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得到催促, 偏頭見到父皇也點頭示意,便祭出浮塵傘和歸一令。一邊破開陣法,一邊用天階法器的力量掩蓋動靜。
無需再防備甘煞和主妃, 這一次的速度十分之快, 不過幾個呼吸過去,城牆表麵的陣法就散開一個缺口, 四周術光符文流轉閃爍,卻偏偏一點聲響都未發出。
定睛再看時, 竟連術光都消失不見。若非周琴特意留了一點輪廓, 隻怕什麽都尋不到。
薑垠見此, 忍不住驚歎:“到底是天階法器,非同一般。”
她的靈海有神器囚魔刀坐鎮, 可以抵禦大多幻術。但也僅此而已,若是有人不直接迷惑她的神識,反倒對四周環境動手腳, 便可輕易繞過魔刀。
周琴聽聞,嘴角一抽:“想要?跟你換可好?”
她巴不得換個囚魔刀回來。
薑垠翻了個白眼,沒再理她。莫說一把破傘,就是附送九煞劍都不要。她的魔刀可是認主的,再尋其他神器都難有這個放心。
缺口開啟,沒過一會兒, 內裏就**開一圈水紋般的波動, 一個人影緩緩浮現。
那人個子較高, 身姿玲瓏有致,即便刻意收斂氣息, 也遮不住滿身貴氣。雙眉婉約, 雙眸通透, 像是萬中無一的清碧琉璃,蘊含此世的淑美。微紅的耳垂上懸掛著一對湛藍色珠寶耳墜,精致優美,長發飄飄,挺拔秀麗,直讓人移不開眼。
溫明玉一怔,看著來者幾乎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睛瞪得渾圓,少見地有些失態。
“母皇?您……您怎來了?”
母皇?!
周裕北一震。
妖域王女的母皇……竟是西妖王殿下!
溫黛抬手,在溫明玉額間輕彈一下:“胡鬧,我若不來,難不成還將寶燈交與旁人?”
濟世燈乃妖域兩大神器之一,除卻擁有神獸血脈的王族之外,誰都無法催動。青鸞一脈向來子嗣稀疏,溫明玉不在,主家之內除卻她之外,就隻剩下幾位隱世老祖。
若溫黛不親自前來,再沒有合適的人選。
“怎還瘦了?這些日又在作什麽亂?一臉的狼狽模樣。”溫黛伸出雙手捧住溫明玉的臉,又捏又搓,若非碧綠的眼眸中滿是疼惜,險些讓???人以為在戲耍玩弄。
這是當著眾人的麵,溫明玉最是愛麵子,哪能讓這人如此肆意。
抓住她的手腕,紅著臉羞惱道:“母皇!”
溫黛卻並未停手,秀美輕壓:“又叫母皇?”
皇是昔日對神尊的敬稱,自從神明消亡,神獸滅絕,此世再無皇者。魔界之主傲慢自大擅自封皇,已是大不敬。妖域作為神靈最初居住和親臨的地方,等級更加森嚴,絕不該擅自僭越。
溫黛修為已至至尊,貴為西妖域的統治者,甚至連一個“帝”字都沒敢自稱,更不用說“皇”了。
“母皇”的稱呼,從來都是溫明玉一人之辭。稚子無辜,但如今成年,早該改口。
溫明玉抿唇,不情不願道:“母親。”
溫黛讚許點頭,慢慢鬆開手。
一轉頭,雙眸就與溫斐對上。
兩人相看,皆在彼此打量,卻無人開口。但若細心觀察,就會發現方才還端莊大方的女王,此刻連呼吸都忘記。
自從數年前的那次妖域爭亂,她們兩人就再未見過。
溫黛數月前便聽過女兒報的平安,但畢竟未曾親眼所見,心底一直擔憂。如今發現對方修為跌落至此,十分心痛。
“你怎……這樣了?”她上前撫上對方的臉。
方才還在說溫明玉越發消瘦,誰知竟有個更不省心的。
“阿姊……”溫斐下意識低頭後退,有些不太敢看她。
“還躲?”溫黛斂眉,眼中有少許怒氣,“這次又想鑽入哪個山林?”
連道骨被毀都能一聲不吭,溫黛著實怕這人哪日死了,自己都不知曉。
溫斐耳朵燒紅,全然沒有平日的溫和端莊。即便修為盡失,一代渡劫大能又怎會連個消息都傳不出。
說到底還是存了私心,害怕牽連族人。
如若不是遇到唐木溪,幸得混元靈果,依照溫斐的死腦筋,不願動用綺羅青蓮,最終隻怕當真會隕落山中。
溫黛見她一聲不吭,又急又氣,卻還未等她再度開口,就聽聞身後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裕北拜見女王殿下。”
偏頭一看,竟是一位合體期修士躬身行禮。
修真界實力為尊,溫黛修為已經致臻化境,比肩魔皇。蒞臨盤龍,即便是殿主也需謙讓。
周琴見到父皇行禮,也不好幹站著不動,跟著躬身。
一代殿主親自相接,溫黛不好忽視,責備地看一眼溫斐,鬆開手暫且放她一馬,轉身忙道:“殿主請起,此行不過護送寶燈,順便看看不成器的女兒妹妹,無需多禮。”
周裕北卻並未起身,“殿下愛戴蒼生,願意親自調用妖域神器,救我九煞子民,已是大恩,值得周某尊敬。”
話已至此,再難推辭,溫黛隻好承下這一禮。
她掃視四周,看到城中依稀還可看出大戰的痕跡,微歎一口氣:“鳴蛇嗎,細細算來,它也該是我妖域供奉的神獸之一。有此劫難,也有我妖族之過。”
這話周裕北卻是沒接,萬年前的事情究竟如何,誰也無法說清楚。
“魂靈在何處?既然已到,便不要再耽誤,盡快解決吧。”
“殿下請隨我來。”見她如此上心,周裕北求之不得,也顧不上什麽禮儀款待,抬腳就往佛廟中去。
溫黛緊跟其後。
其他人見到兩位主人公已經率先動身,也立刻跟上,唯獨薑垠麵露焦色。
溫明玉見她神色不對,幾乎立即就明白心中所想,笑道:“薑小姐無需焦急,小師妹救我姨娘,母……母親感謝還來不及,定然不會忽略。如若實在擔憂,也可先回去照料小師妹,等魂靈一事解決,我就央求母親前往仙舟。”
薑垠心覺不好,但也半日未回去,不知曉那邊發生了何事,思索片刻,還是停下腳步。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氣了,你先陪母親去吧,我回去看看師妹。”
“去吧。”溫明玉目送那人離開後,連忙往佛廟那邊趕去。
溫黛人到時,一眼便看到停放在廟中的無數軀體。這些人皆是運氣最好的,無論肉/體還是魂魄,都隻受到輕度損傷。雖然被吸走不少壽元,卻已經是不幸的萬幸。
他們甚至無需過多調治,隻要牽引魂魄入體就能在不久之後蘇醒。
此地受到牽連的百姓散修有兩萬餘人,能幸運至此的不到十分之一。
剩下的不是魂魄受損嚴重,就是身軀損,更有甚者連一根筋骨都沒留下,隻剩殘破的魂體兀自飄**。
“前方有玄門,內裏存放著損傷更為嚴重的。數量龐大,或許難以醫治。殿下不如稍等一些,待我們尋出能匹配魂魄肉身的再行救治。”周裕北慢慢分析,希望能給女王減少壓力。
溫黛聞言卻是搖頭:“一並打開吧。即便缺損,也終究是性命一條。他們本就無辜可憐,再被你我挑選舍棄,隻怕是九泉之下也難瞑目。我隻管盡力而為,生死命數,自有上天定論。”
周裕北深深看她一眼,沒再勸說,道一句“多謝”,便親手開啟玄門。
這扇玄門本是李墨蘭所造,內裏勾連著一方須彌芥子空間,雖未自成一界,卻也十分遼闊。山穴石門在血池引爆時已經炸毀,如今隻剩下一片混沌。
玄門一開,血腥的氣息混雜著斑駁魂力便四散而出。
溫黛凝眉,臉色一變。
“竟這般……”
“惡人已死,此事責任將由我來背負。”周裕北道。
溫黛側目,沒再多說,手指忽而一懸,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盞碧玉蓮燈。
蓮燈的花瓣十分靈巧,由剔透的寶玉所致,水潤盈盈,散發著陣陣凜冽冰霧。中心飄**著一朵冰藍色火焰,隨風躍動,清幽冰冷,即便相隔數丈,也能感受到攝人心魂的霜涼。火焰外圍籠罩著一圈綺麗光暈,猶如深邃星空,奧妙無窮。
若唐木溪此刻醒著,或許就會發現,這盞蓮燈與綺羅青蓮十分相似,冰藍色的火焰如同她的眼眸一般美麗。
神燈一出,整座佛廟仿佛都被柔和清寒的力量包裹,汙穢的血氣鬼力慢慢退散,像是被洗過一般幹淨舒爽。
在場之人無不神往。
“說來,你的道骨損傷說不定也可用寶燈修補,一起過來。”溫黛忽然偏頭,瓊瓊玉指臨空一捏,就將溫斐拉至自己麵前。
“這、這怎可以?”溫斐受寵若驚,因神燈常年由親近之人所掌,故而十分避嫌。從未想過私自動用神器之力,修補傷勢。
“此為王命,不可違抗,安心受著。”溫黛對這人的固執觀念極為了解,索性用身份強壓不滿。
說完這話,她便不再多嘴,一手結印,一手將精純的靈力注入燈中。
隻見星海般的光暈忽然散開,化作成千上萬顆碧藍的星點,劃過半空,擦出一條條閃爍不定的流光,射入每個魂靈體內。
而最中央的冰藍火焰,則化作涓涓細流,將溫斐徹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