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沁雪殿中的燈早已掌起,晚膳剛剛傳了,隻是桌旁坐著倆人,用膳的卻隻有豐韻娉婷,旁邊卻怒目而視,碗筷整齊。

金晚晴輕輕放下碗筷,終是忍不住道:“五郎,你今晚是怎麽啦?是飯菜不合胃口嗎?要不讓於澤重新傳膳?”

元樂帝瞪了金晚晴一眼,哼了一聲。

金晚晴忍住氣,隻想著或許是今日上朝時有哪位大臣言語衝撞了皇帝,所以他今日方這樣心火盛。紀家勢大,往往不將皇帝放在眼中,今日怕是又給皇上委屈受了。思及此,金晚晴隻覺皇帝可憐,雖說是萬乘之尊,卻是大權旁落,有名無實,心中也著實難受。金晚晴向皇帝身旁移了移,軟軟說道:“五郎,是今日上朝時紀欣又欺負你了嗎?你今日怎麽這般不開心?”

金晚晴說著端起了碗,將飯送到皇帝嘴邊,“你別生氣了,忍一忍,將來總會有出頭之日的。如今暫且讓紀欣得意幾日。你不是聽了姐姐的建議要對秦家人加以提拔嗎?到時候,我們就不怕紀欣大權在握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可不能為了他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啊!”

若是往常,皇帝早就緩和過來,陪著金晚晴用膳了。可是今宵的皇帝不知為何,竟還是無動於衷,反而把頭一轉,用後腦勺對著金晚晴,甚至還重重的哼了一聲。

金晚晴自從進了宮後本就囂張,向來是她說一,皇帝不敢說二。如今她好言相勸,皇帝竟不理不睬,甚至還發脾氣,她哪裏受得了這等委屈?!當即將碗筷重重放下,大聲喝道:“你今晚是怎麽啦?我好好跟你用膳,你擺臉色給誰看?還以為是朝中權臣給你氣受,好言相慰。你擺這樣的譜,想來竟是在對我發脾氣不成?你說,你這樣到底是什麽意思?你趁早說明白,要是看我不順眼,幹脆打發我出去,我也不用在這裏看別人的鼻子眼睛,有什麽趣兒?”

“這明明是你的錯,本當是我訓斥你,怎麽又變成你來怪我?我……”皇帝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回道。

“你什麽你?我有什麽錯?你倒是說啊!”金晚晴柳眉倒豎,甚是生氣。

皇帝也是真的生了氣,一拍桌子,“朕真是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犯了這麽大的錯,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怪起朕來!你昨晚聽龐明鷺奏曲時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今日更是特地將龐明鷺請到自己殿中來,還一呆就幾個時辰,你說,你到底想做什麽?”皇帝劍眉一豎,恨恨道:“你莫不是要琵琶別抱不成?”

“你……”金晚晴杏目圓睜,粉腮掛滿珠淚,她雙手顫抖,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袖子一揮,將皇帝用膳的禦碗掃落在地。

皇帝雙目大睜,“你大膽!”

隨著這一聲,在殿外伺候著的宮女內侍跪了一地,先前習慣倆人爭吵的於澤冷月也意識到事態嚴重了,雙雙奔了進來跪下請求皇帝息怒。

金晚晴氣得跑進寢殿中痛哭,於澤聽得心酸,看著皇帝臉色似乎也有所緩和,忙開口勸道:“陛下,寧婕妤向來都是小孩子心性,不過是鬧一鬧,您之前都是可以體諒的,怎麽這次竟鬧得這麽凶?”

元樂帝眼神閃爍,遲疑了一會兒後說道:“可是她與龐明鷺……”

於澤暗地裏白了元樂帝一眼,“陛下,寧婕妤不過是請了龐樂師過來吹奏幾首曲子解解悶,您就懷疑她。寧婕妤怎能不心寒呢?”

“我……”元樂帝看看於澤,“可是她看龐明鷺的眼神是那麽奇怪。”

“陛下,”於澤十分無語,聲音也不覺提高了些,“陛下你這樣聰明,怎麽連信任都不知道呢?寧婕妤對您如何,您心裏清楚。寧婕妤貪玩,龐先生剛剛進宮,寧婕妤可能覺得新鮮,不覺就對這龐先生好奇了些,有什麽好奇怪的。陛下別怪我多嘴,你這是吃的什麽幹醋啊?無憑無據的,反而傷了寧婕妤的心。”

“那這樣說,倒是我錯了。”元樂帝望著於澤,眼中滿是不確定。

於澤清清嗓子,“陛下,你是天子,怎麽會錯呢?隻是這次你是敏感了一些,寧婕妤單純,怎能受得了這等委屈?”

元樂帝拍拍於澤的手,“於澤,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這就去好好哄哄晚兒。”說著疾奔而去。

進了寢殿,隻見金晚晴趴在床上哭得香汗淋淋,嬌,喘微微,任憑冷月如何勸慰都停不下來。元樂帝心中愧疚,又見金晚晴哭得難受,心懷憐惜,隻怪自己心眼小,淨做些傷害晚兒的事。

“晚兒。”元樂帝走到金晚晴身旁,柔柔的喚了一聲。

金晚晴回頭瞪了元樂帝一眼,又轉過頭去接著哭得聲嘶力竭。元樂帝無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冷月在心裏狠狠鄙視了元樂帝一通,臉上不露聲色,起身讓座,請著元樂帝坐到金晚晴身旁好細細安慰她。

元樂帝輕輕拍著金晚晴的玉背,冷月早已帶著宮女們退了出去,元樂帝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冷月,輕輕呼了一口氣,溫柔道:“晚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心眼小,是我錯怪你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別哭了,啊。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你原諒我吧。”

金晚晴隻是哭,一言不發。

“晚兒,你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你別哭壞了。”元樂帝伸手將金晚晴抱入懷中,“晚兒,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別哭了好嗎?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金晚晴拚命掙紮著,“你是天子,你是朕,你哪裏會有錯。都是民女無知方才觸怒龍顏。你竟然這樣想我,我還留在宮中做什麽呢?求陛下開恩,放民女出宮去好了。省得我留在宮中惹你生氣,我擔待不起。”

元樂帝大驚,“晚兒,是我誤會你了,是我胡思亂想。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就別傷心了。我信口開河,你打我吧,隻要你不離開我。”元樂帝說著就要去抓金晚晴的手。

金晚晴手一甩,哽咽著道:“你少騙我。如今我進宮已有數載,你看厭了也是平常。你既然對我厭了,不如再去找年輕美貌的,省得天天拿我撒氣。”

“晚兒,我心裏隻有你一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麽會對你厭煩了呢?我今生隻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今天這樣失態,也是在乎你。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元樂帝捧著金晚晴的花顏信誓旦旦。

金晚晴想著也是,若非皇帝對自己一往情深,皇帝又怎會吃這無名的飛醋。何況自己與皇帝向來和睦,皇帝對自己也是無微不至,如今既已認錯,自己也不必再哭鬧不已,以免顯得無理取鬧。再者,如今皇帝既有這樣的想法,想是不會懷疑到姐姐與龐先生身上,自己雖是受這委屈,卻也可以為姐姐擔著風險,倒也好些。

思前想後,金晚晴也就漸漸停了哭泣,軟軟問道:“你說真的?你以後真的不會了?你不騙我?”

“真的!”

“那好。那你以後不能幹涉我請龐先生前來吹曲解悶。”金晚晴柳眉微挑,糯糯說道。

“這……”元樂帝麵露難色,“晚兒啊,你是不是真的對龐樂師……”

“你說什麽?”金晚晴小嘴微嘟,很不高興。

“沒,沒什麽。是我多想了。”元樂帝連連擺手。

金晚晴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傻瓜。我能對龐先生怎麽啦?真不知道你整天在想著什麽?”

“我……”元樂帝一臉委屈。

金晚晴嬌嬌一笑,淺淺的梨渦微現,“好了,我不逗你了。”

元樂帝心裏鬆了一口氣。金晚晴靠著他,輕輕說道:“五郎,再過幾月就是太後娘娘誕辰,我和姐姐商量著給太後娘娘一份與眾不同的賀禮,這才急急招來了龐先生一同商量,誰知倒是打破了你這個醋壇子。”

元樂帝尷尬笑道:“原來如此。我怎麽會知道是這樣呢。我一聽說你一大早就請了龐樂師過來,心中便著急得很,也就喪失了理智,哪裏能想到這個層麵。隻是你們要為母後賀壽,這又與龐樂師有何相幹呢?”

“當然有。”金晚晴狡黠笑笑,“我想讓姐姐為太後娘娘的壽宴獻舞。隻是姐姐進了宮之後已經好久沒練習了,所以我們需要有人幫姐姐。這樣的事,還有什麽比心陽長公主府中專門負責訓練舞姬的龐樂師更合適的呢?他既懂音律,又善排舞,請他相助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元樂帝點點頭,“說得有理,還是我的晚兒聰明。”

金晚晴搖著皇帝的手,撒嬌道:“五郎,為了讓姐姐能早些練好要獻的舞,我想請五郎專門撥一處宮殿為姐姐習舞之所,也可讓龐先生更好的教導姐姐,不似在暢心閣那般嘈雜,你說好不好?”

元樂帝略加思索便答道:“晚兒提的,我無不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