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策趁著溫折玉不在的幾日,回了一趟海天一色。

這海天一色是蝶殺的秘密基地,位於清溪縣以北的一座海島上,除了蝶殺內部的人員,其他人根本就尋不到位置。

他這次回來,是因為收到底下人的消息,有了新的任務牌需要領取。不過這次不是讓他殺人,而是護送出自清溪縣的一船貨品入京。

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阿策對此輕車熟路。

看來蝶主對他確實還沒怎麽懷疑,否則也不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來做。思及至此,阿策才稍稍有些安心。

這次回去,還有另外一件事,當然就是找刑堂的青楓敘敘舊。他的個性一向是睚眥必報,青楓利用馮嬰送他進了一趟大牢,他自然也該有所表示才是。

蝶殺從不禁內部械鬥,甚至低等級的若是能越級挑戰成功,可以直接取而代之。他以男子之身入了影刃堂,而同樣是男子的青楓則進了青鳥堂,一直對他頗有微詞,哪怕後來他又進了刑堂,也沒放棄給阿策使絆子。

阿策早就想教訓教訓他了。

“啪啪……”

青楓挨了兩個巴掌,嘴角被撕裂了一道細細的縫隙,流了血絲。他捂著臉頰倒在地上,氣的臉色鐵青:“鴆羽,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你就不怕蝶主降罪?”

自從他自願委身蝶主,成了她的禁l之後,蝶殺各堂的人哪個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的,唯有這個鴆羽,平日裏行事張狂也就罷了,這次竟然敢直接動手,一點麵子都不給。

“打便打了,有什麽怕的。嗬!”阿策不以為意笑了下,嫌棄的用衣裙的一角擦了擦手心。“蝶主看重的是實力,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罰我。”

他刻意強調了這點小事四個字,明擺著沒把青楓放在這裏。

青楓仇恨的看著阿策,怒極反笑:“你很得意是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鴆羽,你在自尋死路,你以為你還能猖狂多久。”

阿策冷冷的看著他,眸子裏沒有一絲的感情。

青楓最恨的就是他這一副無欲無求,冷漠至極的表情,每每見他這樣,總要忍不住去激怒他:“鴆羽,踩著墨姐姐的屍骨得來的位置,坐的還好嗎?午夜夢回的時候,有沒有做噩夢啊。”

阿策遮在袖子底下的左手顫了顫,受傷的手又開始莫名其妙的疼了起來。

他用拇指指尖狠狠的掐著手心,嘲弄的揚起了唇角:“這位子自然是不錯的。不過……”

他低下頭,漆黑的眸子像是染了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凝聚成的刀鋒劃出了滿滿的肅殺之氣,他低低的笑了一聲:“若是能踩著你的骨頭,更進一步。那便更好了。”

青楓身子劇烈的發著抖,既疼又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半個身體,悲憤的看著他:“你想美!我可不是墨姐姐,心甘情願的被你利用,你等著,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阿策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癡癡的笑了起來:“好啊,我等你。”

……

阿策臨走的時候留下了紅信,易容了替他留在小院裏。溫折玉買來的灑掃仆役都是剛來的,彼此之間還不熟悉,所以也沒引起什麽懷疑。

溫折玉這幾天果然沒有來過,據說是在忙衙門裏的事。

她們初來乍到,對清溪縣一無所知,想要拿到核心的信息太難,阿策決定等她下次來的時候,給她一點提醒。

到了晚間,阿策安靜的躺在**。屋子裏的油燈一閃一閃的,火光不是很亮,卻又格外的溫馨。

他不知道家的概念是什麽,但毫無疑問,這座簡簡單單的小院,讓他感覺非常的放鬆。每次躺在這裏,都會有一種莫名的錯覺,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倌,被有錢人家的女郎養在了這裏。

其實就算是真的做個小倌,也沒什麽不好的。

至少不必再為生存而奔波,不必與鮮血為舞,更不必整日裏算計。

在蝶殺的日子,連短暫的快樂都沒有過,說起來,他真的應該感激溫折玉。

阿策翻了個身,看著溫柔的近似於虛假的燈光,心道等事情完結了,他一定會好好報答她,怎麽著,都該給她這個金主,留一個全屍。

可能是因為白日裏青楓的話,阿策睡著了又做了夢,夢到了他嘴裏的墨姐姐——墨染。

墨染是飼幼堂的人。

飼幼堂雖然每日裏麵對的都是孩子,但是並沒有比其他的分部的人多出什麽憐憫之心。蝶殺將從各地擄來的孩童當做蠱蟲來培養,看向他們的目光就猶如螻蟻一般,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喜歡看他們自相殘殺。

唯有墨染不同,她的眼睛裏麵對孩子們的時候,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總有一種隱秘的溫柔。

“小阿策,怎麽每次比鬥都是你受傷最多?你沒看出來,他們聯合起來欺負你嗎?”

墨染一邊給他抹藥一邊語重心長的教訓他:“你越是手下留情,人家越覺得你好欺負知道嗎?”

“我不好欺負,我打回去了!”小阿策不服氣的反駁。

“打回去有什麽用?他們想要的,可是你的命啊。隻要他們活著,總要與你不死不休的。阿策,你們之中,隻有一人能活著進青鳥堂。”

“可我不想殺人……”

墨染溫柔的摸了摸阿策,沉默了良久,低低的歎了口氣。“你啊你……你這樣的小公子,怎麽就淪落到這裏來了呢。”

墨染不止一次對著他歎息,實際上,阿策對自己以前的生活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的印象,其他的孩子也是,從記憶初始,就已經在這蝶殺裏麵了。

每日裏除了練武,就是不停的跟同伴生死搏殺。他討厭這樣的日子,但又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是自從墨染被調到飼幼堂來,似乎慢慢的有一些不同了。

墨染經常會跟他說外麵的生活。

聽說她以前是影刃堂的人,影刃堂除了接受任務,其他的時間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她去過很多的地方,也見過很多的人和事。

沒事的時候,她會跟阿策談起這些事來。

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如果能回影刃堂就好了,阿策。”

可是她回不去了。

“我好想離開海天一色,外麵還有人在等我呢。”

“早知道最後一次就不回來了,我寧可死在外麵。”

“阿策,你想出去看看嗎?說不定你出去,還能找到你的母父呢?你長的這樣好看,一定不是被母父拋棄的孩子。他們說不定也在等你。”

“……”

小阿策單純的眨巴著眼睛:“母父是誰?”

“當然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啊。”

“我不想的。如果他們真的愛我,怎麽會把我弄丟了呢。”

“傻孩子。你懂什麽?是他們作孽啊……唉,我也在助紂為虐。要是最後一次不回來就好了。”墨染又忍不住念叨了一遍。

她可能是後悔極了,總是翻來覆去的絮叨那幾句話。可能是念叨的多了,原本對外界毫無概念的阿策,也慢慢的萌生一些幻想。

隨著他的訓練越來越嚴格,受的傷越來越重,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日俱增。

光著腳丫子踩在沙灘上究竟是什麽感覺,秋千**起來會看到多遠的地方呢?描著兔子的小燈籠能照亮路嗎?

還有,如果他回到母父身邊,他們真的會抱著他哄睡覺,給他講故事,叫他乖寶寶嗎?

他都快十歲了。應該不算寶寶了吧。

想想就有點害羞怎麽辦?

如果……隻是說如果,他們非要跟他這樣喊他,他一定會嚴詞拒絕的。

可是……可是……如果他拒絕了,母父會不會傷心啊。

這……真是個讓人頭疼的難題。

可是這些幻想隻能在晚上想想,天一亮,阿策還是要摸起他手裏的匕首,投入到新一輪的拚殺裏去。

直到有一天……

那天的墨染顯得十分的反常,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子顯而易見的歡喜,好像即將在她身上要發生什麽好事一樣,惹得其他的飼幼堂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瞪了她好幾次。

到了晚上,墨染偷偷摸到了阿策的房間,“阿策,我要走了,我收買了飼幼堂的長老,她答應可以幫我離開。我帶你一起走……好不好?”

阿策心裏突然劇烈的跳了起來,他聽見自己顫抖卻很堅定的聲音:“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