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份廣州晨報被狠狠地扔在桌子上,在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裏,淡淡的灰塵飛舞了起來。而報紙上麵占滿了頭版的周天賜的照片,卻怎麽看都怎麽覺得有種含了悲憤的嘲諷。

“周天賜!”孫翌皺著眉頭坐在椅子上,“結果我們還是低估了他!”

“我隻是奇怪!”一個蒼老冷漠的聲音從對麵的椅子上傳過來,那卻赫然是洪門的宿老沈文泰,隻是一夜之間,他須發皆白,倒像是就在一夜裏就老了二十年一般。“我隻是奇怪,我明明已經把周天賜的人都盯住了,你也再三確認過鮑望春那裏沒有人動過……既然沒有人,周天賜又是怎麽知道這裏的消息,又那麽準確地作出判斷的?”

孫翌微微窒息了一下,半晌抹了把臉,“是,青幫老杜的門下告訴周天賜的。”他歎口氣,“正如我的手裏有你們這招暗棋,原來東卿的手裏握的是青幫的底牌。可笑當初還是我教他,要在藍衣社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存身,沒有一兩組秘密力量是活不下去的,現在他卻全部用在了我的身上。”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聲,“他在上海一年,早就接管了老杜青幫的所有剩餘勢力,這次他表麵上是孤身過來廣州,其實那些青幫弟子早就化整為零逐漸進入廣州,不要說軍統,就是你們洪門,隻怕也一點都沒有察覺。”

沈文泰也長歎一聲,“這世界上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顯然是鮑望春承諾了老杜幫他什麽忙,老杜才會把手裏隱藏的力量交給他的。

“周天賜這招的確漂亮。”孫翌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明知道東卿在我們手裏,陳、陳老爺子的死,東卿又百口莫辨,索性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過去,讓黑龍社吞下這隻死貓。現在全國的輿論導向都是‘抗日’,若我們再跳出去說陳老爺子不是日本人殺的,而是東卿下的手,不要說就算說了別人也不信,隻怕我們前麵說,後麵就被人指著脊梁骨說我們是漢奸了!”

沈文泰突然眼神閃了閃,“振飛,為什麽我覺得你現在並不是在擔心我們的工作,反而是在欣賞那個小子?”

“沈老!”孫翌抬眼看著他,“周天賜現在正在向著廣州而來,隨時都會出現在洪門。就算你是洪門的宿老,但你也看見新聞紙了,老杜已經擺明車馬,挺他當洪門的下代當家。一旦他攜著單挑日本黑龍社總堂的餘威回到這裏,洪門隻怕立刻以他馬首為瞻,而以他的聰明,他會看不出來是你殺了陳老爺子嗎?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盡快撤退,保存組織實力!”

“總之這件事,是我決策失誤。”孫翌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會向組織上匯報,主動承擔所有的責任。沈老,一著錯滿盤皆落索,既然事不可為,還是迅速撤退保存實力為好。”

“但我們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沈文泰也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閃爍著通紅的殺氣,“我這就去殺了鮑望春,就算周天賜回來,他最多恨我怨我,最多殺了我給陳師兄償命,但我們、我們所做的事情卻不虞讓其他人知道。”

孫翌大驚,一把拽住沈文泰的左臂,“沈老,你瘋了?”

“我瘋了?”沈文泰勃然大怒,“我看你才是瘋了,你們一個個都瘋了!竟然都為了一個,一個妖精神魂顛倒!孫翌同誌,你看看你,你哪裏還有一些黨員的樣子?”猛地一巴掌拍在右邊的桌子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你什麽都不必說了,我一定要去殺了那個妖精,免得你日後再犯錯誤。”

“原來,如此!”一個清冷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再然後,本來鎖得很好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一腳踹開,一個纖瘦的人影慢慢走了進來。

“鮑望春?”兩人一起大吃一驚,“你怎麽出來的?”

看見陳老爺子的屍體以及那把南越王劍以後,鮑望春就一個字也不說,任他們怎麽說,他就怎麽聽,既不逃跑也不申辯。最後索性一閉眼睛,在放置陳老爺子屍體的臨時布置出來的靈堂前一跪,不動了。

他既然不動,洪門弟子也拿他沒有辦法,又不能真的殺了他,怎麽說他也是一位將軍,何況孫翌早就下了嚴令不可移動他分毫。雖然沈文泰不理會那個命令當時就想解決了他,但不知道為什麽,隻是看著他跪在那裏,舉起的手卻怎麽都拍不下去。

眼睛微微一抬,鮑望春簡直是用諷刺的口吻問:“我想走,誰,攔得住?”

視線落到他手上拿的南越王劍上,孫翌眼神又是一縮,“你……”

“老爺子,不是,死於,此劍!”這就是他留在靈堂的目的,“他是,被你們,毒死的!”鮑望春看著他們,“我隻是,疑惑,為什麽,你們,要殺,老爺子,”眼神中閃過壓抑的憤怒,“現在,終於,明白了!”

沈文泰再忍不住一聲暴喝,接著孫翌就覺得手裏本來拽著的沈文泰的手臂突然變成了一塊大魚皮,一扭一滑已經被他掙脫出去。

沈文泰眨眼間竄到鮑望春的身前,雙掌紅得猶如兩塊烙鐵,夾著炙烈的掌風直劈鮑望春。但鮑望春就似一早就有了準備,下一刻如電光霹靂般的劍芒衝天而氣直刺沈文泰的雙掌,沈文泰卻似完全沒有看見那劍,又或者完全已經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竟然完全不顧劍鋒逼人,依舊徑直衝向鮑望春。

鮑望春想不到這個老頭子強悍到這種地步,下意識地轉過劍身擋在身前堪堪抵住沈文泰的兩掌,但掌力湧來,竟然不由自主地被逼退三步直到後腳跟抵住門檻才停住。勃然大怒下把手中長劍一扔,閃電般抽出手槍“啪啪”兩聲,一槍正中沈文泰的小腿,一槍卻打爛了老頭子修煉了幾十年“赤砂掌”的右手。

本待再一槍廢了老頭子的左手,猛地一顆子彈射在了他的腳邊,“東卿,住手!”卻是孫翌終於忍不住了。

鮑望春慢慢抬起頭,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孫翌,“怎麽,你終於,要對我,動手,了嗎?”

孫翌看著他,猛地一吸氣,“東卿,你聽我說一句話,”握著手槍慢慢從顫抖到穩定,“你知道我們在這裏已經有多年的工作基礎,現在陳老爺子新喪,洪門上下自己一片混亂,如果日本人這個時候進攻廣州,誰來幫你們引導又或者疏散群眾?比起政府官員和你手裏的那群人,你當然知道,我們的人才更適合來做這件事。沈老是廣州這邊的組織負責人,他才能領導我們的人配合你做廣州的防禦以及最後時刻,群眾的疏散!”再吸一口氣,“說到底,你的劍是我偷出來的,陳老爺子的致死原因是我給的毒藥。這次的所有責任都是我的,你若要追究,向著我來,但沈老,不可以死!”眼睛定定地看著鮑望春,“東卿,大局為重!”

“放屁!”隨著一聲暴喝,一件重物猛地被扔了進來,赫然是一具屍體!

“這就是幫你配藥的那個郎中!”冰冷至極的聲音傳來,一個人背著廣州九月炙烈的陽光一步步踏了進來,通紅的眼睛,滿身的縞素,但渾身冰冷的殺意卻似乎連所有的暑氣都一並凍結了起來。

鮑望春隻覺得從昨晚壓到現在的胸口的這一口氣,這時才能呼了出來,“賜官……”

***

“泰叔!”周天賜走入房間,眼睛隻是直直地盯著癱坐在地上的沈文泰,“我從小就把你當我自己的叔叔一樣看待!就是對我自家的親叔叔,姑姐,舅舅都不如對你這樣的尊敬。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會是你殺了師傅!”他一步一步走過去,鮑望春看著他眼睛裏簡直就要滴出血來卻又偏偏哭也哭不出來,心裏猛地一酸。

“你要錢,你同我講……幾多錢我都替你揾來……你以為你這些年挪用洪門的公款沒有人知道嗎?每一筆賬都在我的心裏,每一筆錢我都替你放進去!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你為什麽要殺師傅?為什麽?”

“為什麽?你同我講為什麽?”沈文泰憤然大吼,沒有受傷的左手顫巍巍地指著鮑望春,“自從你跟這妖精搞到一起以後,洪門連軍統內部的清洗都參與進去,洪門變成軍統的分支係統隻是遲早的事情。哼!這都是這個妖精在背後指使……”

鮑望春被他用手指著“妖精,妖精”的罵,早已惱羞成怒,現在又一盆汙水倒下來,頓時忍無可忍,仰天憤而笑道:“正是!國難,當頭!我還要,針對,你們,然後,我便可,做皇帝,了,哈!”

周天賜一擺手,“泰叔,我不管你是什麽原因,但是你跟我師傅咁多年,師傅是什麽樣的人你會不知道?師傅要真的針對你們,他還會給你機會讓你下毒?他老人家從頭到尾都還是當你兄弟一樣……”一時間說不下去,伸手捏住眉間,頭痛欲裂。

沈文泰頓時麵色慘白。他一直就認為陳宜昌已經投靠了國軍,變成了鮑望春手下的棋子。而鮑望春的手段自己也見過了,就連軍統自己人隻要不聽話的,他都下得去手,隻怕日後就要對地下黨組織進行清剿。實在是迫於無奈才一咬牙下了毒手。但事後每每想到,那次陳師兄拿起他遞過去的茶毫無懷疑地一口飲盡的姿態,心中就有不安升騰起來,隻是自己既然已經做了就再也沒有後路,所以一有不安就強行壓下去——但現在突然被周天賜說了出來,頓時覺得就像有一桶冰水從頭倒了下來。

“夠了!”孫翌走過去,攔在沈文泰的麵前。但他的眼睛隻是看著鮑望春,“東卿,這件事,這件事都是我的責任!同沈老關係不大,但我還是那句話,大局為重!”

“我去你#媽#的大局為重!”周天賜長腿一踢,一個椅子頓時被他踢得向孫翌砸了過去,“你們殺我師傅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大局為重?”

孫翌說什麽?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本來他把毒藥給沈文泰,是關照他不到緊要關頭不要使用的,誰知道沈文泰當時就用了。毒殺了陳宜昌以後,沈文泰打電話給他,他隻能因勢導利,偷了鮑望春的劍安排下嫁禍的計謀。為了怕鮑望春發現他們調動人馬的舉措,甚至還拉著鮑望春出去花天酒地了一個晚上。等算著鮑望春差不多到家了,又是他派人打的電話,用陳宜昌的聲音把鮑望春引過去的洪門。

本來以為這個計謀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一來既然已經毒死了陳宜昌,又把陳宜昌的死推到鮑望春頭上,從此洪門跟軍統的關係將徹底崩裂,再無合作的可能性;二來鮑望春被扣在這裏,周天賜就算回來也不敢大動手筆地調查,他們卻可以趁機借口周天賜交結外人弑師奪位把周天賜從洪門除名,順手接管洪門。

誰知道周天賜鮑望春兩個人,一個乍收到消息立刻就作出正確判斷:1、師傅不可能是東卿殺的;2、以師傅的身手,殺師傅的人必然是洪門內部的奸細;3、既然是洪門內部出了奸細,必然是衝著自己這個洪門繼承人來的……因此連夜決定與青幫老杜合作,挑戰黑龍社,借助香港的媒體口舌,搶先一步奠定自己洪門繼承人的位置,然後再殺回去廣州平定內亂。而另外一個,當機立斷動用自己隱藏的底牌力量,讓人給周天賜送信,同時自己卻留在洪門,一來可以調查陳宜昌的真實死亡原因;二來避免授人口實,說他畏罪潛逃;三來等周天賜回來的時候也可以作個內應。如此配合默契,連招呼都不需要打,孫翌隻看得為自己歎息了一聲。當下一拳轟在周天賜踢過來的椅子上,把椅子震開,正要說句什麽,卻聽見身後沈文泰也長長歎息了一聲。

沈文泰麵色灰白,老眼含淚,“賜官,你也大個仔了,精明能幹,是一等一的人才,洪門交到你的手裏,師兄一定很放心。”猛地一頓,“今次是我錯了,陳師兄從來沒有對不住我,而我,我,我卻親手下毒殺死了他。振飛,我對不起陳師兄,也無顏麵對組織,廣州這裏,就托付給你了!”轉身就一頭往牆壁上撞去,隻聽“砰”一聲巨響,雪白的牆上頓時沾染了鮮血與腦漿,沈文泰呼出最後一口氣,閉目而逝。

孫翌阻攔不及,回過頭去的時候,沈文泰已經一頭撞在牆上,他心中大慟,“沈老!”撲過去卻隻來得及借住沈文泰的屍體。

周天賜也是身體一晃,卻終於沒有跨出去,隻是一雙眼睛瞠得更大,殷紅得仿佛隨時會滴下血來。鮑望春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隻覺得從來都是溫暖炙熱的一雙手此刻卻冷得像冰一樣。

孫翌咬了咬牙,抱起沈文泰的屍體,便當門口那兩個人完全不存在一般徑直往外走去。

周天賜頓時放開鮑望春的手衝過去攔在他的麵前,“站住!”

孫翌看著他,反而淡淡地笑開來,“你待如何?”

周天賜冷冷地看著他:“把命留下!”一拳轟過去。孫翌慌忙接招,手中沈文泰的屍體頓時落下地,兩人兩拳相觸,匆忙接招的孫翌頓時被逼退一丈有多。

周天賜腳一勾一踢,沈文泰的屍體被他踢到一邊,“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的因為所以,我隻知道,你殺了我師傅,那就給我把命留下!”

孫翌冷笑道:“剛才我讓你殺你不殺,現在想我的命可沒有那麽容易!”猛一跺腳揉身而上。

這兩個人都堪稱一時豪傑,頓時小小鬥室中拳來腳往竟然打了個難分難舍不辨高下。鮑望春看不下去,腳一挑南越王劍落在手中,劍氣頓時彌漫開來,“都給我,住手!”

殺氣嚴霜的劍風頓時把那兩個家夥各自逼退三步,“都什麽,時候了,還要,中國人,自己,打自己?”鮑望春怒喝,“看著,日本人,打進來,才開心,嗎?”

周天賜幾乎噴出血來,“你幫他?他殺了我師傅!”

“殺人,償命!”鮑望春看著他,“但沈老,已經,死了,賜官!大局……”

“大局大局大局!大局個屁!”周天賜又忍不住伸手去捏眉間,“想想看,東卿!死的是我的師傅,是一路叫著你‘小鮑魚’幫著你護著你的,師傅……”頭疼得幾乎要裂開來,“他死了,死了!是被這雜種害死的!”

鮑望春緊抿著唇,透明的**在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滾動著,但還是猛地一咬牙:“孫翌,走!”

周天賜慘笑一聲,“走得了嗎?”正待掠過去攔住孫翌,卻見雪練般的劍光閃起擋在自己麵前,頓時連聲音都被凍結成冰塊了一般,“鮑、望、春!”

“走!”鮑望春用劍攔住周天賜,背對著孫翌,“快走!”

“好,我就看你真的殺了我!”周天賜用腳一跺牆根,借力躍起就當眼前的南越王劍全是虛設,徑往孫翌撲過去。

鮑望春劍鋒一擺,劍尖直刺周天賜的左臂,但眼見那家夥不躲不避,就當這劍全不是衝著他去似的,頓時心頭又氣又急,迭聲道:“好,好,好!”

一閉眼劍尖回轉竟然直劈自己左臂,周天賜一眼看見,幾乎氣得發瘋,“你?!”根本想也不想地用手一把抓住南越王劍。好在鮑望春本來就是虛招,算準了周天賜舍不得他自殘身體,但也沒有想到他會用手來抓南越王劍,雖然已經收回了大部分的力氣,但以南越王劍的鋒利,周天賜一把抓下去還是劃破手掌,鮮血涔涔落了下來。

鮑望春臉色慘白,不由自主地鬆開手,顫聲喝道:“孫翌,還不走?”

周天賜猛地甩開南越王劍,看也不看滿手的血,“滾!滾,滾!你們都給我滾!”血淚終於一起落下來,“統統給我滾出去!”

每一次,隻要我開始期盼幸福,你就用最殘忍的現實來把我毀滅,東卿,東卿,為什麽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考慮一次,哪怕一次就好?

你總覺得你是對的,你為的是大多數的人好,你的心裏有大局!那麽,我在哪裏?我在你心裏的哪裏?

這樣努力地追逐著你的我,在哪裏?

***

一夕之間,洪門易主。

接下來三天,周天賜連片刻都沒有閉過眼,一麵安排下老爺子最隆重的葬禮,一麵命令洪門弟子嚴密盯住廣州各個係統的勢力,封鎖住所有消息渠道,一時間風聲鶴唳,廣州的黑白兩道都動彈不得。

第四天上,老爺子的葬禮舉行,大部分的廣州百姓自動列隊相送,哭聲通城相聞。鮑望春卻隻能站在越秀山上看著遠去的白色葬禮隊伍,心中翻騰如絞。老爺子的音容笑貌似乎還在眼前,“小鮑魚”這戲謔的稱呼似乎還在耳邊,人卻已經不在了。而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周天賜連曾市長那裏都送了葬禮的白帖,卻偏偏就像忘了還有他這個人似的,連老爺子的最後一麵都不讓他見。

他知道周天賜還在生氣那天自己堅持要放走孫翌的事情,第二天晚上就獨自又去了洪門一次,但這次洪門弟子卻把他攔在門口,客客氣氣地婉拒了他再見老爺子一麵的要求,周天賜見都不願見他。

而周天賜封鎖住了所有的消息通道,不要說孫翌的人馬,就是軍統這裏也完全沒有辦法做事,餘將軍讓他去海軍中將陳策那裏調軍的事情都耽擱下來。可是鮑望春知道這段時間周天賜正在火頭上,就怕他闖出什麽無法收拾的禍,都不敢離開廣州一步。

還有的麻煩就是日本大使館已經正式向廣州政府提出,要求把周天賜腳給他們處置,但卻被鮑望春攔了下來。但因為廣州的所有警備力量已經完全掌握在了他的手裏,曾市長隻好幾乎每過一個小時就打一個電話過來給他洗腦,示意他不該因為周天賜一個人的緣故把整個廣州的安危都搭進去。最後被他直接砸了電話了事。

長歎一聲,如果到明天周天賜還不肯鬆手,他們隻怕,隻怕……唉,賜官,賜官,你到底要幹什麽?難道非要逼得我們又一次敵對你才開心嗎?

“將軍!”

羅靖安走上報告,語氣中有些憤怒,“剛剛收到的消息,周天賜派人把我們的人還有孫教官一係的人馬都扣住了!”

鮑望春不由一愕,鷹眼猛地閉一閉狠狠地甩了甩頭,站直身體向著遠處的送葬隊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老爺子,一路,走好。”

然後轉身,“走!”

****

“周天賜!”鮑望春緊緊捏著電話,從周天賜送葬回來,這已經是第三通電話了,“放人!”聲音幾乎從他齒逢裏擠出來,“你到底,要,怎麽樣?!”

上午收到周天賜扣了他的人以後,鮑望春連忙調集廣州正常的警備力量作相應部署,但是就算他裏三層外三層圍住了洪門總堂,也不可能真的跟洪門弟子打起來。結果等到周天賜下午送葬回來,包括趙誠在內的鷹組已經被扣超過了六小時。

“還是那句話!”對麵那人不疾不徐地說,“把孫翌交出來。”

“不可能!”鮑望春拍著桌子吼,“孫翌,不能,交給你!”

“那麽大家都這樣僵著好了。”周天賜回答,“我就不相信,我宰了那雜種,日本人就能打進廣州來了。”

“周天賜!”鮑望春幾乎絕倒,“孫翌,是,那方麵,的人!現在,這局麵,隻有,一致,對外……”

“東卿,你認為跟我洗腦有用嗎?”周天賜淡淡地問。

“那你,一定,要,跟我,做對嗎?”

“公歸公,私歸私,別動不動就把我們的感情跟公事扯在一起。”周天賜軟硬不吃,“何況,我算給你麵子了!我足足給了孫翌三天時間,再多的工作也可以交代清楚了。他自己說的,開大煙檔,殺我師傅是他們的個人的行為,那麽早該交待好事情過來領死!哦,還有,別再派人過來窺探洪門,來一個我扣一個!”

鮑望春冷笑,“好大,口氣!有本事,過來,扣住我,否則我……”

“好主意!”周天賜說,“我早就想找借口把你鎖在家裏了,你送上門來我怎麽會放棄?”

“砰!”

坐在鮑望春辦公室外麵的羅靖安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拎起自己辦公桌上的電話,“再拿一部新的電話機過來。”

果然不到一分鍾,“羅靖安!”

羅靖安站起來走進鮑望春的辦公室,看看桌上堆得小山一樣高的煙屁股還有砸得稀巴爛的一部電話機,不禁歎了口氣。關鍵問題在於,將軍還是太寵那個洪門的周大少了,這屬於夫綱不振的事例典型啊!羅靖安心想,這也告訴了我們,娶妻當娶賢淑,千萬不要娶個男人回家……嗯,自己好像在胡思亂想了。

鮑望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孫翌呢?”

“啊,孫教官一早就離開了,離開以前他說單子上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將軍隨時可以去提貨。”

好極了,周天賜那裏一要人,他這裏就玩失蹤,全是一窩王八蛋!

“嚓!”鮑望春又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你,去給,餘將軍,打電話,請他,派人,過來,主持,廣州,空防。”站起身,“我先去,碼頭,收貨。”頓一頓,“孫翌,回來,叫他,別亂跑,唉!”

“好。”羅靖安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問,“但是我們的人還被洪門扣著怎麽辦?”

“怎麽辦?”鮑望春冷笑,“他,周先生,多有錢?!讓他,管飯!”吃窮他最好。

……

誰知道等鮑望春從碼頭上回來,周天賜那裏沒有放人,餘將軍的電令卻來了。他那裏實在抽不出人擔任廣州的空防警備工作,反而要求把這批鮑望春本來打算用在廣州的高射炮盡快地送去給海軍陳策,因為海軍那裏也都快要彈盡糧絕。而如果海軍駐守的虎門失守,廣州沿海就再無屏障可言。

鮑望春看著電令隻有長歎一聲,其實他剛才去的不僅僅隻是碼頭,還“順便”去洪門打了個轉,卻發現一點辦法都沒有。

內憂外患,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