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竟還知道回來, 我以為你今日要住在蒼鸞殿呢。”
唐木溪剛一進門,就聽到屏風後麵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她扭頭看一眼天色,的確已經是深更半夜, 心底忽然有些尷尬。知曉這些天早出晚歸惹得師姐不滿, 便快步繞過屏風,來到床邊。
“這裏是我和師姐的家, 哪有反而住他人殿中的道理。”唐木溪咧開嘴一笑,脫掉鞋襪, 往師姐的懷裏鑽了鑽, 一邊蒙混過關, 一邊解釋:“今日有東域王族投奔,稍稍耽擱了些許時間, 我向師姐保證,以後天黑之前必定回來可好?”
薑垠被她拱得癢癢,不輕不重地哼一聲, 鼻子往前湊了湊,勾唇道:“必定回來?那可未必,我聞到師妹的身上有她人胭脂,投奔之人莫不是個妙曼佳人?師妹被勾走了魂,才忘記師姐。”
唐木溪一驚,沒想到師姐的鼻子這般靈, 連她都沒發現自己身上有旁人氣息。
不過她問心無愧, 自然不會因此自亂陣腳。
“什麽妙曼佳人, 是青龍王女。師姐可還記得前些時候東妖王逝世一事?自那以後東域朝堂亂作一團,各方派別爭鬥不休。聽說近來連王族都淪為權力傾軋的犧牲品。她是被大長老護送, 才勉強逃出。”說到這裏, 似是又想到什麽, 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尊黑底白紋的方盤,“師姐且看,這乾坤八卦就是她獻上的。如此功勞,我自然不能敷衍,需要好生安置。”
薑垠感受到方盤傳來的神聖氣息,心底狠狠一震。
她是魔修,乾坤八卦卻是神皇法器,兩者幾乎針鋒相對。好在有囚魔刀守護,不然怕是會當場受創。
好一個嫉惡如仇的神器,簡直同九煞劍一般。
最初的心駭經過,薑垠慢慢放鬆下來,歎道:“竟真是神器,好吧,今日暫且放你一馬。下一次再晚歸,最好也拿出一柄神器當作借口,不然我可不會被你糊弄。”
唐木溪看出乾坤八卦對師姐的敵意,知曉這些神器的執拗性子,怕傷到師姐,便將它又收起來,抱著師姐不撒手:“我倒是想,如若能每日晚歸,將餘下的神器全部拿回,也不必對那魔皇鬼帝這般防備。師姐呢,近來可聽到什麽消息?”
薑垠跟著發散思緒,倒果真讓她想出一條:“還真有,前些時日今亦冷同我提起,靈修界中的一流勢力焚香穀破滅,執掌在那裏的神器社稷圖丟失,傳言似乎被魔皇殷升竊走。”
“他拿走社稷圖?”唐木溪凝眉,忽然間有些不妙的預感。
社稷圖跟其他神器不同,乃是一方脫離此間的福天洞地,內裏時間與此處流速截然不同,時快時慢。在其中修行悟道,如若幸運,不僅能事半功倍,甚至還有機會觸摸到最為機密的時間法則,擁有超然於世的能力。
但人的壽元有限,至多不過一千五百年。如若運氣不好,正巧遇到時間加快流逝,極可能轉瞬消亡。
這是極為危險異樣的神器,就連當初的她都很少動用。
不過,除此之外,社稷圖還有一隱藏的能力,可以將過去的事物投射成現實。但這一力量限製頗廣,唐木溪也不曾詳細研究。
殷升拿走社稷圖是為了什麽?難不成要以身涉險,參悟那玄之又玄的時間法則?還是說他已經發現了社稷圖的隱藏能力,有什麽已經損壞的東西,需要它才能重現?
想不明白,但知曉這件事情定然不會簡單結束。
*
前一日睡得太晚,次日唐木溪沒再難為自己早起,翹了蒼鸞殿的政事,懶洋洋地睡到快中午才起。
如若不是外頭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響,她或許還能再賴一會兒床。
“連依月……你就是東妖王之女?幸會幸會!”
唐木溪被吵醒,揉著眼睛,意識朦朧地嘟囔:“誰在外頭?”
“能是誰,你的桃花跟溫閣主遇上了。還與司君清靈,已經聊了有一會兒。”
唐木溪一怔,睜眼一看,原來師姐早就醒了,隻不過一直沒起,躺在一側直直地看著自己。
她的睡顏這般好看?前幾次也是,醒來就發現師姐盯著自己。
唐木溪有些不大好意思,但還是記得師姐挑逗使壞的話,忍不住反駁:“什麽桃花,師姐又在胡言亂語。不過明玉怎麽也來了?莫不是有事相尋。”
唐木溪沒再賴著,起身快速洗漱,換了身衣服,就匆匆出去。
一同跟上的,還有薑垠。
“總算起了,我還以為今日都要見不到你們了。”溫明玉正在跟連依月聊天,餘光瞥到她們出現,忍不住打趣。
她清晨過來,已經在外頭等了兩個時辰。若不是碰到東域公主,怕是早就離開了。
“見過神皇大人。”連依月微微欠身。
跟她一起行禮的,還有神官司君,但秉持著沉默寡言的性子,沒有開口。
唐木溪示意她倆無需多禮,然後才回過頭來答複溫明玉的話,“近日疲憊,多睡一會罷了。你怎來了,昨日在宮城未見到,還以為又在天南地北地亂跑。”
這段日子雪靈閣緩慢擴張,溫明玉忙得廢寢忘食,一會兒在幽冥城,一會又到靈修界亂竄,鮮少能見到本人。若不是經常從白靈口中聽到些許消息,連唐木溪都不知道這人的動向。
“亂跑不至於,隻是在忙著賺錢罷了。不過最近形勢不好,雪靈閣的擴張越發艱難。”溫明玉歎氣。
唐木溪跟薑垠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猜測。
“可是鬼災?”唐木溪問。
溫明玉點頭,卻又搖頭:“不止,我前幾日在九煞殿,遇到了焚香穀的聽琴長老。據她所言,焚香穀的族長被殷升滲透,死傷無數。她遵守穀主遺願,帶著少穀主和神器社稷圖逃離,半路卻被殷升截胡。仙盟派去的援助,被魔修阻攔。幾日時間,焚香穀已經徹底破滅。我回來途中,甚至能見到魔修禦鬼作亂,同仙盟爭鬥,戰爭蔓延,已經造成許多人流離失所。”
唐木溪緊緊攥拳,即便未曾真正見到亂世景象,卻已經被好友的描述觸動。
薑垠看出她的情緒有失控的跡象,伸手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用眼神安撫。
唐木溪漸漸冷靜下來,問:“可有幸存者?”
“九煞殿已經收留許多,但還不夠,我今日前來便是為了此事。仙盟那邊平息鬼患已經是竭盡全力,並無精力再安撫這些修士流民。我已經同周琴探討些許對策,九煞殿負責安置平民,剩下的修士,則可以接納到新島上,碰巧那裏地域遼闊,又正是急用人手的時刻,可令他們幫忙建設打理。”
“但畢竟新島距離妖域不遠,大量接納修士,或許會引起圖謀不軌之人覬覦。即便有黃泉海的迷霧阻攔,也難保不會出差。所以還需要你來權衡。”溫明玉說完,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這個提議她已經跟母親和大長老商討過,但被毫不留情地否決。如今又來尋好友,其實早就猜到她不會拒絕。
如若神皇肯定,那母親也無法阻攔。
她明白不該利用好友,但親眼見過戰爭的的慘象,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九煞殿才剛剛穩定,如若湧來眾多修士,極可能引起哄亂。但新島位於黃泉海,是一片嶄新而空曠的區域,四周的危險迷霧能最大限度地抑製躁亂,沒有比這更加適合的地方。
薑垠一眼就看出她的算計,心有失望,卻也無奈,扭頭看到師妹明顯意動,問:“你可想好了?那些人來曆複雜,可不止焚香穀。一旦開了接納的源頭,就再難停下,除非將製造鬼患的始作俑者殺死。”
隨著她的開口,連依月,司君,乃至清靈都朝著唐木溪看去。顯而易見,如此危險的提議,也隻有善良的神皇和溫明玉才會讚同。
“我明白師姐的意思,那些人品性難定,一旦接納說不好會引火上身。但我不能因畏懼,就舍棄流離失所的可憐人。這般如何,化神以上修士,不可定居新島,他們實力強大,足以在亂世中自保。我們隻接受化神以下的修士,並提前定下新島律法,若有違反之人,絕不饒恕。”唐木溪最近常往蒼鸞殿跑,對用人和管控方麵已經有一套自己的見解。此刻條理分明地開口,竟讓人挑不出錯。
薑垠見她鐵了心,知曉反對也無用,無奈歎氣:“既然你已有主意,我便不再多言。不過,隻有律法還不夠,需要更為強大的武力震懾。剛巧最近鏡月樓又召來不少修士,在幽冥城中已經小有名氣。不如就讓他們成為新島的利刃,有這群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坐鎮,想必短時間無人敢生亂。你覺如何?”
唐木溪跟溫明玉對視一眼,見到她並無反對之意,略略思索後???點頭肯定。
“師姐願意幫忙再好不過,既然如此,律法的定製也交給師姐。相信在鏡月樓的震懾下,他們一定會安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