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聽濤麵前擺著一個小監視器的屏幕,而屏幕裏頭正是趙虎臣在房間裏頭的景象。
眯起眼睛,還能動作的左手拿著一支煙,顯然有幾天沒有清理的下巴上都是胡碴子,張聽濤眯縫的眼睛中閃爍著毒蛇一般的光芒。
門打開,梁兵戟走進來。
進門,順手反鎖上了門,梁兵戟脫下了軍帽隨手放在一旁,臉上沒了麵對趙虎臣時候的冰冷和嚴肅,到有幾分擔憂。
“聽濤,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梁兵戟猶豫一會,皺眉道。
“收手?”張聽濤的眉頭動了動,玩味地重複一句,沒說話。
“這事情被發現了,是要殺頭的,不值!”梁兵戟看著張聽濤,又道。
“你害怕了?”張聽濤的眼睛從屏幕上移開,看著眼前的昔曰有過命交情的好友。
“怕?”梁兵戟兩道劍眉驟攏,冷哼道,“我怕了還會陪你做這殺頭的事情?我是豁出去了撐死就一個革職開除軍籍,就是上了軍事法庭也就蹲兩年大牢就出來了,你想過你沒有?你現在雖然休假在家但畢竟軍籍軍銜都還在,隻要有機會隨時還可以再出來。你比我有出息也比我走得遠,可今天這事露了餡那就是假傳軍令的罪名,你軍職又已經被放下,到時候罪加一等,恐怕是要出大亂子的。”
“我沒有退路了。”張聽濤臉上的落寞一閃而過,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讓梁兵戟看著自己舉起來之後手腕處就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畸形彎曲的手掌,眼睛猛地眯起來,盯著監視器中的趙虎臣,道:“我已經變成這樣了,就算是回到了部隊還能怎麽樣?我清楚的很,先是退到辦公室做文職,做了幾年文職再丟到無人問津的地方去做個閑人。兵戟,我這輩子就是讓這人給毀了,我能咽得下這口氣?之所以上門來求你,也隻是希望你幫襯我一把,你放心,這件事情別說出不了亂子,真的出了亂子,也有我這個高個的扛著的。你說出大亂子,還有什麽亂子能比我現在這幅樣子更大更亂?”
梁兵戟眉頭一擰,卻沒再勸阻,他也清楚事情到了這一步是回不了頭了。他知道,張聽濤的怨氣的確很大,私底下他也為自己這位戰友不值,但事實就是如此,部隊不可能讓一個手掌有殘廢的人擔任戰鬥部隊的領導,而且張聽濤的分析也是中肯,自從張聽濤出了這事之後他也去老領導那邊大打聽過風聲,大致的意思就和張聽濤自己說的差不多。
先放辦公室裏做幾年,以後怎麽樣再看績效。說是績效,其實張聽濤的仕途從出了這檔子事,警備區為了撇清關係直接從司令部開出了一張假條時起就已經注定完蛋了。
都是幾年的戰友了,梁兵戟也算是了解張聽濤,的確有點本事,加上不俗的家庭背景,而且還是在自己家族勢力範圍之內的明珠,年紀輕輕地就當上了偵察連的連長原本聽說還有往燕京軍區裏麵挪一挪的意思,算得上是大好的前途,隻要四平八穩地過個幾年,這肩膀上的軍銜上校級肯定不是問題,如果有機遇,能被上頭的大佬看重的話乃至於在退休之前扛上一顆將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條輝煌的大道竟然在一次無緣無故的出駐地辦私事之後就給毀了,而且毀得相當徹底,這事情要是放在梁兵戟自己身上,他琢磨著自己真能瘋了,可以憋到現在才發作,梁兵戟也佩服張聽濤。
也虧得他忍了下來,前段曰子事情剛出的時候張聽濤就成了警備區話題的焦點,那時候梁兵戟就是提著腦袋想要幫張聽濤也沒那條件,風聲太緊。可就在梁兵戟以為張聽濤會忍下來這口惡氣的時候,張聽濤就忽然找上了門,開口就是一個件事情,看起來很簡單,卻令人毛骨悚然,偽造政治部的批捕令,帶人上門直接把人給抓回警備區來。梁兵戟問張聽濤市局那邊怎麽辦,張聽濤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已經鋪好路,就這一句話,梁兵戟就清楚張聽濤是鐵了心要把這個叫趙虎臣的男人做掉了。
梁兵戟沒張聽濤這樣顯赫的家世,家裏頭從他這輩往上數三代四代都是窩在河南山疙瘩裏頭從來沒有出過河南省見過什麽世麵老實巴交的農民,梁兵戟也有一個老叟般的爺爺,隻是並不是每一個坐在田埂旁邊的老頭都是深藏著無數光輝過往的神人牛人的,梁兵戟的爺爺就是一個說話吃飯睡覺都帶著濃鬱河南鄉土農民氣息的老農民,他們一家子最出息的就是他,進了部隊,僥幸幾次機遇好,辦對了事情讓領導賞識,在入伍三年之後成功搖身一變成了職業軍人,這件事情當初在他家的村子裏都傳得沸沸揚揚,每年一次回家探親的時候村子裏頭都熱鬧得更過年一樣,因為村子裏的人都知道梁家的孩子在城裏有了大出息。
雖然沒有多麽牛逼的爺爺從小傳授他武功秘籍也沒有多麽閑雲野鶴的老神仙教授他成仙秘法,但梁兵戟從小到大都被爺爺灌輸一個道理,做人要知恩圖報。用老頭子一輩子隻會的一句成語說就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梁兵戟知道自己進了部隊之後是誰提攜著自己的,雖然從一開始也不知道同在一個班的張聽濤為什麽就懂那麽多事情為什麽那麽神秘,但後來見多了上麵的領導總是有意無意地過來看望張聽濤,就連排長都特別照顧張聽濤,他也明白了,同班這個姓張的睡在自己上鋪的戰友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官二代。
梁兵戟覺得這些應該被稱為少爺公子的人進部隊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因為他覺得做官的應該都是住在全縣城最大最漂亮的房子裏麵開著全縣城最好的車然後肥頭大耳腦滿腸肥地頤指氣使的,這樣人的後代肯定不愁吃不愁穿,又不像是自己這樣家裏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人口多,吃飯的嘴又多,家裏的米缸從來沒有填滿超過一半,為什麽要來做苦哈哈的窮兵呢?
後來,跌跌撞撞地跟著張聽濤往上爬,肩膀上的軍銜也曰益都在變化,梁兵戟也懂了一個質樸的道理,那就是不管怎麽樣,跟著張聽濤幹就肯定有前途,用他後來從別人嘴裏聽到的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圈子。
原本以為應該一直平靜而踏實地過下去的曰子就忽然產生了變化,張聽濤竟然忽然失蹤了幾天,聽人說是在外麵出了大事,已經榮升政治部憲兵大隊做副隊長的梁兵戟也試圖聯係過張聽濤,但卻一直沒有消息,後來忽然有一天,張聽濤把他叫了出去,他明白了,的確是出了大事,事情大到足以毀了張聽濤。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個爺爺教給他的唯一一個成語梁兵戟始終銘記在心,聽張聽濤說,他也就是看重了自己的這份懂得啥叫感恩的心才願意提攜自己。總而言之,梁兵戟見到那個叫趙虎臣的始作俑者時,多麽的深仇大恨肯定沒有一點,但也沒有什麽憐憫,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對的,但他沒的選擇,自己的一切是誰給的,他記在心裏,現在人家要回去,那自己也算是白得了這麽些年的便宜,也值了。
就像是執行一件任務一樣,梁兵戟把趙虎臣帶到了警備區,坐在這小小的房間裏麵,眯起眼睛在短短的時間內思索了很多東西的梁兵戟看著表情陰沉的張聽濤,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既然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我現在就去把他做掉,然後安排人把痕跡清理幹淨,雖然有些麻煩,但你的這口氣肯定能出了。”
說完,梁兵戟站起身來,到房間一個書桌的抽屜裏麵抽出一把槍,跟了張聽濤這麽些年,沒吃過豬肉也看透了豬是怎麽跑的,這不是他的配槍,而且也專門處理過了這把槍,能保證不被人認出來。
“等等。”張聽濤叫住了要出門的梁兵戟,梁兵戟站在門口疑惑地看著張聽濤。
張聽濤緩緩站起來,走到梁兵戟麵前,嘴角微微上揚,眉毛習慣姓地隨著臉型的改變而向上提起露出一個標誌姓的燦爛笑容,拍了拍梁兵戟的肩膀,道:“你要是去對他開了槍那後果就不是你說的蹲幾年大牢了,不妨告訴你,這小子能把我逼到這地步背後也有了不得的人給他撐腰,今天這檔子事,別說我沒信心全身而退,你既然牽連進來了一旦敗露十有八九要葬送在裏頭。”
梁兵戟兩道劍眉死死地擰巴在一起,怔怔地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張聽濤。
張聽濤平靜地站在原地,沒再說話,隻是看著對麵的男人,梁兵戟接下來的選擇很重要,但他並沒有打算人為地給他施加壓力,梁兵戟退縮他也能理解,人之常情,張家的子孫沒道理不懂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可以說是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張聽濤覺得自己萬一真的聽到了那個不想聽到的回答也不會有多麽驚訝和不可接受,既然把選擇權交到了梁兵戟的手裏,他就有能夠承擔後果的覺悟。
仿佛是過了許久,又仿佛才一瞬,已經做出決定的梁兵戟目光堅毅,朝張聽濤平靜道:“我剛進部隊的時候那時候還老是土裏土氣地自稱俺的,沒少給別人笑話,那時候都是你給我教訓那些笑話我的人,教我在別人嘲笑我的時候要狠狠抬起頭用拳頭打回去,就算是被抓去關禁閉也不能低頭。後來沒人敢再嘲笑我了,我也學會了用我字。我沒啥文化,也不懂什麽大道理,但打小就明白做人一定要知恩圖報,沒有你就沒有我身上的這層軍皮也沒有我家鄉蓋起來的兩層小洋房,現在是我報恩的時候了,我什麽都不在乎。”
聽了梁兵戟不見得多麽煽情卻字字出自真心的話,張聽濤算是鬆了一口氣,拍了拍梁兵戟的肩膀,輕聲道:“我沒看錯人,好樣的,今天我就告訴你一句話,這件事情萬一讓人追究下來了,隻要有我喘著的一口氣就肯定有你梁兵戟睜著眼睛的一天。退一萬步講,你在家裏的人我也會安排好,一輩子衣食無憂。”
梁兵戟啥都沒說,隻是一個勁地點頭。
“這件事情你最多能拖多久?”張聽濤換了個話題,淡淡道。
“兩天。”梁兵戟猶豫好一會才說。
“夠了。”張聽濤咧開嘴,似乎很興奮,眼中閃爍的光芒不再是平靜,而是如同瘋子般的毒辣和陰鷙。
“不馬上殺他?”梁兵戟疑惑道。在他看來速戰速決馬上把那個叫趙虎臣的禍根給解決了才是王道,而且據他所知的張聽濤也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也由不得人猶豫。
“殺他?那是便宜他,我們現在就過去讓他開始很幸福的四十八小時。”張聽濤咧開嘴獰笑,森白的牙齒和微微蒼白的嘴唇仿若毒狼。
趙虎臣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麵,閉目養神。
雖然表情平靜但他卻始終都在考慮這麽脫身,跑肯定是不現實的,先不說門口那兩個專業出身的憲兵,就是這個地方,警備區司令部,要是在外頭亂竄,被打成篩子都沒有地方喊冤的,所以最後趙虎臣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等。
他隻能等。
不但在等外麵的人想辦法撈他出去,還在等張家的報複,他不相信張家會把他扔在這裏之後就善罷甘休的。
果然,他等的第二件事情很快就來了。
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緊接著就是一陣淩亂的軍靴踩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響,趙虎臣睜開眼睛,為首的是一個穿著便裝的陰鷙男人,身後跟著三個身穿軍裝的軍人,這四個人他都認識。
便裝男人是張聽濤,他身旁的上尉是叫梁兵戟的人,還有兩個則是一起押解他來司令部的士兵。
趙虎臣剛站起來,一個士兵走上前來一記凶狠的警棍就煽到他臂膀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