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是冱羽,他知道的。
當他耳中捕捉到那熟悉的吐息節奏之時,滿溢而出的思念讓西門曄幾乎想就那麽衝過去與對方相見、親眼看看那讓他無時無刻不牽掛著的青年是否安好。可二人彼此為敵的事實與記憶中青年怨忿的眸光卻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強自壓抑著滿心的渴求傾訴出心頭的關切與勸解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可離開後,他卻未就此一如往常地回到柳林山莊。
盡管未曾見到淩冱羽的身姿、未曾聽到他的音聲,可單是體認到青年與己不過幾步之遙的這個事實便已令西門曄有如置身夢境,又如何能輕易平靜下來?直到出了樹林後,給寒涼的夜風拂麵一吹,那種瞬間回到現實的感覺才讓他多少冷靜了下來,可濃濃的思念,卻已伴隨著失落感再次填滿了心頭。
那日、於漫天火光中相別後,西門曄就一直壓抑著,壓抑著思念、壓抑著心傷、壓抑著隨之而起的重重憂慮……縱已借著笛音抒發,過於深切的情意卻仍是不斷積蓄著,而這所有的一切,也終在那短暫的「相會」之後再難控製地迸發了出。
夜已深,而他就那麽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外失魂落魄地晃蕩著、回憶著彼此曾有過的一切……直到天色漸白,他才在旭日初升的光芒中如大夢初醒般回過了神,而旋即再一次為深深的失落所籠罩。
便懷著這樣苦澀的心情,不願將自己的弱點暴露於人前的西門曄一直到真正平靜下來後才回到了城裏,並隨處找個攤子用了碗清粥當做早餐,卻又不可免地勾起了與此有關的回憶。
在識得淩冱羽前,出身豪門的他即便在外行走須得有所將就,也從來不曾真的就那麽拉了張椅子全無形象地坐在路邊用膳。直到和淩冱羽漸漸熟稔、他才在對方的熱情邀約下勉為其難地體驗了一回。不似酒樓那般精致卻同樣美味的食物讓他對此大有改觀,雖仍對這等吃法有些抗拒,可當淩冱羽主動相邀時,他卻還是會順著對方的意一同前往。
而今,他已恢複了流影穀少穀主的身分,吃食用度雖仍不比在京裏時,卻也再沒上街頭用餐過……回想著當時淩冱羽興高采烈地同他說明著這街頭美食妙處的光耀神采,西門曄心頭一熱,強忍著幾欲潰堤的情緒捧著碗將爽口的清湯一飲而盡,而後方在店家的熱情招呼下清賬離去。
可便在他收整心緒準備回到柳林山莊去時,遠處交錯著濃煙、紅豔似夕照的天色卻先一步攫獲了他的注意──眼下早已是辰時過半,冬陽亦已高掛空中,又豈可能造成這等景象?知道必然是有地方失火了,西門曄眉頭一皺,登即掉轉了方向前往該處一探。
雖說這些事按理來說不歸他所管轄,可不論是出於江湖道義或流影穀的半官方身分,他都無法置之不理。尤其流影穀的人馬眼下畢竟是客居嶺南,前頭又有行雲寨之事,若因處理不當再次激起民怨,一旦傳入朝中,事情自然會變得十分棘手,一個不好說不定還會成為家中那堆族兄族弟攻擊的箭靶……思及此,西門曄神色微沉,卻又不禁對自己竟是因此而恢複了「平常心」這點感到了幾分可笑和可悲。
──信任什麽的,從一開始便太過遙遠。他所熟悉的是算計、是背叛,又如何能放縱自己沉浸於那等從來不該出現在自個兒身上的情緒之中?打從他決意實行計劃開始,就已注定了失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苦苦惦記著這些?
不論奢望什麽、盼望什麽,他終究還是、也隻會是那個流影穀少穀主而已。
即便已回不到過去,這一切,仍舊是他無從擺脫。如果真的因為一時的失意而讓這些都由掌中溜走,他不惜傷害冱羽所換取的「功績」又有什麽意義?
先前仍有些紊亂的心思至此總算完全定了下──盡管是仍萬分痛苦的──西門曄循著火光所在的方向一路行去,怎料前進的腳步方至半途,便因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狀況而被迫停下了腳步。
──通往事發地點的街道,竟給流影穀的人馬設置路障封鎖了住?
西門曄從昨晚便未曾回府,自然沒可能指揮著下屬有此安排,更別提他根本不清楚設置路障在此的用意了……就是不想讓人圍觀,派幾個衙役守著就是了,何須讓他特地由京裏帶出的高手堵在此處?更別提他們與其說是在防堵外麵的人入內,倒更像是在防止封鎖區域內的人離開的。意料外的情況讓他心下暗凜,幾分不好的預感亦隨之升起。
他不在場時,有資格調動這麽多人手的也就隻有手下管事的姚峰成了,而且還僅限於執行既有的命令,而不可能在沒有他授意的情況下做出任何逾越份際的舉動。若要說有什麽「既有的命令」是值得對方擺上這麽大陣仗的,想來也隻有那麽一項了──
抓捕行雲寨餘孽。
思及昨晚淩冱羽與己不過幾步之遙的事實,西門曄心下的不安更甚,先前「剿匪」之時意料外的發展亦隨之於腦海中浮現。
──上回機關算盡都能演變成那種狀態,這回他隻是出言相勸而已,又如何能保證事情盡在掌控之中?冱羽對嶺南十分熟悉,也同樣代表了認識冱羽的人相當多。在此情況下,被人認出也……
不對。以冱羽在嶺南的民心,就算被人認出,對方也多半是想盡辦法庇護著他,而非做出那等欺瞞背叛之事。或許一切真隻是他多心了,姚峰成領人來此僅是針對那場火而為,並不是──
可便在他心下猶自抗拒著可能的答案之際,緊接著入耳的對話,卻毀壞了他最後一絲的奢望。
「幾位流影穀的大哥,前頭究竟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不讓人過去呀?」
「行雲寨餘孽縱火燒樓,我等封街乃是為了捉捕人犯,閑雜人等速速離去,莫要阻撓流影穀搜捕人犯!」
這是當一名被攔阻的江湖人士問出了西門曄心頭同樣盤旋著的疑惑時,負責封街的流影穀成員給予的回應。
眼見所擔憂的事情即將成真,意識到冱羽可能麵臨的危險,西門曄雖清楚自個兒親自到場可能帶來的後果,卻終還是暗自咬牙選擇了現身,而旋即在認出他身份的下屬恭送下進到了封鎖範圍內。
不讓心頭的焦急慌亂流露分毫,他邊朝事發現場前進邊命下屬針對此事進行簡單的會報。
「怎麽發生的?」
「半個時辰前我方接到線報,提到那間客店因為不明原因起火,行雲寨的餘孽也牽涉其中,而且多半便是最後一條大魚──行雲寨三當家淩冱羽。得知此事後,姚管事便命令我們出動封鎖街區,以免姓淩的趁亂逃脫。」
「……起火的客店呢?」
「仍有人受困,但並未延燒到附近的房屋。泉州府衙已經派人前來,想來應當很快就會撲滅才是。」
也就是說,流影穀此來的人雖多,卻沒有半個投入救援之中嗎……入耳的答案令西門曄不由得皺起了眉,卻未對此質問出口,而是語氣一轉,又問:
「線報從何而來?可靠性呢?」
「這、應當沒問題才……姚管事十分確信,您身邊的那位小廝據說也認可了消息來源、確定對方所指的便是淩冱羽,所以……」
感覺到西門曄語氣中隱隱透著的不善,那名下屬雖仍做出了回答,脫口的話語卻因緊張而帶上了幾分微顫。
明白自己有些失態了,西門曄遂揮了揮手讓他回到崗位上頭,而後獨自一人穿過街道行向了那映著漫天火光的事發地點所在。
心底的不安與擔憂自然不消言說,但此刻真正占據了他心頭的,卻是因著這連串事件而起的濃濃疑惑。
──他自然不認為這火會是因冱羽而起。但若說這地方遭了祝融之禍,而冱羽又碰巧在這附近、甚至因此給人發現了蹤跡,又要他如何能信?可他昨夜才與冱羽相遇並出言要求對方離開,今兒個便遇上了這麽件事……時機之準,讓心下早有疑惑的他如何不深感駭然?
這種情況,就好像有人明知他一心不願傷害冱羽,卻仍不斷製造著讓他二人不得不兵刃相向的場麵一般……便如刻下,不論他再怎麽不願傷害冱羽、不願見著冱羽受擒,可一旦事情像這般□□裸地公開在台麵上,他便不再有了私自放對方離去的可能。
可冱羽既然能夠順利混進泉州城,還能順利找到方法覓得自己的行蹤,想來一定也有了相當的準備……以泉州城如今龍蛇雜處的情況來看,就算封鎖了街道,隻要他能極好地將自己隱藏在人群當中,也都應當能順利避過才──
隱藏在人群之中?
對照著眼前的事實,浮現於腦海中的字句讓西門曄瞬間明白了什麽,心頭的不安迅速擴散,原仍顯得從容平穩的步伐亦已不由自主地轉為急促。
是了……以冱羽的聰慧,既然要潛入泉州城,就一定會善加利用近來城內三教九流雲集的情況藏身其中,靜靜觀察、等待著合適的出手時機才對。冱羽向來極易與人親近,要順利融入人群中自是再容易不過。除非真出了什麽意外的狀況讓他不得不展露身手,否則他是斷無可能給人發現的才是。
而這場火災的意義,便在於此。
隨著整個陰謀的輪廓逐漸於眼前成形,在終於將事情想了個通透的此刻,浮現於西門曄心底的,是鮮有的寒意與隨之而起的濃濃憤怒。
以冱羽的性子,見著有人受困火場,定是說什麽也無法置之不理的。可他一旦出了手,那身怎麽說也稱得上一流的功夫就必將暴露在有心人眼前。屆時,他這些日子來的費心隱藏便將付諸流水,而自己……也必將迎來不得不和冱羽對敵的結果。
西門曄雖向來自詡成大事不拘小節、行事重結果而不擇手段,可像這等為了逼出一個人而縱火、甚至波及無辜百姓的手段,卻是他怎麽也不屑為之的。可對方不但做了,還能一步步將情勢引導至此,這份謀畫與心計,要他如何能不為之凜然?
會算準了這場火能逼出冱羽,就表示對方其實對冱羽落腳的地點有所了解,更別提姚峰成竟也能配合著做出相應的安排藉此逼出冱羽了──雖說以「流影穀」的立場而言,姚峰成的安排就目的本身而言並沒有錯,隻是手段稍欠完備而已。但對方將一切算計好,甚至連他手中所掌控的力量也淪為棋子的情況卻讓西門曄心下那種不妥的感覺越發加深,就好像他已然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網,正一步步陷入他人的陰謀中一般。
一個聰明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敵人不僅聰明,還十分有技巧地隱藏住自己的行跡暗中潛匿謀劃著。早前與李列交手時,仍未察覺對方用意的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可眼下此人用計的手段卻與李列大不相同。李列設局,自身也是局中之人;但此人卻更習於藏匿於暗中布置起一張大網,操控著讓目標一個個進到網中,自身卻始終置身於事外。
可此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如果上回冱羽能夠匆匆趕回嶺南也是出於他的傑作,那麽對方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讓冱羽出事甚至身死了──問題是,若隻是要取冱羽的性命,這世上多得是其他手段,又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一次次將冱羽送到他麵前……?
莫非……對方所求的並不是冱羽的性命,而是「西門曄取了淩冱羽性命」這樣的一個事實?
單是想象便讓他心如刀割的景況讓西門曄吐息有了瞬間的停滯,背後亦隱隱泛起了一層冷汗──為什麽?對方究竟是想得到什麽?又為什麽要費盡心思製造出這種狀況來?行雲寨已滅,這仇本就是已經改變不了的,又何苦執著於此?或者,相較於行雲寨,冱羽的性命……還有著更重、足以改變什麽的分量?
是因為他背後的黃泉劍聶揚?亦或是……
『不過仔細想想,那位內應的手段固然令人欽佩,可被他欺瞞背叛的人想必十分難受吧……冽予也曾有過類似的經驗,至今猶自難以忘懷呢。』
『就盼這位可憐人不至於被憎恨蒙蔽了理智,從而失了本心才好。否則他就算僥幸留下了一命,怕也是極難尋回以往的平靜了。』
不期然間,仿佛於耳畔響起的,是白冽予那日好似洞悉一切、從而刺激得自個兒心神大亂的言詞。西門曄隻覺腦海中隱隱閃過了什麽關鍵之處,可還沒來得及抓住,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浪卻已先一步逼得他拉回了思緒。
──便也在他沉浸於思緒之中快步前行之時,原先仍有一段距離的目的地漸近,那因熊熊大火而起的漫天紅光與熱度也隨之變得無比清晰。
起火的是一間三層樓高的小旅店,或許是火起得突然,原先投宿的旅客雖已逃出大部分,卻仍有三、四人給困在了三樓。四周的泉州府的官兵們雖已不停指揮著讓人打水來救火,卻因火勢猛烈而收效甚微,那陣陣高熱更讓有意相救的人沒靠近幾步便又退了回來。眼見兩名給困在三樓的人正在窗邊呼救著,而率領著一眾流影穀精銳的姚峰成卻什麽都不做、隻是一如自個兒所預期地在旁觀望、等待著「行雲寨餘孽」現身,才剛因淩冱羽尚未出現而鬆了口氣的西門曄眉頭一皺正待上前出言訓斥,便在此際、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為濃煙熏得有些狼狽的身影陡然自二樓窗口一躍而下,懷中還抱著一名正哇哇大哭著的幼童。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四近圍觀著的人先是一陣,而旋即爆出了轟天喝采。可那個成功救出人的身影卻無暇關注於此。將幼童交給一旁的官兵後,瞧見三樓有人受困的他當即運起輕功借力跳上窗沿逐一將人救下。敏捷的動作、靈巧而俐落的身手……此人所表現出的一切無不顯示了那迥異於其狼狽外表的高手身分,可換來的,卻是出乎所有在場民眾意料外的結果。
──當此人又一次從三樓救下一人時,一旁原先隻是觀望著的流影穀精銳突然有了動作,卻不是為了幫忙救人,而是掣出兵刃出手攻擊那名一直奮不顧身地救人的神秘高手!
且不論這神秘高手的身分為何,三樓明明還有兩人被困著,可流影穀不僅沒出手相幫,反倒還對這好心人加以阻攔,令一旁早就心懷不滿的百姓和江湖人士們登即噓聲大起,個別熱血之人甚至掄起拳頭便想加入戰場替那人助拳──
可還沒等他們出手,一旁察覺不對的姚峰成卻已先一部開口喝道:
「流影穀在此緝拿要犯,誰敢出手阻撓,一律視為共犯論處!」
此話一出,即便在場仍有不少義憤填膺之人,卻都因有所顧忌而選擇了袖手,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幾度想脫身救人,卻因給五名流影穀精銳圍了住而沒能成功。眼見上頭的情況越來越危及,那名給圍困的高手正想拚得一身傷換取機會脫身救人,一道身影卻於此時陡然自人群中竄出、足尖一點便即躍上了三樓窗欞處,雙手各抱住受困的兩人後輕輕躍回了地麵。那身姿雖不若先前那名高手輕靈,可一氣嗬成、無需半空借力的流暢身法與輕鬆救下二人的功夫卻仍說明了此人同為高手──甚至比先前那人還要高上一籌的事實。瞧著如此,正圍攻著先頭那人的流影穀精銳和一旁本自觀察著的姚峰成都是一楞,卻旋又因瞧清了這第二名高手的樣貌而轉為喜色:
這聲喊一出,圍觀的眾人吃驚不說,就連場中正給人圍攻著的那人都是一震。那仍不改其清亮的眼眸筆直對向正將兩名被困者交由官兵安頓的俊美男子,而在對方同樣朝己望來之時,因見著那雙冷厲深沉、半點瞧不出一絲情感的眼眸而終忍不住含恨吼出了聲──
「西門曄……!」
這人,自然便是昨夜才剛以為自己得到了答案、卻因而更陷入迷惘之中的淩冱羽。往昔清悅的嗓音已然帶上了從未有過的淒厲,因為自己再一次為對方玩弄於手掌心上的事實。
乍然見著客店失火時,匆匆趕來相救的他並未多想,可緊接而至的、流影穀方麵的襲擊,卻讓淩冱羽不得不因事情過於巧合的發展而起了疑心……若來的隻是這些手下人物,淩冱羽還有辦法說服自己,說服自己說一切並非西門曄所願,全都隻是對方不知內情的手下所做的決定而已。可那隨之映入眼簾的身影與那雙迥異於昨晚的冷沉目光,卻毀壞了他的最後一絲冀望。
──那份苦澀、那份在乎,還有那一聲聲痛切的呼喚與難掩擔憂的言詞,全都隻是為了鬆懈他防心的一場戲麽?
是了……昨晚畢竟是在林子裏,又是深夜時分,他雖贏不過西門曄,可借著地利之便遁逃卻非難事。可一旦穩下了他的心、認為繼續待在泉州城並非那般危險後,西門曄便可如今日這般設局誘出自己,讓連日來一直隱匿著的他再也無法繼續隱藏形跡。
眼下四近已被重重把守住,他身形亦已暴露,又豈有可能如上回在行雲寨之時趁亂逃出?刻意逼自己壓抑下腦海中浮現的、上回西門曄縱容自己脫逃的情景,從昨夜就始終沒能平複的情緒再次填滿心頭,而終因自己再一次被欺騙、背叛了的事實而化作了讓人幾欲昏厥的疼痛。
可他卻依舊清醒。
望著那個早已深深刻畫入心,卻也讓自己一次痛過一次的身影,已無須顧忌受困百姓的淩冱羽終於狠一咬牙收束心神,趁著那五名流影穀精銳再一次組織攻勢襲向自己的當兒故意賣了個破綻。一名持劍的流影穀精銳自以為得計大喜搶攻而上,卻給早有預期的淩冱羽覷得了空隙。一個側身避過直襲向肩頭的劍鋒,青年閃至劍手背側、反手一扭奪下了對方的劍。
──隨著青年右手握上劍柄,場中原先一麵倒的情況立時有了改變。一方搶攻一方閃躲的情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被團團圍住的青年進退有據地接應反擊、淩厲的劍勢迫得原先步步前逼的五人不得不反攻為守退讓後撤的情景。原先已漸次縮小的包圍圈逐漸擴大,更因其中一人失了兵器而出現了缺口……眼見包圍圈縫隙乍現,淩冱羽陡地佯攻一劍逼退來人趁隙竄出,足下猛然發力、身形一閃提劍便朝一旁的西門曄直刺而去。
見淩冱羽突破包圍欲攻擊主子,原先給逼得有些狼狽的「精銳」心下大驚正欲追上,卻給西門曄一個搖頭製止了……後者不知何時已然取出了鐵扇,瞧著攻勢將至,俊美麵容之上分毫波瀾未起,卻已一個抬手、以著一貫的冷峻深沉正麵接下了淩冱羽疾若迅雷的一劍。
鏗!
伴隨著金屬碰撞聲響,青年那融貫了身法一記猛刺便給半張的鐵扇毫無花巧地阻擋了住。即便那過猛的勢子仍是讓西門曄踏出了半步才得以穩穩接下,可青年手中的劍卻已再難前進半分……似曾相識的情景讓淩冱羽瞬間隻覺眼眶一熱,可緊接著迎來的,卻是與那日記憶中完全迥異的發展。
當交錯著憤恨與詰問的清亮眼眸對向眼前瞧不出分毫情感起伏的、冷沉難測的深眸之時,那日僅是被動承接著攻擊的西門曄卻已陡然運勁反手以扇撥開劍身,扇麵由張轉闔、一個踏足便侵至青年身前以扇端驟然擊向青年肩頭要穴。意料外的情況讓淩冱羽完全傻了,一時竟連側身退避也無從施展,竟就那麽眼睜睜地任由扇端直襲而上!
兵刃及身之時,盡管有真氣護身,那勁力透體而入所帶來的強烈痛楚卻仍令青年低呼出了聲,左臂更是為之一麻……曾有過的冀盼全隨著這一擊如幻夢般煙消雲散。原先仍尋求著什麽的雙眸,亦終因著對方的無情而為濃濃的憎恨所籠罩。
不再希冀、不再質問、更不再渴求著一絲一毫的可能……才剛建立的信任又一次破碎殆盡,更因對方再無留手的舉動而愈發顯得可悲。原先紊亂的心緒至此已然變得一片空白,淩冱羽「蹭」地一個後躍脫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同時默運真氣全力化解那讓左臂幾乎難以動彈的力道。
「別再抵抗了,束手就擒吧……你逃不了的,淩冱羽。」
見青年後撤之後便即再度擺開陣勢,顯然半點沒有就此罷手的打算,西門曄心下一緊,卻仍隻能維持著冷峻的態度這麽道了句,同時趁著方才的一擊勁力未消的當兒再次出手。暢如風動的身形展開,雪白扇麵一張、技巧隔開青年劍刃朝他前胸便是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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