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結束後, 溫明玉等人昨天忙碌一整日,碰巧此刻閑下來無事可做,便先一步告退, 回房休息。
唐木溪剛好也說得有些疲憊, 沒有挽留,與她們告別後稍微收拾一下, 就同師姐一起在寬廣的甲板上散步。
這艘仙舟共有三層,一層在下, 處在船內, 專用來存放各種雜物。二層三層在甲板之上, 透風和采光較好,是居住的房屋。其上還有高高的望台, 連接著巨大的靈帆,但修士耳目清明,不需要刻意站在高處也能依靠靈識探尋四周, 因而望台的作用更多是眺望遊玩。
唐木溪方才已經收到溫明玉送來的仙舟,對這艘高大的船十分好奇,見到高聳入雲的望台,立馬便興衝衝地飛上去。
落入飄渺氤氳的雲霧之中,望著天際邊緣徐徐升起的耀眼朝陽,心情一片晴朗。
薑垠知她貪玩, 沒有打攪, 隻是靜靜地跟在身後。
清風徐徐, 迎麵帶來微寒的水汽。這船開得極快,但並不搖晃, 十分平穩, 站在狹窄的望台上, 竟感不到半點晃動。
唐木溪不安生地踮著腳尖,半邊身子都探出護欄。薑垠怕她摔著,伸出手護在腰間,從側麵看去像是將人摟在懷裏一般,十分曖昧。
“師姐不開心嗎?”唐木溪一個人玩鬧一會兒,見到薑垠久未言語,忍不住發問,“可是因明玉姐的朋友?”
方才飯桌上的事情還曆曆在目。
又是明玉姐。
薑垠聽到這個稱呼便覺興致缺缺,伸出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撕扯:“師妹的‘姐姐’可真多呢,莫不是哪天嫌棄師姐了,就隨意找個阿貓阿狗的‘姐姐’跟著跑?”
唐木溪一愣,對薑垠滿懷醋意的話有些摸不到頭腦,但不想被誤會,趕緊解釋:“師姐是師姐,明玉姐是明玉姐,不一樣的,我才不會跟旁人跑。”
她時常聽到大魔頭說類似的話,不明白對方為何這般執著地相信她會跟別人跑掉。
難道她看著很像始亂終棄沾花惹草的人嗎?
唐木溪抿抿唇,鼻子氣鼓鼓地小哼一聲,隻感覺賞景的心情都被破壞了。
薑垠對她的不滿視而不見,又捏中另一邊臉,拉麵條一樣撕扯玩弄,嘴中不依不撓:“我不喜,莫在我麵前叫旁人‘姐姐’。”
末了想想,又道:“聽話。”
唐木溪抿唇:“不叫就不叫,那我如何稱呼她?溫明玉?這樣總行了吧。”
帶人姓氏,可以說十分疏離了。
薑垠勉強地點頭,沒告訴對方自己的心底仍不滿意。
溫明玉怎行,最好是姓溫的,連名字都要不有。
畢竟這人挺奇怪,不過叫幾聲小師妹就真的讓人成為她的師妹。
若哪日換個稱呼叫可還了得。
提防一些總不錯。
唐木溪見她點頭,便揭過這個話題,道:“師姐好像對妖族不喜。”
“剛開始的白靈,後麵的師尊和溫明玉,如今又是“妖域的援助”。似乎隻要跟妖族扯上關係,師姐總會下意識厭棄。”
直覺告訴她,一定有內因在其中。
薑垠一頓,沒想到平日傻裏傻氣的家夥竟忽然敏銳起來。
她淡笑一下,表情有一絲神往:“想聽?”
唐木溪眨眨眼睛,認真地點頭:“當然。”一邊說著,還一邊湊近。
不曾想薑垠卻忽而彎彎唇角,在她的臉上輕吻一下,聲音戲謔:“但我懶得講。”隨即爽朗地笑出聲。
唐木溪一怔,後知後覺自己被耍了,擰緊眉頭滿臉幽怨:“師姐好討厭,故意戲弄人。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
薑垠對她放的話充耳不聞,笑夠了才停下來,伸出手指在唐木溪身上動手動腳:“哪裏是故意戲弄人?買東西還要看價格,師妹什麽代價都不付出,又憑什麽聽故事?”
這麽說的時候卻忘記自己吃師妹的飯這麽久,卻一分錢都沒給。
“師姐要什麽?但凡是木溪有的,盡管開口。”唐木溪認真地看著薑垠,腮幫子還賭氣地鼓起來,但沒人會懷疑她的真摯。
雙眼幹淨透徹,除卻微惱的氣悶之外再無一絲雜質。話語簡單樸實,內裏蘊藏著最炙熱的心。
薑垠心跳一滯,麵對這般真誠的話語,仿佛被剝開華美的偽裝,隻露出肮髒醜陋的內裏一般。
她最為唾棄坦率,認為那是在爾虞我詐的修真界中最為無用的東西。可當有人全然依賴和信任自己時,心像是失控一般雀躍不已。
為何會厭棄妖域?因為上一世精明強大的她唯有一次失敗,差一點殞命。
“師姐?”唐木溪見她呆怔,忍不住再次出口,“你究竟想要什麽?”
聽這口氣,仿佛隻要她開口,連性命都願意交付出去。
薑垠啞然,心底慌亂無措,最後還是決定用謊言糊弄過去。
“要什麽……沒想好呢,等師姐想好再說。”她彎彎眉,掃去那點慌忙,又恢複往日的穩重,“而且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太久太久,已經記不清了。”
“有些乏了,陪師姐回去休息可好?”薑垠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唐木溪從高高的望台上下去,打定主意不給她追問的機會。
唐木溪知她又在糊弄人,悶悶地記在心底。
*
仙舟的速度很快,飛在天上不受地形的影響,可以無時無刻地趕路。但如溫明玉所言,越靠近王都,盤查越是嚴格。起先還能依靠“不進城隻路過”來規避盤查,但後來即便不進入城內,隻要穿過城池上空,便會有人阻攔。
九煞殿使用門派與朝廷結合的方式統治,按照門內的係派分支,劃分掌控區域。王都附近的城池受九煞殿主的勢力掌控,對各種勢力來往把控嚴格。
人修稍好,隻要不是交惡的勢力可自由進出,修為高一些更會封為賓客。但對於鬼魔妖三者十分排斥,若無通牒擅自入內,定會被當場捉拿。
靈魔戰爭之後,兩屆關係越發緊張。九煞殿對魔修極度排斥,不論身份,隻要發現即刻斬殺。
溫明玉常年與各界通商,手中令牌可保全境暢通無阻。但不知為何從月前王都封城開始,即便手持令牌也要接受盤查,甚至偶爾還要拿些錢財賄賂才能暢通無阻。
今日也是這般,來到距離王都不遠七玄城時,有三名化神修士阻攔仙舟。
“諸位道友,殿下手諭,凡過往王都百裏的城池時具要嚴格審查,還請莫要為難下官。”為首之人叫做豐原,是一位化神後期的修士,身上長袍飄飄,仙風道骨。
他身後跟著兩名化神初期的修士,皆是豐神俊朗,看得出地位不低。
溫明玉和煦迎上,落落大方地秉拳道禮:“我等從幽冥城而來,欲往王都聚寶閣補充貨物,此為同行令牌,尊者且看。”
說著,從手袖口中拿出一枚精致的木牌,四周雕花,中間刻著聚寶閣的標識,下方有九煞殿主親自認可的符文。
令牌有三種,城主刻紋,是為下品;朝廷許可,是為中品;殿主烙印,則為上品。
前兩種拿出大量的錢財均可得到,最後一種則要相當的地位和背景才可獲得。聚寶閣通行人魔妖三界,不說遍布天下,也是富可敵國,有殿主親授的通行令牌並不奇怪。
豐原觀這位衣衫華貴,氣度不凡,手中又有殿主親授的令牌,立馬明白身份尊貴,側身沒有受她的禮。
“原來是聚寶閣的道友,有失遠迎。”語氣客氣起來,“隻是閣下有所不知,近來王都憂患,即便有殿下親授的令牌,也不可立即放行。不如這般,閣下將友人下屬叫來,我隻大致看一遍,便放行如何。”
溫明玉凝眉,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隻是對王都的狀況有些在意:“王都憂患?我聽聞月前王都突然封鎖,究竟出什麽事了?”
豐原念及對方的身份,沒有避而不談,歎一口氣道:“閣下所料不錯,王都近來有惡靈出沒,以至許多死傷,月前殿下為保全百姓安危,放令讓其遷逃,隨即封城除靈,身先士卒,令人讚歎。”
“如今王都已經徹底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閣下不如稍後在七玄歇息,且等惡靈事了再前往王都,不然也隻能被護城大陣擋在城外。”
溫明玉聞言,眼底閃過一抹疑光。
先前還未徹底封鎖時,她同王都的聚寶閣聯係不曾中斷,從未聽過惡靈出沒的事情,就連所謂的下令讓百姓逃走也不曾聽聞。
與不知底細的陌生修士相比,她更願意相信聚寶閣的消息。
“多謝指教。”她沒有質疑,隻將這些話記在心底,打算回頭再細細思索,“尊者稍等,我這便將友人尋來。”
她早知九煞殿與魔修之間的關係僵持,因而一早就提醒薑垠偽裝起來。雖然也可藏匿在小世界中,但盤龍無法進出,接下來???幾日很可能要在七玄打探消息,時刻躲藏始終不便。
溫斐特意為她煉製隱匿身份的法寶,就連化神修士都無法察覺。
然而不曾想這樣也會出問題。
所有人來齊之後,隻聽豐原拱手道一聲“多有得罪”,隨即從手中拿出一黑一白兩枚靈鏡,表麵刻印著詭秘的符文,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薑垠看清上麵的熟悉紋路,頓時臉色大變。
魔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