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衣服,你開的車,你穿的鞋,你吃的東西,都是楊家的吧。”女人並不意外趙虎臣的回答,實際上到了她這個地步想要為什麽事情而動容實在太難太難,就算是有幾分訝異她也會放在心裏,肯定不會擺在臉上。

這句話刻薄不刻薄?當然刻薄。

換個男人,興許這一句話就可以讓他麵紅耳赤惱羞成怒地翻臉了。

“是。”趙虎臣點點頭,說尷尬肯定有但還沒到翻臉的地步,極有裝傻充愣嫌疑的這廝猶豫一會,又補充道:“其實我的女人也是楊家的。”

女人眉頭微微驟攏,瞟了趙虎臣一眼又繼續低頭喝咖啡。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趙虎臣搖搖頭,苦笑道。

“但似乎除了讓我主動離開之後你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讓采薇重新回到你預定的生活軌跡吧。”趙虎臣又說了一句,身體微微前傾,察覺到女人原本有鬆開跡象的眉頭又驟攏,便坐正了身體,端起清水喝了一口。

“說白了,我已經給采薇物色了一個男朋友,無論是哪一方麵他們都很合適,而且原本就認識關係也不差,但因為考慮到這件事情對采薇有所反彈我始終都沒有告訴她,沒想到你出現的這麽快,但無論是采薇的外公外婆方麵還是對方家庭都希望看到兩人結合,你的存在是個變數。”女人端起雪白的瓷杯微微晃動,道。

“是蔣仕逸?”趙虎臣問。

“那是蔣家想要攀高枝。”女人淡淡一笑,既然這年輕人有心要試探她也不妨透一點底出來給他知道。

趙虎臣聞言點點頭,果然沉默下來,從這一句話就能瞧出這女人所在的位麵比蔣家要高起碼一個層次。

“坦白和你說吧,我不是看不起窮人,否則以前我就不會看上窮困潦倒的采薇她爸,但也恰恰是因為有了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己的愛情的經曆我才知道這條路走的有多辛苦,所幸,采薇她爸沒有辜負我,他的努力他的拚命我都看在眼中,但這份婚姻最終還是走向了破滅,跟感情無關,純粹是生活選擇的必然結果。我研究過你的材料,說實話就你到了明珠以來這幾個月做的事情我隨便打個電話就能把你扔監獄裏麵最少二十年別想出來,沒有恐嚇你的意思,這是實話。我現在能做到的事情肯定也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而你要向上爬肯定要觸及到這些人其中一些的利益。”女人低下頭,端起瓷杯,嘴唇觸碰到了咖啡卻發現已經微涼,於是便放下了瓷杯。

“我懂。”趙虎臣點點頭,道。

“懂就好。懂得審時度勢是一種能力,我就怕你是一個和采薇她爸當年一樣的愣頭青不管不顧全憑一口意氣做事,那樣對你對我對采薇都不是一個好的結果。話說回來,現在擺在采薇麵前的就是兩條路,一條是重蹈當年我的覆轍,我養大了我的女兒我最清楚她的脾姓,隻要是她堅持的,隻要你能對她點頭她完全可以做出為了你不要我這個媽不要楊霆那個爸的事情來,這股倔脾氣完全傳承自我。”說到這裏,女人的嘴角悄悄爬起一抹溫情,少了幾分麵對趙虎臣時的鋒芒這個女人此時才稍顯出幾分女人該有的圓潤和溫柔。

“但這條路必定是崎嶇的,我承認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年輕人,有楊霆在你最起碼能夠少奮鬥四十年,這似乎是一條通向成功的最佳捷徑。可是這一輩子沒根基沒底蘊全憑一個在明珠稱王走出江浙就沒幾分影響力的楊霆支撐你能爬到一個什麽樣的位麵?楊霆在尋常人的眼中興許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但我今天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一直到今天,我的娘家也未曾把他放在眼裏,這也是為什麽這個始終都帶著文人傲氣的男人數十年未曾踏足過我娘家一步的道理所在。我清楚個中的滋味,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再被人白眼。我相信愛情源自於直覺而且它也必然是遵從於自己感覺的,與金錢和道德無關,但如果維係精神的物質崩壞愛情還有什麽臉麵苟活於世?”

“第二條路,是讓采薇按照我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和那個打心眼裏喜歡她的男人結婚生子,你說是家族聯姻也好政治婚姻也罷,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這種結局的采薇都會比跟著你過幸福的多,我知道這樣的話她會恨我,但恨我十年二十年都不要緊,總有一天她會知道我是真的為她好。”女人放下瓷杯之後便不再去碰,語氣聽不出喜怒都的她並沒有透露出太多可以琢磨的信息給趙虎臣玩味。

“其實過來的時候,她就和我在一起,原本她打算執意要跟我一起過來,但我沒讓,於是她就回去了,下車之前你知道她和我說了一句什麽嗎?”趙虎臣微微一笑,想到了那個有時候傻的讓人心疼的妮子笑容便真實了許多也溫暖了許多,語氣輕柔。

望著趙虎臣的笑容,女人便在心裏輕輕歎息一聲,這笑容曾經是多麽額相似,隻是現在再也看不到曾經的那個人為她所綻放的這樣笑容了,如今再看見了卻是另一個年輕的男人對自己女兒的笑,前程往事如同走馬觀花,揮散心中的念想,女人也清楚了采薇和這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比她想象的更堅固。

“她說如果我和你談崩了,那她馬上就收拾衣服和我一起去我走出來的農村裏過一輩子。”趙虎臣沒指望女人會回答,學著女人之前的樣子,低下頭來晃了晃杯中的清水,然後看著它慢慢地恢複平靜。

女人皺起眉頭,顯然有些不悅。

她信,她的確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對趙虎臣說出這樣一番話,而且也相信隻要趙虎臣下定決心那麽讓自己的女兒跟著他去農村裏絕對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知道你今天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我認清現實趁早離開,興許還能落得一個其實是真心為采薇著想的好名聲。但是,請恕我不能答應。”趙虎臣微笑道。

“我答應過她的,永遠不會放手。她也答應過我的,就要算是我不要她了,她也會賴著在我家裏捧著小碗讓我養她一輩子。”趙虎臣輕輕道。

女人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喝的咖啡。是Espresso,最早隻是出現在意大利一家小作坊咖啡館裏的它擁有極其濃鬱的純正咖啡原味,絕大多數人第一次喝它的時候接受不了它的苦味,而其實真正懂它的人隻會覺得它太淡,因為再苦也隻是苦在嘴裏,嘴裏苦過之後的甘甜卻滲不進苦澀的心裏。”趙虎臣微微一笑,望著女人麵前沒有再碰的瓷杯,笑容輕緩。

女人訝異地看了趙虎臣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我喝的是它。”

“是因為苦慣了,再喝其他就沒有味道的緣故才選擇的它吧。或許味蕾不一定願意接受,但心裏總下意識地認為這就是你想要的味道,更重要地是想要讓自己銘記住一些雖然從未說出口但卻是是自己不想忘記的回憶,對嗎?”趙虎臣緩緩喝盡了杯中的清水,道。

女人深深地看了趙虎臣一眼,良久,轉過頭去看著燈光燦爛的外灘,輕輕說出一句話:“你可以走了。還有,我不希望采薇知道我們今天談話的內容。”

點點頭,矜持地起身,趙虎臣轉身離開。

趙虎臣離開良久,一直都坐在窗邊沒有動彈的女人緩緩摸出一款精致的手機,發出一條短信之後起身結賬離開。

回到家裏,自從趙虎臣走後就坐立不安的楊采薇扔開抱枕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拉著趙虎臣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發現自己男人看起來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才鬆了一口氣,有些猶豫又有些忐忑地問:“我媽和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隻是隨便聊了聊家常。”趙虎臣微笑道。

“我才不信。”楊采薇咕噥道,拉著趙虎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緊緊地拉著趙虎臣的手,把腦袋靠在趙虎臣肩膀上,低聲道:“如果我媽真的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從我媽嫁給我爸之後外公外婆他們就很少和媽媽聯係了,開始幾年過年的時候還有去拜訪,雖然每次都是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去,每一次去外婆家裏,家裏很多很多的阿姨姨父什麽的從來都沒有給過我和媽媽好臉色。以前小的時候我不懂,後來長大了我就明白了,其實媽媽過的也很苦,所以就算是她和爸爸離婚了,留下我跟爸爸在明珠一個人離開我也不怪她,最起碼我知道她是真心為我好。”

趙虎臣抱著這妮子,聽著她說從來都不會對別人說起的心底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窮人家有窮人家的難處,富人家當然也有富人家的苦楚,命運在這一點上到是極為公平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