旁,美其名曰眼不見為淨……”

“大人,您要的桃糕。”木槿突然出現,遞過來一碟糕點放在石桌上。

“就……就……就你拉我去,我死活不去的那次。那是……是……我唯一一次去青……樓,什麽都……”沒等沈清越抖著嗓音說完,木槿已經若無其事的退下了。

沈清越頹然坐了回去:“他什麽時候來的?”

“應該是聽到了。”溫折玉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那你不提醒我?”沈清越咬牙。

“你不是嘲諷我,嘲諷的挺帶勁嗎?”

沈清越氣的不行,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喝悶酒。溫折玉一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果然這個一根筋的好友在木槿身上也是處處碰壁。

“唉……”溫折玉撐著額頭,無聊的撥弄起眼前碟子裏的幾粒花生米,心不在焉的歎氣。

沈清越也是心事重重,語氣酸溜溜的道:“那朵白蓮花對你,確實上心。”

她這朵木槿就不行了,眼裏隻有錢,根本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不是。”溫折玉一聽這話就來勁了:“阿策可與別的男子不同。你別忘了,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以前吧,我一直以為他就跟京城裏那些人一樣,對我有所圖,也樂得隨他逢場作戲。如今才看來,他對我,當真是情深意重的很。”

沈清越敷衍的笑了笑。

溫折玉又泄了氣,看著酒杯裏一晃一晃的波紋,半晌,悠悠的道:“他至純至善,我不想放他在外受苦。他們那樣的人,竟不配幸福嗎?”

他們……

沈清越知道她又聯想到了她早殤的爹爹身上了。

“可你能給他幸福嗎?”

“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溫折玉將那杯酒水喝盡了,眼眶微微發紅:“如果我得到冀北王的位置,一個小侍,難道還護不住嗎?清越……”

可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眼前的難題,還沒有解決。

鬧歸鬧,但沈清越到底見不得她這麽傷情的模樣,開始給溫折玉想辦法:“你若實在不舍得,不如就把他放在衙門。有護院跟影衛在,想必那鴆羽也不敢大剌剌的闖進來。”

溫折玉頓了一頓,扔下筷子刷的站了起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的天,我怎麽沒想到這一茬。你這裏有空房間,又有影衛,而且近日小白蓮跟木槿處的也不錯,彼此也有個伴。是了……”

“你去哪?”沈清越見他準備要走,奇怪的道。

“當然是哄小白蓮去。我這兩日都不敢見他,隻讓木槿陪著。聽說他飯吃的很少,隻拿藥膳吊著,這樣怎麽能行。”

“別走,聊聊正事。”沈清越將人拉了回來。

“關於蝶殺的事,你那邊查的怎麽樣了?”

溫折玉坐了回去,一聽說蝶殺兩個字頭就有些大,無奈的搖了搖頭。

關於這種蝶殺,最初還是阿策提供給她們的。據阿策所說,當初擄走他的人受了重傷,身上手上都是血。到了破廟之後,阿策一直在掙紮,無意間拽了人的衣袖,竟發現他的手腕上,赫然刺著一隻血色的振翅欲飛的蝴蝶。

當時溫折玉聽後倒吸口涼氣,口不擇言的將阿策訓斥了一頓。幸虧當時沒有讓人發現,否則那鴆羽必會因此殺人滅口。

阿策真就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小命。

可這血蝶代表何意,卻不得而知。

後來還是溫折玉在跟趙雲寰的信裏提了一句,這才得到了答案。原來這血蝶竟與一個神秘的江湖組織有關,其中包括情報與暗殺兩部分,人員眾多,滲透在朝堂商界各處,其名便為蝶殺二字。

同時,趙雲寰在信裏要求她們,盡可能多查獲一些關於蝶殺的線索。

但這蝶殺隱藏的實在是深,她查了好幾日,也沒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莫急,這鴆羽陰魂不散,總能找機會,挖到他們的老巢裏去。”

作者有話說:

關於蝶殺的部分線索,為啥趙雲寰會知道,這裏解釋一下。因為她是重生的。

之後還會開心快樂幾章,珍惜我現在溫柔體貼的女鵝吧。

上完夾子啦,會穩定日更。基本都在九點以後,十二點之前。有事會請假。如果哪天忘了請假……可能是我午覺睡過頭了。(捂臉。我真的超愛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