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牽扯不相關的人!”
最後一句話, 周裕北幾乎是厲聲嗬斥出來。早在許多年前聯姻成婚時,他便對此人的性格了如指掌。若要概括,大致隻有“乖戾”二字最為恰當。
李墨蘭出生在權貴之家, 自幼身份尊貴, 常年浸染在王公貴胄的權力傾軋之中,形成極深的城府。
她為人傲慢, 喜好將一切東西掌握在自己手中。
當初並未成為主妃之前,李家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 任何人都對她畢恭畢敬。
但李墨蘭卻並不服她, 認為對方無法令李家繁榮, 隻以極高的輩分強壓眾人,便設計挑起老祖與仇家的怨火, 最終致其殞命。
老祖逝去,李家群龍無首,自然為她所控。
後來成為主妃, 她的地位更加尊貴,不僅李家對她言聽計從,就連九煞殿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周裕北對權勢並無太大欲望,這些年一直縱容她擴張勢力。
隻是???不曾想這人的野心會越發膨脹,竟把注意打到九煞劍和鳴蛇身上。
“你不願將神劍交給仙盟無可厚非,企圖複活昔日古獸, 強占神器。我隻歎你暴虐恣睢, 將王城境內數萬生靈當成芻狗, 肆意殘害,想要阻攔卻已是階下囚, 無能為力。
他人我已無法兼顧, 但她是你親生骨肉, 你怎忍心對她動手?鳴蛇複活,隻靠王城百姓的生魂尚且不夠,還需要皇室的‘帝王龍氣’。如今有我祭陣,應當已經足夠!”
周裕北忽然有些哀傷,從未如現在這般後悔聯姻。更後悔當時發現她與鬼域的謀劃時心慈手軟,不僅牽連一幹忠臣,還令自己也陷入危難。
“親生骨肉……”李墨蘭纖細的手指拂過劍鞘,柳眉微壓,不以為意,“裕北當真愚笨,與我相處多年,竟以為我會被這些私情束縛?更何況還是紫眸魔胎的孽障。”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她的魂魄尚且年輕,身上的帝王龍氣應當更為純粹呢。”李墨蘭最厭惡旁人對她的決斷指手畫腳,即便是自己頗為喜愛的夫君也不行,因而故意挑他痛處進行刺激。
“你!”
周裕北氣急,卻未來得及開口便有一根微涼的手指壓住他的嘴唇。
“噓,再置喙半句,我便親自砍下她的雙手雙腳送給你。”李墨蘭的語氣輕佻,仿若玩笑,周裕北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他臉色鐵青,風雲變幻,最終還是未再出聲。
李墨蘭心滿意足,將額頭抵在他鬢角,指尖遊弋,落在心髒附近打轉:“這般才對,聽話一些,趁我沒厭煩,好生討好,自然會如你所願。放心,我暫時不會殺她。”
話音落下,見到周裕北緊緊攥拳,故意問:“恨我?”
周裕北冷哼一聲,並未回答,但冷漠疏離的態度卻說明一切。
李墨蘭並不在意,指尖點在他的眉心,注入魂蠱。
魂蠱是劇毒,並不會蠶食魂魄,但毒素極為霸道,一旦沾染,魂魄便猶如萬蟻撕裂,腐蝕經脈,令中蠱之人受盡折磨卻無法反抗。
不僅如此,蠱毒既是毒藥也是解藥,中蠱之後需要每隔一段時間攝入魂蠱。如若斷絕,便會經脈斷裂,肉身腐爛而亡。
魂蠱從眉心進入,霎時間侵襲全身,從經脈到魂魄,無一不在毒素的影響下劇痛不已。四肢失力,猶如刮骨抽筋,即便是抵達合體期的周裕北,也無法抵禦,身體戰栗顫抖,冷汗涔涔。
但身為殿主的傲骨不允許他屈服求饒,隻咬緊牙關,五指緊攥,卻半點聲音都未曾泄露。
李墨蘭愛憐地將人圈在懷裏,恬言柔舌,仿佛在說情話一般細語:“恨我便恨吧,但我卻愛慕你,此心真誠,自始未變。”
“魂池將開,鳴蛇的複活已經進入最終階段,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給你下毒。別怕,你要解脫了。”
說完,又抱著戰栗不已的周裕北溫存少許,等他終於氣喘籲籲地挺過折磨,才放開手轉身欲要離開。
不曾想剛踏出幾步,手腕便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握住,仿佛要將其碾碎一般。
李墨蘭停下腳步,聽到身後之人艱難開口:“別傷她。”
她回頭,勾起紅唇卻未發一語,掙開手腕,肆意離開。
同一時間,周琴帶著眾人穿過三層法陣,來到改建的宮殿地下。
自從這裏成為盛放雜物的房間後,此處的水道再未使用過。因而不僅氣味沉悶,內裏更是灰塵遍布,好在眾人先前已經提前封閉嗅覺,施展避塵法術,並不會難以忍受。
“我們到了,從這裏出去便是宮城內部。”
水道的出口是懸在頭頂的一個方形的水篦子,一端邊緣纏著鎖鏈,避免隨意打開。
但鐵鏈隻是凡物,也並未施展法術,隻需要一道術光便可斬斷。
周琴在前領頭,自然也由她來摧毀鎖鏈。
施展法術前她先放出神識探查一番周圍的狀況,確定沒有人後,才小心翼翼地斬斷鎖鏈。隨即迅速飛出,藏匿在宮牆一側。
其他人緊跟其後,半點不曾拖後腿。
此時已是後半夜,距離天亮還有些時間,是最為漆黑昏暗的時刻。宮殿恢弘寬大,經月光照射,投射出濃鬱如墨的影子,是藏匿身形的絕佳場所。
“母親性格高傲乖戾,掌權後並不會殺掉父親,此刻多半已經將他囚禁起來。但囚禁的地點我卻並無消息,隻有幾個猜測。”說到此處,周琴猶豫片刻,但最終還是繼續說下去。
“我知曉你們多半是衝著母親來的,也不願拖後腿,因而提議分開行動,但我一人勢單力薄,需要一些人手相助。”
溫明玉了然:“自然可以,救出殿主也算是我們計劃的一欄。公主殿下需要幾人?”
周琴思索片刻,道:“推測的地點有三處,分頭行動最為快捷,大致需要十人。”
溫明玉點頭應下,隨即分給她六名化神,四名元嬰。
周琴道謝,將宮城的地圖刻錄到玉簡中,然後交給溫明玉:“這是王宮地圖,眠龍殿是父皇處理政事的地方,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母親對權勢最為喜歡,我猜測她大概率會在此處,你們且小心。她手中握有神器九煞劍,主掌生殺,十分強大。”
“九煞劍極度厭棄魔族,薑小姐的偽裝恐怕無法逃過它的感知,即便有有囚魔刀,也相當危險,還是謹慎些好。”
薑垠心中有數,聽她重複,不禁皺眉:“聒噪,隻要公主殿下莫要忘記約定好的秘境便可。”
周琴原是好心叮囑,不曾想對方根本不領情,表情瞬時有些難看:“既然應下,便不會反悔!薑小姐好自為之!”
說完再也不多說,領著從溫明玉那裏得來的人手離開。
一眨眼便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唐木溪無奈搖頭:“有時間定要教師姐如何說話,如何感謝。”
薑垠眉頭微挑,總覺得師妹又開始飄飄然,“教我?師妹好大的口氣。”一邊說著,一邊湊到她耳邊傳音:“不如先將師姐壓下再說教。”
唐木溪哪裏會想到她在這時還如此不正經,當下便紅了臉,又氣又羞,最終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無恥!”
她怎麽就不能在上麵?平日裏不過讓讓師姐!沒想到竟然被看扁。
唐木溪怒目而視,暗暗攥拳,決定讓師姐付出代價!
薑垠被她眼底莫名燃起的鬥誌逗笑,漫不經心地拍拍她柔軟的發頂,來到溫明玉麵前:“去眠龍殿?”
溫明玉遲疑片刻,隨即點頭:“先去看看,封陣陣眼在主妃手中,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薑垠敏銳地察覺到她話中的疑慮,笑道:“妖域王女竟然也有膽怯的時刻。”
溫明玉嘴角一抽,“你倒是心平氣和,也是,畢竟你也有神器,還是認主的。真要與主妃硬碰,誰勝誰負當真難說。不過可別忘了,還有甘煞。他才是我們此行的重中之重。”
一提到這個名字,薑垠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大半:“放心,我還並未傲慢到與三方神器對峙。若甘煞也在,便等公主救出殿主後迅速撤離。”
溫明玉點頭:“我也這般想,盡管魍魎印破碎,幽冥符又隻是道紋,但畢竟也是兩大神器,強行對抗絕非上策。”
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住,問:“鳴蛇一事如何了?小師妹可還有所感應?”
早前剛到七玄,她便從姨娘哪裏聽聞鳴蛇的傳說和唐木溪的夢境,一直耿耿於懷。
唐木溪凝眉搖頭:“不能確定給我托夢的便是鳴蛇,但方才進城時還感應到極其危險的氣息,現在卻什麽都察覺不到,當真古怪。”
溫明玉皺眉,將此事記在心底。
眠龍殿在宮城前方,地基高,周圍也宮殿分布稀疏,但守衛卻是別處的數倍。
眾人看過玉簡後決定從側麵繞到偏殿再進入,不曾想還未抵達偏殿,便迎麵撞到不速之客。
“諸位要去哪?我在這裏等得好生辛苦。”李墨蘭勾唇,瑩白的手指拂過身側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