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雷劫一共九道, 因靈魔雙修,天地震怒,分明隻是元嬰期的雷劫, 實力卻遠超此階。

第一道落下時, 薑垠勉強能夠抵禦,第二第三道, 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難以站立。薑垠不願牽連薑府, 在被劈到地上之前, 帶著唐木溪迅速轉移道空曠的地方。

渡劫中“逃跑”, 這一舉動更加觸怒雷雲,從第四道開始越發凶悍, 強大暴虐的雷霆之力傾盆而下,恨不得連半個山頭都直接毀去。

薑垠從天迎接,卻被劈到地麵, 這還不足,最後甚至被壓入深坑之中。

她自知無法抵禦,直接放棄迎擊的念頭,用唯一的神器保護唐木溪,不願她受分毫傷痕。

唐木溪拚命地掙紮,哪知往日裏最是親昵她的囚魔刀卻半點不通融, 任憑她如何反抗都死死地護住她, 不放她出去。

唐木溪又去催動幻神, 可惜雖然幻神忠心聽命,又是天階法器, 實力卻難以抵抗囚魔刀, 無法衝破桎梏。

一直到第八道雷劫劈完, 薑垠已經徹底倒下,若非意誌強大,此時怕是早已昏死過去。她的身上不剩下半寸完好無損的地方,法衣盡毀,唯有那枚護心鱗依然緊緊地貼在心口,保護著最為重要的心脈。

唐木溪早已哭得泣不成聲,捶打著屏障嘶啞:“師姐,你放我出去……讓我來抵禦好不好?”

可那人卻從未回應。

最後一道天雷正在形成,磅礴的氣勢遠超之前所有力量,濃重浩大,似乎連最後一抹生機都不曾留下。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其一。

可隻有置身在廣袤霸道的雷雲之下,才會真正陷入迷茫。

那唯一的生機在哪?

薑垠看不到,唐木溪更看不到。

雲層摩擦,雷花炸裂。就連空間都為之扭曲,靈氣也好,魔氣也罷,誰都無法從囚牢之中逃脫。剛烈的空間力量攪碎一切,即便是夜空的星光都要避其鋒芒。

活不下去,必死無疑。

這一次,薑垠終於明白天道震怒的含義。

仰麵躺在深坑裏,望著雷光閃爍的陰雲,竟生出一絲畏懼。

察覺到自己在害怕後,薑垠忍不住笑起來。傷口依然未曾愈合,這麽一動立刻便引起劇烈疼痛,深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可她太累了,即便感受到刺痛,聽到雷電殘力在焦肉表麵劈啪作響,也分不出力氣治愈安撫,隻能下意識地抽抽涼氣。

可笑,她自以為連死都不怕,沒想到真要死時,竟會退縮。

怕死總是留戀什麽,她也不例外。

薑垠細細回憶,卻隻能想到唐木溪的身影。

原來她舍不得她。

最後一道天雷終於匯聚成功,像是滔天的凶獸,嘶吼著向下降來。它扭曲了周圍的空間,雷霆電光璀璨耀人,像是朝陽升起將整片天空都照亮。

薑垠被刺得睜不開雙眼,眼皮剛要合上,就看到一抹純白的身影義無反顧地迎雷而上。她渾身雪白,一頭墨發化為霜雪,墨黑的眼眸逐漸變成冰晶的藍色,像是萬年不化的堅韌冰層,散發出幽寒凜冽的氣息,所過之處雪沙閃爍。

正值深冬,就連飄雪都比不上。身上蘊含著濃鬱如叢林一般的生機,何其招搖。

薑垠一時怔住,就連呼吸都忘記,隻能躺在地表,遙遙望著那抹雪白的身影衝入雷劫。

冥冥之中她感受到天地之間有玄之又玄的存在正在流轉,可那氣息太過深奧,就連曾抵達一界至尊的她都無法理解,不能感應。

唐木溪……

她如何突破的囚魔刀桎梏?

這次真的護不住她了。

薑垠凝視著天邊,眼中隻剩下那不顧一切前進抵禦的身影。

然而下一刻漫天驚雷砰然潰散,像是被摔碎的冰晶,散出一道道碎裂的雷光。柔弱精美的冰沙漫天飛舞,絢爛晶瑩,比星辰還要耀眼。

唐木溪手持幻神,凝結出五色靈光,化為修長的箭矢直衝雲端。

雷光閃爍的雲層隨之消弭,萬丈之內的天空恢複晴朗。精純的五色靈光沒入天空,轉眼間消除一切殘雷,隻留下萬千的星辰與皓月懸空。

躁動的天空沉寂須臾,隨即一道更為粗壯廣闊的金光射下,將整座浮遊仙島都包裹起來。同一時間,祥雲籠罩,降下瑞雨。方圓百裏,但凡雷光損壞波及的地方都緩慢地恢複原貌。

靈雨滲透地表,混元樹再度拔高,枝幹遒勁,甚至能看到些許幼小的花骨朵長出。

新花綠葉,一片繁榮。

紫雲藤果品階稍低,經過兩次靈雨滋潤,已經掛上靈果,應當要不了多久便會成熟。其他玄階則生長更快,完全成熟。

唐木溪沒有像之前那般沐浴在金光中好好享受,打散烏雲雷劫之後,便站在天空一瞬不斷地向下望去。

金光不僅修複薑垠的身體,更將強大的力量注入其中。凝結在丹田的金丹隨著一道道天雷的淬煉逐漸虛化,轉為小小的元嬰安生地呆在體內。

元嬰,是修士的第二條性命,在外看去正是縮小版的自己。等稚嫩元嬰長大圓滿,淬煉化神,便可成為保命的手段。

無論重傷,隻要元神不滅,總會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薑垠的傷勢盡數恢複,體內充滿了力量,就連損耗的精力也被金光徹底恢複。

她感受著滋養,卻分毫未動,依然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與空中之人遙遙相望。

原來她當真能保護自己。

唐木溪的視線落在破損的衣角上,隨即鼻子一酸,再逞強不下去,飄然旋身從天落下,像是墜落凡間的仙子,仙風道骨。

冰藍色的瞳孔中埋藏著傷心與心疼,嘴角輕抿,眉間是說不出的委屈。

她傾身把薑垠抱起,用力摟住。

囚魔刀被她散發出的氣勢吸引,乖巧地往身上蹭。

可這會唐木溪卻沒有令它親昵,伸手將它推開:“別碰我,先前的桎梏,我還記得。”

分明是對刀說???,卻因抱著薑垠而有種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感覺。

囚魔刀也委屈,它不過是聽從主人命令,關它什麽事。可它不敢說,更不能說。

唐木溪當著薑垠的麵發泄完,偏頭瞥一眼懷裏的人,沒吭聲,隻是鼻子皺了皺,心裏更加酸澀。

薑垠卻偏偏看不見,隻懶懶道:“你又不聽我話。”

唐木溪見她還敢提,立刻惱了:“那又如何?你要殺我?要切掉我的十根手指?來啊,就現在!”

一邊說著,一邊還將自己的十根指頭伸到薑垠麵前,凶神惡煞,眼中卻藏著委屈的淚水。

奶凶,說得大概就是這種模樣。

薑垠又笑:“嗯,說得不錯,按約定我該殺你。囚魔刀呢,我現在就取你性命。”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尋刀。

囚魔刀哪敢真讓她碰到,聞言知道這對師姐妹又鬧別扭,為避免殃及魚池,第一時間逃跑。

神器威能誰人敢擋,不過眨眼便逃出百裏之遠。

薑垠沒抓到,笑道:“這次先欠著,但你的命已經是我的了,等我找到稱手的武器,一定取你性命。”

唐木溪才不想跟她玩這種把戲,拿出幻神,令它化為刀劍塞進薑垠手裏。

“不是要武器嗎,這把如何?天階法器,足夠稱手了吧?別等下次,就現在!我今日一定親自看你切斷我的手指!”唐木溪氣得臉都紅了。

幻神一聽輪到自己遭殃,立刻緊張起來,有些埋怨囚魔刀不厚道,逃跑竟然不叫上自己。

她是天階法器,盡管本體非刀,但化為刀後依然鋒利無比。

刀刃凜冽,散發著陣陣寒光,吹毛可斷,即便是刀劍大家見到此刀也會為其讚歎。

薑垠卻在打量片刻,然後凝眉搖頭:“這刀鈍,劃不開。”一邊睜眼說瞎話,一邊隨手扔掉。

幻神得到自由,立刻飛速閃身,一溜煙躥出主島。

溫斐趕來時,隻見到一抹寒光閃過,卻還不等她急急回防,那寒光便穿過自己,沒入天際。直到她見到殘留下來的冰沙,才反應過來是幻神。

溫斐:……

解除封印就是好,跑得可真快。

酸。

她匆匆趕過去,見到徒兒安然無事,立刻喜出望外,剛要開口探問,就見到徒兒的懷裏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硬生生停住腳步,所有話語頓時變得有口難言。

唐木溪還想不依不撓地發火,但察覺到師尊前來,便瞪薑垠一眼,將滿腔怒火收入腹中。

“師尊,你怎來了?”她耐下性子開口。

“我來瞧瞧情況。”溫斐瞥一眼薑垠露出的小腿,頓覺尷尬,偏開頭道,“算了,你改日得空再來尋我吧,為師忽然有事,就不打攪了。”

溫明玉落後一步,沒看到唐木溪的情況,下意識問:“姨娘怎會有事?不是專為看小師妹來的嗎……”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斐猛地捂住嘴,狠狠咬牙,滿臉嫌棄。.

平日裏這麽聰明的外甥女,怎麽這麽沒眼色。

溫斐沒理她,拉著就往外走,還一邊擺手:“明玉也有事,我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

溫明玉:……

“師尊……”唐木溪開口想解釋,卻忽然發現先前她們好像當真在雙修,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目送著溫斐離開。

等她們走後,氣惱的情緒被插科打諢,唐木溪抿唇看看薑垠打橫將她抱起回屋。

薑垠自然不願,剛掙紮就聽對方厲聲嗬斥:“不許動!”

身子一滯,當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