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麽?!”
溫明玉感受到駭人的天威, 隻覺得畏懼不已,若不是依靠青鸞的神獸血脈,隻怕早就同王域子民一般匍匐在地。
白靈渾身的毛發炸開, 抬頭看到閶闔宮中金光閃爍, 隻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快看!這威壓從那裏傳來!”
她曾經跟溫明玉在妖域待過一段時間,自然知曉閶闔宮的意義。想起方才木溪雖司君前去的事情, 幾乎一瞬就反應過來:“是木溪!”
白靈從未進過神域,並不知道唐木溪與神尊長得一般無二, 但她知道的遠比大長老和妖王多。早在先前最初和唐木溪相遇時, 她就見過對方變白之後的攝人姿態。
金光瑞雨, 祥雲籠罩,這份天威定然又是好友引起。
“是神官嗎?”溫斐的聲音有些猶疑。雖然從未見過神官出世的景色, 但她並不認為區區侍者能引起這般異象。
大長老卻是搖頭,略顯渾濁的雙眼中盡是精光:“不!是皇!我泱泱古???域,終究沒有被天地拋棄!”因太過激動欣喜, 說話時連聲音都在發顫。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驚駭失神,唯有薑垠緊緊地攥住五指,指甲深入血肉,竟連手掌被刺破都未曾發現,一瞬不瞬地盯著金光。
皇……嗎。
整個妖域都在對閶闔宮的異象議論紛紛, 好不熱鬧, 但唯獨引起一切的當事人對此毫不知情。
自從被推入幻境之後, 就有一股強大又熟悉的力量慢慢纏繞。從四肢百骸,到五髒六腑, 猶如浸泡在精粹的寒潭中一般, 讓人懷念又貪戀。
唐木溪覺得身軀變得很輕很輕, 意識昏昏沉沉,朦朧之中似乎有人在不斷呼喚她……
“溪……”
“木溪……?”
那聲音越發清晰,可意識卻越發混沌,終於在某個契機,徹底的陷入沉睡。與此同時,似有極其久遠的記憶漸漸蘇醒……
*
“你說這是荒蕪?”一團漆黑的魔氣不斷翻湧,聲音撕裂,猶如朽木破碎一般,嘔啞嘲哳,“嗬,有趣之言,你從何而來,淨懂得諸多戲言。”
魔氣的麵前,是一名身著青色長裙的女子,眉眼柔和,雙眸深邃慈愛,似能包裹世間萬物一般,舉手投足皆是玄妙的氣勢,令人一看便忍不住神往。她身無飾品,卻唯獨腰間懸掛著一朵巴掌大小的冰藍色雪蓮,清寒幽冷,散發著濃鬱蓬勃的生機。沒有人會懷疑,若能將冰蓮吞下,哪怕是起死回生,逆轉乾坤也不在話下。
女子聽到魔氣的嘲弄,卻並不生氣,依然駐足在破碎的山岩之上,遙遙俯瞰這片大地。
山河破碎,百草枯折,天空之上濃雲密布,時不時有駭人的驚雷炸裂,狂風大雨,就連日月星辰都失去力量,隻餘下殘破的輪廓,隨時都可能徹底碎裂。
靈魔之氣枯竭,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荒蕪土地,隻有無數虛影殘留地表,不斷地侵蝕日月山河。這裏已經沒有生靈活物,就連天道規則都徹底磨滅,是真正的破滅之世。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神界湮滅,上位的生靈乃至天道全都在無休止的戰爭中消亡,作為下位奴仆的凡界,又如何獨善其身?
能在萬物枯竭之後還殘存遺骸,已經是萬幸。
“腰間是何物?”那魔氣從**開的冰霧中感受到充沛的力量,貪婪地翻湧靠近,想要將其盡數吞沒。
這片世界已經許久不曾出現過這般富饒的生機,任何生物都經不起這般**,哪怕它隻是天地間最後一團魔氣。
“莫動。”察覺到魔氣的貪念,女子輕輕揮手,將其掃到一旁。
魔氣卻依然不死心,劇烈滾動,聲音之中盡是克製隱忍的狂熱:“分我一些,此後你便是主,說一不二。”
任誰都能聽出話內的蠱惑之意,女子自然一樣。
但她並未厭棄,反而詢問:“當真?”
魔氣欣喜,又用腐朽的聲音回道:“當真!”
女子淡笑,嘴角輕輕勾起,抬手在魔氣上方輕點一下,霎時間充沛富饒的力量注入其中。
魔氣劇烈翻滾,體型因力量的填充不斷擴大,不消片刻就已經有半個山頭那麽寬大。內裏魔霧繚繞,中心之處本是虛無空**,可如今卻多了一枚拳頭大小的精致核心,一閃一閃,如心髒般躍動。
魔氣欣喜若狂,以核心為主,忽然收縮力量,將自己凝聚成同女子一樣的形態。
“此為何物?”她刨開心口,露出內裏幽紫色的核心。不知是不是這東西的功勞,連嗓音都變得靈動悅耳。
生機盎然,引得無數無形的虛影“看向”這裏,蠢蠢欲動。
“生命。”女子抬手,在魔氣的發頂輕揉,“魔,此後喚我主神,隨我將這荒蕪世間扭轉。”
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多添一句:“莫要覬覦冰蓮。”
魔歡喜地點頭,“遵命。”
*
“虛影已除,就連天地都在日漸補全,可你造出的那些東西狼子野心,平日裏口口聲聲稱讚我等為神尊天道,可背地裏竟然偷竊補天彩靈!如今這世上就這麽一條靈脈,他們竟依然要分食!”
魔一進來就是滿腔怒火,脫下金胄,竟連擦拭上麵的灰塵血液都忘記,直接破口大罵。
青衣女子察覺到她衣衫上的猙獰血跡和些許碎肉,眉毛輕皺,嘴角的笑意逐漸退散。
“你做了什麽?”
“居心叵測之徒豈能留下?”魔冷哼一聲,勾唇笑道,“這就是主神口中的‘人’嗎,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陽奉陰違的畜牲罷了,我不過略施懲戒,讓他們乖一些罷了。”
青衣女子表情輕凝,語氣之中多了幾分責怪:“你該知道,不日我將化為此間天道,對天下蒼生逐一約束。他們犯錯,自有我定的規則懲戒,你如今平添殺孽,殘暴凶惡,屆時又要我如何掌控?難不成罪罰天下卻唯獨對你赦免?”
“規則規則,滿口規則!若不是我數百年來盡心產出孽障,你又如何完成你的春秋大夢!我今日不殺他們,明日他們便連你我也敢染指!定罪天下時,你可將自己算入其中?!可將你腰間冰蓮擅自吞噬黃泉路,阻隔陰陽兩界算入其中?!卻唯獨向我問罪!”
魔一拳砸到金胄上,連血肉被金胄劃開都絲毫不在意,一雙眼睛怒然盯著麵前的女子。
本以為對方當真是鐵麵無情,不曾想卻聽青衣女子回道:“她靈智未開,並非有意為之,又與你明知故犯,嗜殺成癮如何混為一談?”
魔盛怒,忽然拔出漆黑魔刀,本要將心中冤屈發泄,卻在看到對方抬手護著腰間冰蓮時停滯原地。
“嗬,你當真喜歡它。”魔紅著眼睛,心中一片冰涼。
沒得到回應,她自嘲一笑,忽然調轉刀尖,狠狠地破開自己的胸膛。數百年來不斷修煉,魔的身軀已經不再徒有外殼,內裏的經脈血液一應俱全。此刻刺破心口,血液瞬時噴薄而出。
青衣女子臉色微變,起身就要上前幫她治愈。
但還沒等她動作,就見到對方用魔刀生生將本源核心剜出。
本源核心是魔的力量源泉,雖是“生命”,卻並非缺之不可。她是天地間最後一團魔氣,早在得到核心之前就一直“活著”,隻是彼時力量薄弱罷了。
經過數百年征戰修煉,她早已不再是當初的脆弱魔氣。如今即便離開本源核心,也依然能維持形態。但畢竟驟然失去太多的力量,幾乎一瞬就虛弱下來,連說話都有些顫抖。
“罰?好,不必你親自動手。”說著,一咬牙,豎起魔刀狠狠地朝本源核心刺去。
魔刀是她親自鑄造,強大無比,有開天辟地的威能,然而不知是太過虛弱,還是心中留情,這樣的全力一擊下去,竟然隻在晶瑩的紫色核心上留下少許裂紋。
“你並無掌控天地之才,也終究不會認真待我。”魔瞥一眼核心,鬆開手,連心愛的魔刀都沒帶上,便轉身離開。
腳步虛弱不穩,搖搖欲墜,但留下的背影卻那般倔強。
青衣女子伸手想要挽留,但目光落到那堅決固執的背影上,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並無掌控天地之才……嗎?”
她自嘲一笑,彎身將裂開的幽紫色核心撿起,捧在雙手中央用心修補,沒過多久便令其完好如初。
主神。
每一個世界,都有它自己的天道。
天道製定規則,若要誕生,需要開辟此間天地,創造萬物之人獻祭自身,歸於天地。一旦成功,便再無法逃脫,與天地同生死。而主神卻不同,無需束縛此間,隻要以人類之軀,維持世間秩序便可。
一般而言,天地初生時並無天道,隻有最初之人以主神的身份,維持世間運作。同時挑選下一任主神,等到時機成熟便可將主神之位傳遞給對方,獻祭自己歸於天地。
女子是上位神界的主神,正因如此才在最終滅世之時得以保全逃脫,來到下位凡間企圖重新扭轉乾坤。
當初賜予魔的核心,其實正是主神的力量。
這些年來她一直悉心照料培養魔,希望她能成為一名合格的主神。
可如今看來,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作者有話說:
講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