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殿下, 東妖王求見。”
宮外匆匆進來一名宮女,剛一入內便跪倒在地,恭敬地開口。
而內殿之中, 唐木溪聞言卻是一怔:“東妖王?哪裏來的東妖王?”
話脫出口, 腦袋就被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糊塗了嗎?前幾日奉將軍來求神器時,你不還親自擬旨下詔, 封東域大長老旬邑為妖王?”薑垠出言提醒。
唐木溪這才想起,不好意思地刮刮鼻子, “這不是猛然一聽, 有些忘記了嘛。”
言罷扭頭又對宮女吩咐:“宣……等等, 令他稍等一刻再進來。”
那宮女狐疑,不知曉多等一刻有什麽特殊作用。但心中不解, 麵上卻不顯,領命之後恭敬退下。
一刻鍾能做什麽?
至少穿衣洗漱還是可以的。
前些日子溫黛和奉愷常常來找她稟告,但最近約莫公務不再繁忙, 來得越發少了。唐木溪唯一的工作消失,便徹底放飛自我,過起了慵懶閑適的生活。
每日早睡晚起,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賴在**。
現在已是午後,難以想象萬人敬仰的神皇大人還躺在**,連飯都沒吃。幸而她們早已辟穀, 不然早就支撐不住。
唐木溪還是頭一次見這位有權有勢的“妖王”, 不免有些緊張, 迅速穿衣洗漱之後,還央求師姐給自己化一個正式莊嚴的淡妝。
薑垠嫌麻煩, 知曉師妹再怎麽遮掩都無用, 十分敷衍地拿起胭脂螺黛稍稍抹了幾下。
“這怎麽看著沒什麽變化?”唐木溪看著寶鏡內的自己, 愣是尋不到差別。
薑垠輕咳一聲:“師妹身份尊貴,有神力加身,幸得冷眸白發,本就天生貴氣,過多修飾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這話說得巧妙,雖沒撒謊,卻也不盡真切。
師妹的貴氣並非盛氣淩人,而是驕矜???溫軟,尤其是無法掩蓋眸色發色之後,活脫脫一個尊貴公主,跟所謂的不怒自威半點關係都沒。
唐木溪不知曉她在哄騙自己,細想之後覺得似乎有理,便不再關注,來到前殿桌前坐下,不言苟笑,滿臉嚴肅。
薑垠站立一旁,忍不住偷笑。
下次或許該提醒一下師妹,莫在故作嚴肅。圓潤的小臉即便緊繃,也隻能用“裝模作樣,嬌憨可人”八個字形容。
唐木溪坐下不久,外頭就進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他身著灰藍色長袍,頭戴銀冠,一根簡潔銀針將略顯失色的頭發束起。樸實無華,一舉一動彬彬有禮,但卻無人敢忽視。仿佛一頭折服暗處的龐然大物,隻是存在就讓人忌憚。
“臣旬邑,拜見神皇殿下。”他不卑不亢,胸有成竹,與之對比到顯得如臨大敵的唐木溪有些氣勢不足。
哼……有點意思。
薑垠不禁眯起眼睛,瞧見這人雖然不顯鋒芒,卻暗藏殺機,以強橫的氣勢壓過師妹一頭。
這哪裏是來求見,不知曉的還以為他才是上位皇者。
她可不信這老滑頭看不出師妹在逞強,如今顯現出極具壓迫的氣勢,多半是故意而為。
薑垠不動聲色地將囚魔刀拿出,以神器威勢強行壓著他俯身。
旬邑察覺到脖子上懸停的陣陣殺氣,臉色微變,卻不敢當真跟神器硬碰,不得已躬身。
“嗯,愛卿請起,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唐木溪並未察覺到兩人的異樣,發現場中的氣勢忽然減弱,不禁鬆一口氣,和善地笑道。
然而話音落下,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旬邑起身,忍不住詢問:“旬長老怎不起身?可是身體不適?”
旬邑嘴角一抽,剛想開口解釋,卻被靜立一旁的薑垠搶先一步:“東妖王殿下感謝神皇饋贈,心有敬畏,不敢起身,神尊大人還是莫要推辭,就接受他的敬意,讓他一直躬著身吧。”
旬邑表情有些繃不住,瞥一眼被薑垠冷聲回道:“請大人成全。”
唐木溪一臉茫然,雖然半點沒看出旬邑的感激,但師姐和當事人既然都這麽說,那她也不好回絕,點頭應允。
暗地交鋒已是旬邑落敗,他知曉再繼續下去便要出格,就收起心底的試探之意,開始闡述此行的目的。
“大人可還記得先前東域法相異動,波及整個妖域?”
唐木溪表情逐漸嚴肅下來:“彼時我用乾坤八卦維持結界,令妖王和將軍來東域勸降,後法相異動逐漸消失……難不成已經被他們得手?”
這些時日她雖然沒有直接去勘察法相,卻沒少派人,分明除卻白虎困陣之外再無異樣才對。正因如此,唐木溪才如此清閑。
旬邑搖頭:“老夫全力阻攔,勉強擊退鬼魔,發現法相無異,陣法卻遭人篡改。”
唐木溪大驚:“怎會!那陣法乃乾坤八卦親自設立,非神器不可破壞!”
然而話音剛落,就猛然想到什麽一般:“魍魎印碎片……”
旬邑點頭:“正是。雲禹辰從鬼帝哪裏得到神器碎片,篡改陣法,以白虎法相將老夫囚困數月。奉大將軍將老朽救出之後,老朽忽然想起此事,既然他可以篡改陣法,又怎會隻借用白虎之威?於是親自探查,果不其然發現青龍法相也遭到篡改。老朽力微,難探結界玄奧,隻能察覺陣法變動,卻不知效用,具體恐怕還要殿下親自前去。”
妖域的結界由四座神獸法相共同支撐,每一個神獸之下都有一座小陣。四座小陣環環相扣,這才保證結界萬年不損。
“除此之外,此次戰爭雖然是大人全勝,但東域傷損卻是不少。鬼門關閉,這些人死去之後,亡魂遲早迷失,淪為怨靈。如今三枚魍魎印碎片盡歸神皇,還請殿下妥善處置。如若神器破碎再難恢複,也至少將那些人的魂靈鏟除,免得淪為鬼帝爪牙。”
唐木溪點頭,見到旬邑無事,便讓他退下。
*
魔皇鬼帝對妖域蠢蠢欲動,數次意圖侵入其中。唐木溪不知曉他們的計劃,但為了保護妖域子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結界損毀。
在得到旬邑的提供的消息之後,她收起慵懶的性子,即刻啟程,跟著師姐親自前往青龍法相。
法相高百丈不止,遠遠看去像是一座龐大的山。四周草木茂盛,靈氣氤氳,卻半點無法遮掩法相神光。
唐木溪來到青龍法相腳下,祭出乾坤八卦,仔細探查,果不其然發現些許異樣。
金色的流紋咒術中參雜了少許漆黑墨斑,細小微弱,如若不仔細檢查,隻怕連她都難以發現。怨不得派出的人手皆不曾發現,這般隱蔽,也隻有早有防備的旬邑能夠察覺。隻是他畢竟不懂大陣,匯報的有些偏差。
墨斑由魍魎印的幽冥鬼力構成,力量充沛,隻要被有心人牽引,就能產生強大的爆裂衝擊。
這不是篡改,而是破壞。
若是換個法器布下這種手段,唐木溪隻會嗤笑,神器大陣怎會輕易損壞?
可這是魍魎印,天地唯有的九大神器之一,發出的冥火甚至能撕裂虛空,更不用說這座逐漸衰弱的結界了。一旦被得逞,隻怕守護妖域萬年之久的結界當真會毀於一旦。
唐木溪心中駭然,後脊發寒,不敢大意,立即以乾坤八卦的力量一點點清除墨斑。
墨斑的數量太過龐大,薑垠不願她過於疲憊,也拿出囚魔刀幫忙搗毀。
她們在這裏認真掃除,另一邊的魔皇卻有些坐不住了。
“根據探子來報,神皇已經拿下妖域,並且發現了法陣的異樣,已經著手清除,鬼帝閣下竟仍然無動於衷嗎!”殷升怒極,心裏對晁厄越發失望。
“還有那魍魎印,如今三枚碎片皆落到她手中,如若當真補全。屆時鬼門大開,世間陰陽秩序重歸於好,苦心製造眾多劫難才匯聚的亡魂之力將全部回歸輪回。隻憑借我們手中這幾把神器,如何主宰世界?!”
這幾個月殷升親眼看著東域步步淪陷,可晁厄卻半點不製止,每每責問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殷升以為他當真有妙計,不曾想到了現在仍不出手!
若非親眼見過他獻祭上萬魂靈的暴戾模樣,殷升險些以為鬼帝已經叛歸神皇。
晁厄聞言,卻仍然無動於衷,笑道:“魔皇殿下不信我?且放心,大計已成,現在隻需按兵不動。隻要神皇拚合魍魎印,就會親手將妖域推入泥潭,替你我開路。”
推入泥潭?!
殷升一頓,這還是他頭一次從這人口中聽到計策。
他眯起眼睛,一邊審視晁厄的表情姿態,一邊在心中權衡。
如若這人說謊,必然有所異樣。
然而不曾,任憑他如何用神識觀察,都沒有發現任何不對。無論呼吸還是心跳,皆如往常一般。
“哼,大計?先前可從未聽過。”殷升氣勢淩人,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晁厄笑道:“的確是我不妥,但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隱瞞。”
“魔皇殿下可還記得先前我說過,暗地中一直有一位高人指點吩咐?”
殷升不禁沉下臉。
他記得,隻是從未相信。
畢竟他和鬼帝已經入極,雖然可能因法器血脈的緣故,實力稍有偏差,但其實誰都奈何不了誰。
他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除卻巔峰神皇,有人能淩駕他們之上,作壁上觀,下達命令。
晁厄似乎猜到他的反應,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它便是那位高人,天道之外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