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極少有不真心為自己子女好的父母,你的媽媽的確實反對我們在一起。但就像是你自己所說的,我也不怪她,如果站在她的立場上我也會反對,甚至反對得更加激烈,無論如何她算是給了我們一個轉圜的空間。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地站在你所有曾經給過你白眼曾經不信仍過我們的家人麵前,牽起你的手把你帶進我的家門,我會讓所有人都祝福我們。”趙虎臣半蹲在沙發前,捧起了楊采薇的雙手,笑容溫潤而堅定。
楊采薇凝望著眼前這張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其實並不久卻深刻到足以烙印進靈魂裏帶進輪回的臉龐,伸出手順著那張臉龐的輪廓緩緩撫動,最後重重地點點頭,前傾過身體狠狠地抱緊了趙虎臣的脖子。
明珠,常青藤。
這家明珠著名的茶室門口緩緩停下一輛奔馳,從奔馳上下來一個男人,麵容清俊,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卻恰恰處於一個男人最具魅力的時刻,這個西裝散開沒有打領帶的男人有一個明珠人如雷貫耳的名字,楊霆。
也有人叫他楊大老虎。
楊霆走進常青藤,經理早就戰戰兢兢地恭候多時,彎腰低頭伸出手示意方向,楊霆點點頭,走向二樓內間一間房門緊閉的包廂。
推開房門,一個女人正坐在茶室內,並不大的茶室中還有兩個年輕女服務員,一人身穿白底藍紋旗袍,正盤坐在一架古箏旁,令一女人則低眉順眼地坐在茶具後麵一絲不苟地泡茶。
聽見了開門的聲響,坐著品茶的女人卻沒有回頭,她正是剛和趙虎臣道別的女人,楊采薇的母親,也就是楊霆的結發妻子。
楊霆坐在女人對麵,剛一坐下,身後穿著白底藍紋花團錦簇旗袍的氣質女孩一雙纖細修長的手指便撥弄起了琴弦。
一聲如驚雷。
楊霆一聽這曲子便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驚蟄》。是對麵這女人很最喜歡聽的古箏曲子,隻是卻極少人能彈出那股驚如炸雷迅疾如奔雷的氣勢來。
見楊霆落座,正泡茶的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從茶壺中倒了一杯茶出來,放在楊霆麵前。
二聲如奔雷。
楊霆清晰地看見桌麵上自己眼前的茶杯中蕩開一圈漣漪,對身後那氣質美女的古箏境界也有了幾分了解,能將一曲《驚蟄》彈到這個地步的的確該有幾分功底,無怪乎在以前她就喜歡來常青藤喝茶。
兩聲驚蟄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急如驟雨浩浩蕩蕩的磅礴和大氣,隔音姓能良好的包廂內純正的古箏琴聲在音壁之間傳遞回蕩構築成一場蕩氣回腸的聽覺盛宴,一段接著一段,一段強過一段,令人的精氣神隨著音樂衝向一個頂峰還未來得及回味和緩和的時候緊接著又是一個更高的巔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坐永遠都沒有製高點的雲霄飛車,那種短暫的失重感覺在心裏和肉體之間,在虛幻跟現實之間造成一種強大的逆差,而恰恰這種完全憑借琴者功底來表達的逆差給聽琴的人最大的享受。
這首曲子名副其實,《驚蟄》,凶猛而短暫。
琴聲戛然而止,如夏花一瞬,短暫卻足以刻骨銘心。
原本閉著眼睛的楊霆也睜開了雙眼。
身後那穿著旗袍的女子緩緩站起身來,抱著琴走到兩人麵前彎腰行禮,楊霆進門時還氣質嫻定的她此時滿身香汗淋漓麵色蒼白,抱著古箏的雪白手臂也微微顫抖。
“告訴經理,我很滿意。”楊霆道。
那女子聞言不悲不喜地道謝,而後便退門而出。
一首《驚蟄》之後,楊霆才端起眼前的茶緩緩喝一口,茶香沁入心脾,緩緩含下之後楊霆才讚道:“正宗的雨前獅峰龍井。”
剛經曆過一番跌宕,再喝一口這暖人心肺的龍進,這味道自然也就入味三分。
“這是今年的新茶,知道你喜歡就特意帶來的,這常青藤到也有獅峰的雨前茶,但卻是陳年的,茶葉一陳味道自然也就差了許多。”女人喝過一口眼前的龍井之後便沒再喝,隻是望著對麵的楊霆淡淡道。
“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隻有你最懂我。”楊霆搖搖頭,笑道。
女人聞言神情依然平靜,伸出手端起了麵前的茶杯,卻沒有去喝茶,隻是把玩著精致的茶杯。
兩人從一開始便有些沉默的見麵並沒有顯得劍拔弩張,實際上就算是在正式離婚之前的冷戰時期兩人之間都沒有過半點硝煙,在離了婚之後他們甚至還一起吃了一頓午飯。這一次闊別許久的見麵非但沒有因為破碎的婚姻而產生爭執甚至從聽古箏時的沉默中能夠清晰地看出來兩人之間的默契。
“和虎臣見過麵了?”楊霆問。
女人點點頭。
“感覺怎麽樣?”楊霆忽然很想知道那個被自己看重的小子跟注定不會對其有好感的自己前妻會有怎麽樣的一席談話,看著眼前的女人,雖然雍容和強勢依舊存在但相濡以沫了數十年的楊霆能瞧得出來在提到趙虎臣時她產生的些許反映。
“還好,產生了預料之中的反彈,其實他無論做出什麽樣的反映我都不奇怪,能被你繼以這麽大的信任本身就是很不同尋常的事情,所以我從一開始也沒有把他當普通人來看待,這一點上他沒有讓我失望。無論品行幾何,單單是不平庸這三個字就是對得起采薇的眼光。”女人微微一笑,對於趙虎臣最深刻的印象竟然還是臨走前他說的關於咖啡的那段話,見過再多人經過再多事的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番話的確堪稱直至佛心。
“采薇是你的女兒,同時也是我的女兒,我不插手你為她安排的人生但我也有資格為她準備另一條道路,她要做的就是從你和我的兩條路中間選擇一條。所以我希望你能夠不插手虎臣的事情,特別是在采薇已經選擇了他之後。”楊霆字字斟酌,此時眉頭緊驟的他少了幾分人前揮遒的豪氣多了幾分審慎和慎重。
“采薇是我僅有的底線,在此之上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按照原則去做,但一旦觸及到了采薇就沒有規則可言,我不容許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一時魯莽的選擇而耽誤了她的一輩子。說實話,如果不是采薇這丫頭已經對趙虎臣情根深種我早就把他丟進監獄裏去了。他在明珠短短幾個月隨便拎出一件事情就足夠他進去。”女人放下了茶杯,淡淡道。
“和當年一樣,你還是不會妥協了。”楊霆平靜道。
女人沒說話。
包廂內一時間沉默下來,隻剩下泡茶的女人將茶水倒入杯中的聲響。
“我可以退一步。但你不能對兩個孩子逼得太緊。”良久之後,楊霆終於放下姿態,正如遺忘的二十年相處的曰子一樣,從來都是他先退步。
“好。”女人撇了楊霆一眼,習慣了掌握主動的她何嚐不是因為這股沒幾個男人承受得了的強勢而導致的婚姻破裂,心中那塊隻有楊霆和女兒才能觸到的柔軟也悄悄生出了惻隱,淡淡地回應一聲,女人不再執意爭鋒。
“聽說明珠在召開一場南方數個大省份的由紀委和反貪局組成的聯合研討會,你來明珠也和這次研討會有些關係吧?”沉默了一會之後楊霆才主動開口,隻是撇開了之前那個話題。
女人點點頭,淡淡道:“的確是因為這個而來的,中央紀委有幾名欽差下來了,帶了一份有關加強幹部廉政建設的指導文件下來,雖然隻是若幹意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中央對沿海幾個發達城市開刀的預兆,這一天遲早要來,就像是清理永遠都除不幹淨的蛀蟲,有些手撈過了界的不懂規矩的自然要剔除掉。”
楊霆聞言便沉思起來,這個對普通人而言並不足奇的信息在他耳中聽來就有了許多值得玩味的信息,他這樣的男人從出道開始一直到現在當然是有著無數見不得光的東西的,而這些見不得光隻能處於黑暗中的利益鏈需要白道的保護,這個年頭個人武力的強大最多隻能讓你做一個牛叉一點的保鏢或者保安,真正手眼通天的人之所以能讓其他人仰望就是因為他們的手中掌握著無數的利益網絡,這些利益網絡由無數在各個部門各個行業中的人組成,能和楊霆搭上線的白道上最少也是市委常委級別的人。
對於當官的人來說,紀委和反貪局永遠都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這樣一個由中央紀委牽頭預示著許多信息的研討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時間在明珠召開,的確值得他深思和玩味。
“這一次行動的重點就針對在兩廣地區,再和你透露一句,今年第一個落馬的省部級高官,中央大部一把手被紀委帶走跟這件事情有直接關聯,所以明珠和江浙地區並不在重點觀察區域內。不過這件事情就算是在宦門深似海的京城都掀起了一定的風浪,這顆大樹倒下去了必定要有一批依靠大樹生存的猢猻要遭殃,你最好收斂一點。”女人望著麵前的一杯清茶平靜道,實際上她並不喜歡喝茶,但無論是小時候因為嚴苛的家庭教育還是長大跟了楊霆之後為了迎合他的喜好,女人一手泡茶的功夫幾乎爐火純青,隻是自從離婚之後便再也沒有碰過那套熟悉茶具的她在瞧見楊霆喝著另外一個女人泡的茶時多少有幾分感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