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

短短幾息時間, 天旋地轉,赤影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身陷碎石之間。他是金丹修士, 身體頗為堅韌, 但剛剛才被突破護體靈氣,此刻又毫無準備地撞擊石階, 背部火辣辣地刺痛,隻覺得連脊柱都要折斷。脖子被巨大的力量鉗製束縛, 莫說聲音, 就連呼吸都難以進行。

若說先前的疼痛激發了他骨子裏的血性, 那麽現在剛升起的亢奮戰意,便被毫不留情地擊潰。

實力相差巨大, 對方甚至不曾拿出武器,就徒手令他兩次重創。

與那雙冰冷似海的深邃雙眸對上,赤影絕不懷疑, 若此刻他再進行反擊,今日隻怕當真要死在這裏。

“尊者!手下留情!”赤月知道再沉默下去,自家弟弟或許就要殞命,立即屈膝跪在薑垠麵前。這幾日城中大雨久未停息,地麵上泥濘肮髒,她卻毫不在意, 將額頭抵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未敢直視薑垠, 看得出十分恭敬。

赤影瞪大雙眼,因喘不上氣, 臉上已經發紅。他不敢相信, 赤月竟然連反抗都不反抗, 就這麽屈服下來。若非此刻自身難保,定然會拉她起身。

薑垠五指微頓,心裏的厭惡減輕少許,瞥一眼久跪不起的蒙麵女子,終於明白混二所說的“聰慧聽話”究竟指誰。

“名字。”

“奴赤月,冒犯尊者的是下人不爭氣的弟弟赤影,多有得罪,請尊者責罰。”話音落下,又磕一頭。似乎為表現忠誠,她的力氣很大,又並未防禦,一下便磕破皮膚,有絲絲血液在雨水中浸染開來。

然而再是順從,薑垠也不會被迷惑。方才赤影出手,赤月從始至終都冷眼旁觀,想必是存了試探之意。此刻雖然自稱為奴,隻怕心底卻無半點忠誠。

這種人,往往比莽撞愚蠢的赤影還要難以馴服。

薑垠思索片刻,忽然鬆開手,道:“既然你為赤影阿姊,懲罰教導一事便不該我這個外人插手。你親自來吧,或許能令他長些記性。”

赤月微怔,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奴效忠尊者,家弟自然一般,仆人犯錯,豈有下人越俎代庖的道理,還是請尊者……”

她話還沒說完,薑垠就出聲打斷:“此為命令,切記要讓他知錯,以防下次再犯。”

換???句話說,從重處置。

赤月眼神微凝,一抹怒意一閃而過,“奴,遵命。”

她慢慢起身,身上因雨水泥土沾染,變得狼狽不堪,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薑垠勾唇,大抵摸清了赤月的品行。

赤月來到赤影麵前,居高臨下,表情卻格外冷漠,似乎當真對弟弟的生死漠不關心。

但她越是這樣,薑垠就將她看得越清楚。

若當真不在意,就不會下跪請求,更不會在薑垠命令她來處罰時,再三推辭。因為她明白,薑垠出手,或許隻是受些傷,要不了幾日就會恢複。但若是自己親自動手,就必須……做出表明忠心的懲戒。

從重處置,絕不能留情!

“阿姊……”赤影被她看得身軀微顫,心有慌亂道,“你為何不反抗?大不了退出鏡月樓,我們再不求她庇護!”

“閉嘴!”

赤月雙眸發冷,毫不留情地扇赤影一巴掌,在本就狼狽的臉上留下一道顯眼的印記。

“你出言不遜,狂傲自大,身為一介走狗奴隸,竟敢衝撞對你有庇護之恩的尊者,心無感激,愚昧至極。本該為自己的魯莽付出生命代價,如今尊者網開一麵,讓我代為處置,便絕不可令你再生出叛逆之心!”

赤月說到此處,深吸一口氣,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若能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這把匕首與你的成雙成對,是我親自鑄造。如今你用它冒犯尊者,我便同樣以它懲治。”

話音落下,赤月眼中一狠,忽然出手,快之又快地向下刺去。

隻聽天空中一道閃電炸開,赤影的手掌被毫無征兆地貫穿,狠狠地定在淋濕的石板上。

“啊!”經脈斬斷,赤影的驚叫在雨中蔓延。

一邊的混二見此,咽了口口水別開視線。

赤月當然知道,從重處罰,絕不該僅僅如此,但她無法當真殺掉相依為命的弟弟。大仇未報,他們二人誰都不該死在這裏。

一擊落下完畢,赤月立即轉身跪下:“幼弟愚昧,是奴教導無方。奴自慚形穢,無顏麵對尊者恩情,甘願代家弟自斷一臂,接受懲罰!”

言罷,忽然拿出一把長刀,毫無猶豫地朝著自己左臂砍去。

薑垠眼神微凝,在千鈞一發之際,打出一抹魔息,強行將長刀震**開來。

赤月微怔,沒想到她竟然會出手。但她明白,薑垠絕不是被她感動。

“你很聰明。”果不其然,薑垠一開口,就直接戳破她的算計,“為了表明忠心,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奴……不明白。”

薑垠莞爾,慢慢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子與她晦澀的雙眼對視:“我令你從重處置你弟弟,怎麽反而要你來自斷一臂?”

赤月咬牙,沒想到對方仍要死抓著不放,心中暗罵一聲,表麵卻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尊者是嫌棄奴處置的不夠,請尊者放心,奴這就廢去孽弟的雙手!”

然而薑垠卻懶得再陪她演戲,略施法術,強行將她的身軀禁錮。

“噓,別動。”

“我不想跟你多費口舌。天色不早,我家師妹還等著我回去。”薑垠一邊說著,一邊從並起手指,劃破手腕,沾著血液在赤月腳邊繪製陣法。

傾盆大雨,地麵上水流湧動,卻並未衝散血液。

“你口口聲聲自稱奴,表現出順從聽話的模樣,我卻知道,你心底隻怕半點尊敬都沒有。”薑垠輕嗤一聲,嘴角笑意越發濃重,“但沒關係,我知道一種契約,能束縛他人自由,迫使其聽令。你既然這般喜愛當奴仆,我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隻要此契落成,你的生死就全憑我一言。我很好說話,為人最是善良,一般對待屬下從不虧欠責罰。你且安心,從此,生是鏡月樓的人,死是鏡月樓的鬼,再也不用漂泊無依。”

赤月一怔,瞳孔驟縮,怎麽都沒想到這人竟會直接將她收為奴隸!

盡管簽訂契約必須要經過雙方同意,但從目前這個架勢來看,她的意願已經無關緊要。她毫不懷疑,即便自己抵抗,對方也能強行讓契約落成!

一旦契約落成,她就當真要一輩子聽命於麵前的人!

不!絕對不可!

原本加入鏡月樓隻不過是暫時躲避風頭,順便撈一些錢財。隻要等到仇家知難而退,她就會跟赤影悄然離開。無論報仇,還是修煉,都隨心所欲。

可誰能想到,這個毒婦竟當真敢下手!

混賬!

赤月再裝不出順從聽話的模樣,拚命抵抗,隻恨不得將這人生吞活剝。然而她方才被施展定身術,此刻莫說掙紮,就連開口都做不到。

“阿姊!”赤影一聽簽訂契約的事,也心覺不妙,拔出匕首,連包紮傷口都顧不上,直直地朝著薑垠刺去。

但雙方修為差距過大,他甚至沒能靠近,就被凶悍的魔息強行震退。先有傷勢在前,此刻又遭攻擊,竟震得赤影意識動**,倒地之後許久都沒能從暈眩中回神。

薑垠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逼退之後,兀自畫完法陣,見到赤月滿眼怒意,嘴角的笑容越發真心。

“這般期待嗎?別急,馬上就好。”

如赤月所猜,薑垠身處高位那麽久,早就對各種禁術一清二楚。尋常簽訂契約並不需要以血繪陣,她特意破開手腕,就是為了用修為之差,強行將對方收為奴仆。

法陣落成,隻見一道紅光一閃而過。無數符文便掙脫地麵,緩緩地朝著赤月身軀飛去。一經觸碰,血符立即就融入體內,同一時間赤月的心中就多一分壓迫束縛。

等到所有血符全部與赤月相融,奴仆契約就簽訂成功。

赤月能感受到,有一種無法違抗的力量直臨命脈。

“恭喜尊者收服奴仆。”混二見到陣法漸漸消散,立即躬身祝賀。

薑垠心中卻沒多大波瀾,瞥一眼完全失神的赤月,不再理會。

“混二,鏡月樓一事你大有功績,想要什麽盡管開口。”

混二聞言,知道要錢的時刻到了,笑一聲道:“尊者過獎,仆對尊者忠心耿耿,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談何獎賞。隻是近來鏡月樓初步進入正軌,正是急於擴張之時。屬下雖然盡力,但無奈才能不足,令樓中頗為拮據,限製了拓展的速度。若尊者當真要賞,不如賜些靈石,也好改善樓中狀況。”

說了那麽多,其實就兩個字有用“靈石”。

薑垠嘴角一抽:“跟誰學的,要個錢都這麽拐彎抹角。”

她從小世界中拿出一大塊極品玄玉遞給混二。她的靈石上次幾乎被師妹吃幹淨,現在也拿不出多少。

“靈石此刻沒有現成的,你先拿這個去應急。”玄玉是地階材料,多用於製作玉符開辟小世界用。拇指大小就能賣到上千靈石,更不用說這麽大一塊了。

混二一喜,連忙接過。

有了這塊極品玄玉,樓中暫時不缺錢了。

“不過,你此次功績頗大,隻一塊玄玉怕是有失公允。”薑垠想了想,又拿出一本功法給他,“上一次給你了噬魂的功法,用於進攻,這本地階星移決則可大幅提升你的逃生能力,是保命良計。其中還含有些許空間法則……隻看你悟性如何了。”

空間法則!

混二驚歎,雙手接下:“多謝尊者厚愛!”

“此次盤龍之事,已經接近尾聲,我應當過不多久就會往幽冥城和妖域附近轉移,屆時或會親自前往鏡月樓。在那之前,切莫惹是生非。”

“遵命!”

薑垠吩咐完混二,便轉身離開,臨走前在赤月麵前扔下一瓶丹藥,瓶身之上寫著“元嬰丹”三個字。

雖未言語,但赤月一瞬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說我不夠強嗎……”赤月撿起玉瓶,攥緊手指,一雙眼中盡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