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數月前東妖王逝世之後, 東王域都不甚太平。

王女連依月不願卷入權力紛爭之中,每日以守孝的名義待在祠堂。但她如何都想不到,即便已經盡力將自己淡出朝堂, 也依然會有人對她下手。原因無他, 身為唯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她的身份太過引人注目。

“何方賊子, 竟敢在先王祠堂鬼鬼祟祟!”這日連依月同往常一般早起守孝,卻不曾想剛一邁入墓園祠堂, 就敏銳地察覺到藏匿其中的陌生氣息。

知曉來者不善, 她不敢大意, 第一時間祭出靈劍。身形徐徐後退,一手執劍, 一手???在背後暗自運轉法術,希望能召集護衛。

然而似是早已洞察,還沒等她成功傳訊, 就有一隻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毫不留情地捏碎靈光。

“我等邀請王女殿下親密交談,可不需要旁人插足。”

連依月身形一滯,沒想到自己化神期修為,在這人麵前竟如此無力。不說反抗,竟連對方是如何抵達自己背後都不曾察覺。

知曉抵抗無用, 她索性放下靈劍, 轉頭看清這人的麵容, 冷嗤一聲。

“原來是新上任的禁衛將軍,渡劫期的修為果真有些德不匹位, 竟連王族祠堂都敢擅自進入, 不知禮儀, 目無尊卑。”

何躍呈大笑,“早就聽聞王女殿下伶牙利嘴,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不過,我可沒功夫同你閑聊,先王已逝,東域無主。你身為唯一的繼承人,不該沉浸在悲痛之中。朝堂之中各懷鬼胎,反叛者十有七八,竟不約而同地將你忽視。既如此,便讓我來伸張大義,扶持新君。”

連依月聞言,冷笑一聲:“扶持新君還是掌控傀儡?將軍大人又何必同我做戲。”

何躍呈勾唇,並未否定她的話,一把抓住王女的手腕,轉身便要往朝堂走。

他已經提前串通幾位長老,拿王女的身份說事,任何人都不能否決。至於意願歸降西域的那一派……鬼帝大人會親自替他處理。

何躍呈胸有成竹,本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不曾想還未從宮城離開,便迎麵撞上最為棘手的家夥。

“王族墓園,哪怕是各位長老也無法擅入,將軍初初上任,竟連這等規矩都不知曉嗎?”旬邑眯著眼睛,輕撫胡須。

他的身後跟著一群修士,各個武裝充足,看來是有備而來。

“何躍呈擅自踏足王族墓園,綁架王女,圖謀不軌,亂臣賊子,得已誅殺!來人,將他押入牢中,聽從發落!”

旬邑一聲令下,身後修士齊齊出動,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將他按下。

一聽誅殺,何躍呈忽然心慌:“我可是禁衛將軍!旬邑爾敢!”

旬邑冷笑:“區區蟲豸,也敢在我麵前班門弄斧,殺你又如何?即便是屠你九族,也無人敢言,滾!”

似是不想再聽他胡言,旬邑言罷,忽然動手,生生擊碎他的咽喉。

這一擊並未下死手,渡劫期的肉身又極為堅韌,因而並未令其殞命,不過也大差不差就是了。

做完這些,他擺擺手,令修士將他拖下去。

連依月怎麽都沒想到,最終將他救下的,竟然是當初搶奪神器的大長老。

修為甚高,城府頗深,地位權柄無人能及。跟其他人相比,這位才真正令人畏懼。

連依月這段時間閉門不出,除卻躲避權力紛爭,便是避免引起他的注意。

等旁人離去,隻剩他們時,旬邑才將審視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青龍族人呢?”他記得先前,青龍王族雖然被他壓製,但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等地步。

“不知。”連依月對他沒什麽感情,有得隻是滿心防備。

旬邑凝眉,沒想到那些人竟對王女不管不顧。

不過也是,如今這朝堂已經被外族孽障滲透,除卻他的勢力,再無一片淨土。前些時日還有古怪的符籙出現,能操控他人意誌,令逝去亡魂化作傀儡。再這般混亂的狀況下,又有誰能注意一名手無權勢的王女。

青龍王族,東妖王的子嗣,不該在肮髒的泥潭中艱難苟且。

他隨手丟過去一方黑白兩色的八卦盤,道:“東域已無前途,帶上神器,去投靠神皇。”

言罷,轉身離去。

連依月一愣,看著手中的乾坤八卦,有些匪夷所思。

這人……似乎也沒有她想得那般歹毒。

*

唐木溪這段時間有意初嚐政事,一有時間,就喜好待在蒼鸞殿內。

她是神皇,溫黛卻隻是半個妖域的王,孰尊孰悲卑顯而易見。按照禮數,溫黛應該讓王座給唐木溪,但偏偏這人不是偏好地位權勢的性子,堅持背個小板凳,坐在一側。

尋常處理政事還好,但每逢半月一次的大朝,或者又下臣單獨稟告,溫黛都分外尷尬,在王座上如坐針氈。

誰都知道小板凳上的那位是當今神皇,自己卻厚著臉皮坐在上方,有仗勢欺人的嫌疑。因而每每有人奏稟,她都會先過問唐木溪的意見。

今日也是一樣,並非大朝,隻有下臣前來商議。

溫黛索性不坐王座,在木桌邊與人商討。

正在三人專心探討時,門外忽然有人闖入。

“報!!邊境大將軍求見!”

“奉愷?”溫黛凝眉,不明白這人怎麽三天兩頭地往都城跑,但知曉多半又是有要事,道:“快宣。”

一邊的臣子知曉妖王和神皇此刻無心顧及自己,十分識相地起身告退。

片刻之後,奉愷一身冷肅鎧甲,也未卸去腰間佩劍,就這麽直愣愣地走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女子,因遮掩了容貌,掩蔽了氣息,顯得分外神秘。

奉愷往日麵見溫黛時鮮少行禮,但今日看到神皇也在,便老老實實地秉拳躬身:“參見神皇大人,參見妖王殿下。”

神皇?

他身後的女子忍不住抬頭,好奇又敬畏地朝著唐木溪看去。

容貌柔和,氣質溫軟,全然沒有上位者的凜冽。

原來傳說中的神皇……竟是這樣的人嗎?

連依月有些意外,也跟著行禮。

“參見神皇,妖王大人。”

溫黛不識得此人,見奉愷竟然當著生人的麵揭露唐木溪的身份,微微不悅:“她是何人?你今日來,就為引薦她?”

奉愷正欲解釋,卻還不等他開口,身後之人就搶先一步,上前道:“啟稟大人,小女子連依月,乃東域青龍一族,今日冒昧求見是有至寶獻上。”

“青龍?我記得東妖王也是青龍。”唐木溪忽道。

“正是,東妖王是我父親,於幾月前逝去。我身為王女,本應該率領東域投誠皇的名下,使東西兩域再度融合。隻可惜才能不足,無力在朝中掌權。近來反叛者無數,東域已經亂作一團。前幾日全憑大長老相護,才能護送至寶抵達西王域。”連依月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尊黑底白紋的八卦盤。

此盤一出,霎時間凶悍的氣勢撲麵而來。雖無閃耀的光芒,但任誰都不敢輕視。

唐木溪受到神器的吸引,幾乎一瞬就認出,欣喜地站起:“乾坤八卦!”

當初她散開九把神器,任憑這些法器自由離開。最終仍然停留妖域的,隻有濟世燈和乾坤八卦。

她的陣法極差,幾乎可以說是一竅不通,萬年前能夠隨心所欲地布下結界,也全憑這尊神器。有它彌補不足,她可以力壓所有陣法大家。

這便是神器的力量。

先前修補法相時還在思索如何改善結界,沒想到這就尋到轉機。

“神皇英明,這乾坤八卦由青龍一族世代守護,如今既然皇已歸位,自然要交還神器。”

連依月說得謙卑真誠,倒讓唐木溪有些意外。

這些神器雖然本是她帶來的,但既然已經散給天下,就沒打算收回。無他,送出的禮物潑出去的水。即便她有收回的心思,那些人也不會因神皇下令就乖乖遵守。

她原本打算等到自己恢複實力再考慮此事,今日提前得到一柄,倒算是意外之喜。

唐木溪大方接過,抱在懷裏,感受到來自神器的乖順,心情都變得十分舒暢:“你直接獻出,就沒什麽請求嗎?”

連依月心中一緊,知曉關鍵來了。

“小女子依命歸還,不該有求,如若真說,隻希望能歸順神皇麾下,在紛擾亂世中尋求些許庇護。”

唐木溪了然,“依你,不過,你想住在哪裏?”

“聽憑發落。”連依月恭敬低頭,並未因神皇脾性隨和,就大膽冒犯。她能感覺到,另外兩位對皇的敬重。

唐木溪思索片刻,道:“你是青龍王族,又獻上至寶神器。按理來說該單獨為你開辟府邸,但你隻有一人,獨自居住或許有些孤單。如若不嫌棄,就許你住在閶闔宮上,那裏有我的幾位朋友,還有神官司君,十分安全,你可同她們相識結交。”

此話一出,溫黛忍不住皺眉:“陛下,閶闔宮是皇的寢殿,即便她獻上神器有功,也不足以在那裏定居。您的浮遊仙島,亦或者我的蒼鸞宮城,都可以任她選擇。如若怕她孤單,可給予她通行令牌,如白靈一般隨意進出即可,直接居住,太過不妥。”

奉愷也跟著勸諫。

連依月也明白閶闔宮的含義,受寵若驚:“妖王殿下所言不錯,閶闔神域是神尊住址,小女子一介神獸後裔,的確並無資格。”

唐木溪抿唇,不甘不願地妥協:“那好吧,就住在蒼鸞宮城吧。”

至於浮遊仙島……那是她和師姐的家,不該接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