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府太大, 且沒有名字。

吃過飯後,唐木溪清理好煉丹爐,也沒收起來, 就這麽將其丟在廚房, 然後就拉著薑垠去給府邸賜字。

薑垠瞥了一眼擺放在眾多廚具中光華四射的煉丹爐,滾滾嗓子, 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倒黴孩子著實欠打。

唐木溪猶自不知,拿著一個空白的牌匾站在大門口, 口中呢喃:“叫什麽好呢?”

這仙府是她和大魔頭的家, 名字一定要慎重, 識別度要高,最好讓別人一看見就知道是她倆的地盤。

唐木溪冥思苦想, 神情專注。薑垠在一邊看著,有些欣慰和感動,不知道唐木溪會起什麽名字。

總之一定會很有韻味吧。

她上一世身為魔君, 手刃魔皇時不小心將宮殿也炸毀,最後還是臨時建造了一座“魔皇宮”。因為嫌麻煩,不曾賜名。後來屬下們則根據魔皇宮極高的海拔,稱之為“天閣”。

實話說薑垠還蠻喜歡這個稱呼的。

小小回憶片刻,等她回神時唐木溪已經滿臉驚喜,約莫是想好了。

“叫什麽?”薑垠滿心期待地湊過去, 卻在看到牌匾上的三個大字時僵住。

她以為唐木溪深思熟慮這麽久, 應當會起一個典雅清新的好名字, 沒想到竟然十分簡單粗暴地叫做:薑湯府。

“薑”取她的姓氏,“湯”諧音“唐”。從她那充滿自豪大眼睛來看, 似乎還覺得頗有才藝。

薑垠沒忍住, 照著唐木溪的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哪有這麽起名的?”

不知道還以為這裏是專賣薑湯的地方。

想到煉丹爐裏的魚湯, 薑垠莫名有不好的聯想。

“換一個。”薑垠麵無表情,聲音有點嚴肅。

“啊?”唐木溪捂著後腦勺,很是委屈,“多好聽啊?我好不容易才發現的。”

薑湯,薑唐,諧音不好玩嗎?

薑垠冷漠,盯著她的眼睛,一言未發。

唐木溪委屈巴巴,看著軟弱,但其實心裏比誰都倔強,嘟著嘴抱緊牌匾,低頭不看薑垠,擺明了不改,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抵死不從。

薑垠深深看了她一眼,發覺自己最近似乎太慣著她了,讓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可不好。

唐木溪是那種典型的三天打不上房揭瓦的人,慣得多了,最後甚至會騎到你頭上撒野。

“不改?”薑垠幽幽開口,眼眸逐漸冷下來。

唐木溪下意識覺得不妙,身子一顫,但仍然死死抱住牌匾,沒吭聲。

薑垠勾唇,笑容有些冷:“我記得上次你還欠我一回體罰,說好過幾天實施,如今看來擇日不如撞日……”

體罰?

唐木溪忽然慌了,大魔頭怎麽記性這麽好,她還以為這麽久不提早就忘了,沒想到在這種時刻搬出來翻舊賬。

心中警鈴大作,連忙鬆開手:“改,立馬就改!”低頭,飛速在牌匾上更改。

見她終於妥協,薑垠這才心情稍霽。

不過片刻,唐木溪就改好了字,她的做法非常簡單,直接把中間的“湯”字去掉,變成了“薑府”。

改好之後,獻寶一樣給薑垠看:“師姐,這個如何?”

薑垠看著門匾上的兩個字,有些微怔。

薑府。

心中默念時,有一股奇異的感覺滑過心間,很快,幾乎是一閃而過,但溫暖的心情卻久久不散。上一次提到“家”時,更多是哄騙,不曾投入太多想法。但如今看著這兩個字,竟讓她心中觸動不已,好像真的有了自己的家一般。

唐木溪見她許久沒有回答,有些沒底氣:“這個不好嗎?”

在她心裏,這大概是僅次於薑湯的名字。若這個還不行,莫非要叫唐府嗎?

薑垠有些不自在,別開眼,臉上微微發熱:“你……喜歡?若是哄我開心,不必如此。”

她不大相信有人願意在自己住的家,寫上他人的姓。

唐木溪不解:“為什麽不喜歡?這不是師姐的家嗎?我才沒有哄人”語氣理所當然,沒有半分猶豫。

薑垠又是一怔。

活至今日,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曆過是是非非,自認為識人有術,從不會看走眼。但是此刻跟唐木溪透亮晶瑩的雙眼對上,竟然如同被蠱惑一般,無法辨別真偽。

修長的睫毛顫了顫,薑垠又一次別開視線,不敢看她,掩飾道:“你隨意。”

唐木溪頓時眉開眼笑,歡歡喜喜地將牌匾掛在大門上。

薑府,薑垠的家。

“師姐,可曾歪了?”她踩在半空的靈劍上,墨發隨風飄舞,嫣紅的雙唇比晚霞還要迷人。

薑垠有一瞬的恍惚,緩緩搖頭。

唐木溪跳下來,站在薑垠身邊,抬頭仰望門匾。

“從今以後,這就是我和師姐的家了!”稚嫩的嗓音猶如天籟。

*

晚間下了小雨,淅淅瀝瀝,清涼的水汽卷著冷風,有些清寒。

薑垠在書房看書,隨意翻翻,卻發現裏麵記錄的法術雜亂,不成體係。

“這裏的東西少看,不適合你。”唐木溪要學煉丹術和鑄器術,這種的雜亂的書籍作用不大。看得久了,說不定還會互相排斥,走火入魔。

薑垠想了想,索性將自己學習的方法刻錄下來,剔去部分劍走偏鋒的部分,遞給唐木溪:“明日起按照這份玉簡學習。”

唐木溪乖巧接過:“好。”

書房的窗戶沒關,冷風吹過,唐木溪穿得薄,沒能適應飄渺峰的溫差,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啊秋。”

細細的,聲音很小,但依然逃不過薑垠的耳朵。

她瞥了一眼窗外的綿綿陰雨,將自己的蠶絲褙子脫下,搭在唐木溪肩上,然後起身關上窗戶。

陰涼的冷風立刻被阻擋在外,聲音漸小卻仍淅瀝,像是微弱的樂曲,十分動人。

“今日先到這裏,休息吧。”

褙子薄薄的,料子很滑,搭在肩上十分舒適。唐木溪攏了攏,縮縮脖子,鼻間都是薑垠的氣息:“嗯。”

走出過廊廡,天上陰沉沉的,絲毫看不出傍晚的星辰。

唐木溪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快步跟上。

“師姐睡哪?”

這府邸屋子眾多,光是床榻都有不下十張,想睡哪裏都行。

薑垠沒答,反過來問:“你呢?”

唐木溪咧嘴一笑:“自然是主室。”

偏房很多,但主室卻隻有一個。在靠近中間的地方,不管想去哪都很方便。

“我隨意。”薑垠無所謂道。

唐木溪眼珠子轉了轉,問:“不若師姐跟我一起睡?”見她忽然頓下,看過來,連忙保證:“我肯定不會再擠師姐。”

說話時還豎起手掌,讓人懷疑是不是還有半句“不然天打雷劈”沒說。

薑垠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擅長應對唐木溪了。譬如此刻,對方滿眼認真專注地看著她,仿佛全世界隻有她一人,鐵石心腸如她都不舍得拒絕。

不過到底理智還在,薑垠偏開視線,雙手背在身後,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手心:“為何?”

唐木溪笑道:“天冷,睡在一起暖和。”

薑垠抿唇未語,滿臉不信。

不說正值夏日,天再冷也冷不到哪裏去,就算真冷,棉被總比她要暖和。

抬腳就走。

唐木溪見她沒應,有些急了,追著趕上:“睡一起嘛,屋子這麽多,不睡一起都見不到師姐了。我喜歡師姐,想跟師姐一起睡。再說這裏不是師姐的家嗎,哪有主人不睡主室的道理。”

說著還抱住薑垠的胳膊,搖啊搖,似乎在撒嬌。話語有些不講理,但配上柔柔弱弱的嬌憨語氣,反而分外可人。

薑垠的心髒被那句“喜歡師姐”狠狠地撞一下,此時又被抱住,有些不知所措。

心裏一抽一抽的,滿是悸動。但不僅不痛,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暖洋洋的。

偏頭一看,搭在那人肩上的褙子快要隨著劇烈的動作飄落,薑垠迅速伸手按住,瞥見唐木溪白嫩的臉,嫣紅的唇,忍不住滾滾嗓子,內心的灼熱更加嚴重。

“強詞奪理。”

唐木溪見她沒直接否決,心裏一喜,抱得更加嚴實:“哪有,都是大實話。我不管,反正上回師姐才答應我不許趕我走。若是不應,按照約定該罰的。”

薑垠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倒是學得快,自己不過示範過一次,這就反過來牽製她。

不過本來也沒想拒絕。

強自鎮定地點頭,冷淡道:“依你。”

得了應允,唐木溪歡快的蹦了一下,跳得不高,但很有活力,踩在木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像一隻怎麽都閑不住的傻兔子。

薑垠看著,不知怎麽嘴角也勾起半抹弧度。

但不想看她太過得意忘形,因而又故意使壞:“若再擠我,依然罰。”聲音清???冷,跟滿心柔情截然不同。

唐木溪頓時一僵,抿著唇,一臉深仇苦恨:“我、我才不會,大不了我自己綁住自己。”

薑垠凝視著她的臉上靈動的情緒,有些不明白世上怎會有這種把什麽事情都寫臉上的人。

傻不傻。

當初薑垠最討厭這樣毫無心計的人,不曾想有朝一日會將其當成寶捧在手心。

作者有話說:

魚湯,燉得是魚,所以薑湯……(師姐不好的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