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滾滾天雷,薑岐下意識的透過屋簷去看那霧蒙蒙的天。

半空中根根分明的雨線落下,偶然一滴落在了薑岐的眼角處,順著顴骨的邊線滑下。

其實有沒有傘是次要的,畢竟在哪裏都能買得到,就算是跟做家教的人家借一把也不是不行。

可是沈悸沒有主動提,薑岐也沒說。

一直到旁邊的陸澤鳴叫了她,她才堪堪回神:“嗯?”

“外麵的雨下的這麽大,我送你回家吧。”不同於上一次開口,陸澤鳴這次話語中多了幾分不容拒絕的堅定。

“不用了,我在前台拿了傘的。”薑岐還在找理由的時候,陸澤鳴已經抬起了手裏的傘柄,抬到半空的時候按下了開傘的按鈕。

他先一步站到了雨中,雨打在傘麵上發出悶響,然後回過頭來等著薑岐的動作。

在家的這幾天薑岐也思考過往後工作中要怎麽跟陸澤鳴相處,要是自己每天都在故意回避著他,時間久了一定會引起察覺。

再反過來一想她們兩個又沒有戳破關係,裝作無事發生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是……薑岐的內心開始動搖糾結了。

她是不是應該找一個合理的理由拒絕陸澤鳴。

“可是我還要去接弟弟。”她腦子裏想到了什麽就說什麽。

或許陸澤鳴聽見她這麽說覺得不方便就先走了也說不一定。

結果站在前麵的人微笑著點了點頭:“沒問題,告訴我地址就行。”

“……”

陸澤鳴說出這樣的話薑岐一點都不驚訝,他一向如此,對同事朋友無微不至,有事需要幫忙從來不會多言。

隻是這種時候薑岐反而不是很希望他是這樣一個擁有優良傳統美德的人。

“那好吧。”

薑岐看時間差不多了,用最快的速度給沈悸回了一條消息說自己要去接他,然後對著陸澤鳴勾唇。

若是還放在以前,她一定會毫無顧忌並且內心充滿竊喜的坐上陸澤鳴的車,然後笑著跟他說一句:“陸哥萬歲。”

可現在不一樣了啊,他有女朋友了。

薑岐不好意思讓陸澤鳴在雨中等著,但兩人合撐一把傘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她艱難的推動著傘骨將橘黃的布撐起來,走下台階相當客氣的朝他頷首:“麻煩陸哥了。”

[沈悸:那我把定位發給你。]

沈悸就好像是早早準備好了一般,薑岐剛收了傘關上車門,他那邊的定位就發了過來。

陸澤鳴也坐上了駕駛座不緊不慢的扣安全帶,一直到薑岐把手裏的定給到了他眼前,他才開始發動引擎。

“這個地方我知道,過去不需要很久。”

薑岐慢吞吞回應:“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前排的人神色微怔,這是薑岐短短幾分鍾裏第二次說“麻煩”二字,眼底陡然劃過一抹淡淡的憂傷:“我們之間還客氣什麽。”

她們之間?

這種模糊不清的形容讓薑岐不由得皺了皺眉,這麽說起來她們兩之間確實是比尋常同事多了一份學妹學長的關係,可她卻莫名覺得曖昧。

轉念再細細想來,就是一種客套的說法罷了,興許是自己多想了。

薑岐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

沈悸發的定位距離她們工作室大概有十來分鍾的車程,這個時間段路上還不算特別擁擠。

陸澤鳴開了也就十分鍾的樣子就到了目的地,把車停在路邊。

從車窗裏望出去,模糊一片全是雨水,薑岐實在沒辦法看清路邊的情況:“我下去看看。”

陸澤鳴扶著方向盤轉過頭來,連薑岐的背影都沒瞧見,有的隻是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薑岐撐著傘走到路邊,一邊觀察著附近的走動的人群,一邊給沈悸發消息:你在……

對話框裏的字還沒有打完,高大的身影就從正前方徑直躥到了自己的傘下。

她抬頭發現這個躲過來的人正是沈悸,烏黑的眸中藏著笑,從躲雨的地方衝過來不免沾濕了衣裳,肩袖上留下幾滴印記。

“你不是說你今天會工作的很晚嗎,怎麽突然想到來接我了?”

他換了一個肩膀去背那個黑色運動包,很自然的從薑岐手裏接過雨傘幫她撐著,發梢上明顯掛著幾滴水珠。

看得出來他是壓根就沒想到要跟別人借傘這回事。

“先回家再說吧。”薑岐伸手幫他拂去了肩上的水,領著沈悸來到車邊讓他先上了車,自己才坐進去。

外頭的雨有些大,薑岐上下車的時候不小心也沾到了一些雨水,現在坐在車裏被空調風一吹整個人感覺就好像是要冰凍起來一樣。

她下意識縮脖子的動作被車裏另外兩人捕捉到。

“師傅把空調溫度稍微打高一點吧。”沈悸坐進車裏之後壓根就沒有注意過駕駛位上的人,把他當成網約車司機也是合情合理。

薑岐注意到陸澤鳴撥空調旋鈕的手指頓了頓,連忙用手肘撞了撞沈悸:“這是我同事陸澤鳴,叫哥哥。”

“……”沈悸一臉懷疑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歪著脖子想要看清一點對方的臉,誰料那人忽然就轉了過來,看他的雙目中透著長輩看小孩的慈祥。

這張臉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記得:“陸澤鳴?!”

“沒想到你弟弟還認識我呢。”麵對沈悸的直呼其名陸澤鳴並不生氣,反而是咧嘴笑開了,“隻是我從前怎麽沒聽說你還有弟弟啊?”

“我閨蜜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弟吧。”薑岐沉頓了片刻。

結果下一秒車廂裏響起了兩道完全不同的聲線。

“不是!”

“也是。”

薑岐捏著紙巾在擦身上殘留的雨水,聽見兩人的話語一下冒起頭來,最先看到的當然是自己身邊坐著的沈悸。

她費解地問道:“這哪兒就……不一樣了。”

“沒有不一樣,閨蜜的弟弟當然也是當做親弟弟看待的。”陸澤鳴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恢複了往日裏那毫無攻擊性的笑容。

沈悸發覺自己被人搶了話頭,視線透過後視鏡跟前麵的陸澤鳴對視上。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男人的還得是男人。

他們眼神相交的那一刻,明麵上暗地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揉匯在了其中。

“其實我也聽過不少陸老師的作品呢,聽說您前段時間脫單了呀?”

沈悸挨著薑岐坐,那燦爛無邪的真就像是一個被姐姐帶出門去的小弟弟,字字句句瞄準了別人心上紮。

言外之意是在提醒他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怔忪間陸澤鳴臉上的笑容收住了,隻是薑岐坐的那個角度瞧不太清,她隻認為提到女朋友的陸澤鳴應該是開心的。

在那之後,車廂裏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雨點聲漸收,距離小區不到兩個路口的時候,沈悸突然提出要下車。

“也沒多少路了,剛好我要去那邊的小超市買點東西,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吧。”

剛好薑岐正有要下車的意思,陸澤鳴無奈把兩人放到了路邊,眼神掃過沈悸:“那我就先走了。”

在他關上車窗的前一秒還能看見沈悸用那種勝利者的蔑視輕瞟了自己一眼,挑釁的味道相當濃。

“想買什麽?”

薑岐目送著陸澤鳴離開,抬頭望了望天,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空氣被衝刷幹淨後也就沒那麽燥熱了。

沈悸朝著小超市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微微打結的眉頭鬆動了些許,憨笑:“我忘了。”

“……行吧。”薑岐愕然,“那先回家吧,你記得給你姐姐發個消息說一聲我們已經回來了。”

話音剛落下,嘩啦一陣陣雨又下來了。

薑岐反應過來想要撐傘,傘骨卻不合時宜的卡住了,任憑她怎麽推都推不開。

眼瞅著雨水越下越密,薑岐隻好先想著找個地方避避雨。

耳邊伴隨著一道熟悉的金屬卡扣聲,她的頭頂忽然間多了一片遮擋物。

轉頭沈悸就站在她左後方,單手捏著傘柄,笑得那叫一個壞。

“你有傘?”

“對啊。”

薑岐問什麽,沈悸就答什麽,乖寶寶姿態與那笑容天差地別。

薑岐嚐試多次之後,還是放棄了打開自己那頂小破傘的想法,佯裝生氣道:“可是你說你沒帶。”

“是嗎,哦,想起來了。”沈悸歪頭,連人帶傘一並偏向了她身側,“我借的。”

傘麵傾斜,落在上麵的雨水滾落到地下淺淺的水窪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漣漪,倒映裏的薑岐被遮掩在深黑之下。

可能是沈悸的眼神太過於深邃炙熱,薑岐被盯得不太自在,目光總是往地上深灰色的石磚上看。

“至於為什麽不用,是因為我不想。”他倒是誠實,薑岐還沒問就主動說了。

薑岐抬頭看了沈悸一眼,不是生氣,就是覺得這小孩今天說話怎麽怪怪的。

後來想想他可能一直都是這樣,隻是自己還沒有那麽了解他。

“下雨天不想用傘,你這是生怕自己不淋濕感冒。”薑岐往前走了幾步,嘴裏小聲嘟囔。

“那倒也不是。”沈悸耳朵尖,聽完薑岐的話邁了一大步走到她麵前。

薑岐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那個居高臨下的人,雨聲中摻雜著一聲勾引似的輕笑傳到她的耳朵裏。

“我就是想跟你撐同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