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主編可不可以挪一挪地方,往那邊一點,我們……”知羽說了一半,卻不敢說了,他發現唐主編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奇怪。

不會又要瘋一個吧?知羽想,關在這裏的亡靈,似乎沒有幾個神誌正常的……這唐主編也愣了不少時間了,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

唐主編一開口,嗓子竟啞了,她說:“什麽也不說了,沒了。”

“……啊,那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說……”

“你不知道。”唐主編有點生氣了,“沒——了!”

沒了……什麽沒了呢?知羽原本是想當然地認為,唐主編是沒什麽可說的了,但是看這個樣子,隻怕另有意味。

果然,唐主編指了製掛在天上那個紅得幾乎要滴血的月亮,“沒了……”

知羽抬頭看那月亮,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仔細看看,感覺似乎是有點不對。那月亮似乎比先前的看著要縹緲了,有些不真實。到底是什麽沒了?知羽隱約覺得唐主編對這個紅月亮有種特殊的敏感,她一定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沒了……這一次,和以往……”知羽小心翼翼,問題還沒有問出來,唐主編卻說:“以前哪有過。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我知道,真的沒了……”

知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確實有些不同。

一種濕潤的腥氣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散發出來,知羽感覺摸不透情況,隻好退到了一邊。這個時候,小棉一把拉住他,一臉驚慌——

“你看那邊,有人過來了!”

什麽?知羽覺得不可思議,但當他往那狹小的山路那邊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黑影在徐徐移動。

那影子很單薄,似乎是飄過來的——不對,飄是很輕盈的,這人影來的太沉重,似乎每一步都擔了千斤的重量。這個人怎麽會走的這麽吃力呢?這也是塔中的亡靈嗎?

知羽看著那片人影,他覺得熟悉。這姿態中分明有一種無法傾訴的力量,這個人一定是很倔強的。

這個人的出現一定預示了什麽,知羽下意識地想,這片關押唐主編的幻境是隨著這個人的變化而變化的。不得已的,現在,這個人是他們登塔的關鍵。

那人影漸漸近了,知羽看地目不轉睛……

拐過那片形狀怪異的山角,那人被暴露在陰影之外——

知羽默默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早就知道了。我該猜出來,你的興趣大約已經被這個白衣小劍仙給吸引過去了。”賽蓮冷冷地說。

“我也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發現她。她來這塔裏也該是合情合理的,隻是你不往那裏想。”

“我怎麽往那裏想?”賽蓮氣急敗壞,“我又沒見過她和知羽在一起的樣子。她一個仙子,沒有必要攙和到這裏來的,她不來我如何知道她對知羽也……”

紅眼睛直笑,倒不說話了。

賽蓮試圖回憶瑤依的模樣,她記得那是個很神氣的白衣仙子,那副神情,很有點躊躇滿誌的意思。賽蓮最討厭看上去很得誌的人。

正如她自己說的,當時瑤依把穆列帶走,她並沒有怎麽阻攔。那時候瑤依在賽蓮的眼裏大約和小棉差不了多少,隻不過多配了一把仙劍而已。說到底,這兩個都是不知道深淺的,太放在眼裏,倒象笑話。

誰知道,這瑤依竟在賽蓮的眼皮底下在塔裏藏了這麽久,她都不知道。

“這樣看來跑到塔底的人大約也是她……而且她大約還是有可能從塔基裏出來的。如果她能出來,那必定是因為她的手上拿了焰湖龍珠。”賽蓮青著臉說。

這之前的很多細節在賽蓮的心上一閃而過。她很多次與瑤依擦身而過,如今,她們也該見麵了。這個漂亮單純的白衣仙子,賽蓮想,自己也該會會她了。既然她能不顧一切地跑到塔裏,隻為幫著知羽,那麽她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對手。和她較量,總比和塔裏那些昏昏沉沉,卻又人五人六的人糾纏要光榮。

“你到底還是都清楚了——你本來就很聰明嘛。”紅眼睛自然是想到要讓賽蓮拿瑤依的出現做文章,這個時候,自然就敲起邊鼓來。

賽蓮沉默下來,紅眼睛也不說話。

這個時候,瓷娃娃開口了。

她的聲音還是細細的,小小的,帶著點擔憂。

“你在想什麽?”她問賽蓮,“你要幹什麽?”

賽蓮笑了笑,小巧而鋒利的獠牙露出來,她眼中又躥起那鬼火,幽幽的,很冷。“你應該知道的吧,”她說,“你們都該知道的。”

瓷娃娃說:“你要拿那個仙子開刀?這樣不好的。”

紅眼睛對瓷娃娃說:“你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你這個小畸形,你知道什麽呢?”紅眼睛從來不把這瓷娃娃當成什麽人物,他本是不屑理會她的。

賽蓮並不喜歡紅眼睛的口氣,但她也對瓷娃娃說:“仙子也未必都是碰不得的——未必都是不該碰的,何況是她先踩到了我的頭上。我這塔都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何況她還進了塔基。再者,我現在也算是窘迫了,要想個辦法,未必就對她多狠,隻是要她明白,”賽蓮冷笑,“我的塔,不是她眼中的什麽亂妖怪洞,這個地方的重量比她的仙山還要沉……”

瓷娃娃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你隻是忘了,興許什麽時候,你也曾處在和她一樣的位子上。我……”

她沒有說下去,她覺得賽蓮似乎已經獨自想得出神了,自己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的。

這個時候,瓷娃娃才發現,紅眼睛一直看著自己。那眼神怪怪的,說不出的嚇人……

紅眼睛也想到一些東西,這個瓷娃娃在他的眼裏,也有了利用的價值。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知羽是不是能登上塔頂,他都要賽蓮贏得賭局。贏得才是最重要的,過程如何,本就無所謂。

何況這個娃娃的出現本就是個意外,她就此消失,大家大可以當她沒存在過。

賽蓮感覺到一股灼熱從手心傳來,她攤開雙手,卻看見自己一直握著那龍珠。龍珠恢複了先前的光澤,依然雍容。

那個白衣劍仙,她來了……賽蓮冷笑。

那單薄的人影停在知羽麵前,這副憔悴的模樣,連早有預料的知羽都嚇了一跳。這副神情如何還能看出那份躊躇滿誌?再差一點也就是苟延殘喘了!

不過,她眼中的倔強還在——還好,她還是瑤依。

知羽長長地歎了口氣。她還是來了,到這時間之塔裏來了。說不清為什麽,瑤依忽然出現在眼前,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去問她一句好不好了,知羽隻是看著她。

瑤依的反應明顯比知羽要大得多,眼淚嘩嘩地從她倍受艱難的秀顏衝刷下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棉緊張起來,她拉著知羽問,“她是誰啊?啊?她,是誰啊?”

唐主編還是那副怪怪的樣子,看了兩人一眼,什麽也不說。

片刻後。

……

“怎麽,你是直接掉到這裏的?”知羽聽得忍不住叫了出來。

瑤依卻說:“別讓我再說一次,我現在頭還是暈的……簡直是場惡夢,就那麽昏天黑地的,我就沒了知覺,然後再一睜眼,就到了一片山崖裏。”

知羽沉默。

瑤依問,“你們呢?莫非現在就處在這場賭局的末尾了?時間已經很少了?”

“對。”

“那還等什麽?怎麽還閑在這裏?”

知羽盯著瑤依,半開玩笑地說,“要過這一關還缺個人,我們在等你——我以為你不會出現了。”

“原來你知道我要來?”瑤依皺眉道,“你莫不是也在算計我?”

“我算計你還把龍珠給你?”知羽哼了一聲,“我估計你會來,而且可能會到這塔的核心地段去。”

“你說的是塔基?”瑤依問,“我掉到這力之前,就在那個地方。”

“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你看到用人體殘骸列的七星陣,那就應該是了。”

瑤依想到在塔基裏看到的一切,點了點頭,又說:“還有一條魚怪。”

“魚怪?這我倒不知道……”

兩人小聲交談了幾句,知羽問:“那龍珠呢?”

“龍珠?”瑤依將龍珠掏出來,知羽拿過去,對著那紅月亮看起來。片刻,瑤依發現了什麽,將龍珠和月影重疊,那重疊的部分竟成了銀白色!

“這是……”知羽驚異。

“這紅月亮應該是取了正常的月影,用時間流浸染出來的。”

“怎麽會有血色?”

“這血……怕是賽蓮自己取的,也不知道取的誰的。”

“你說這是真的血,攙雜了時間流做出來的?”

瑤依點了點頭,又說:“焰湖龍珠可以洗點雜色的,但是你看這重疊過後的銀白色裏,還有血絲……”

知羽看向唐主編,看向她那怪怪的表情。

焰湖龍珠也好,瑤依也罷,不該對這片幻境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唐主編在這懸崖上呆了這多時日從未發生過的情況,竟就這麽突然地發生了……知羽想到什麽,心裏一涼——

“你在核心地帶的七芒星陣裏,是不是動了什麽?”

“沒有。”瑤依搖頭,“我也怕出事,行事一切盡量小心。除非……”

“除非什麽?”知羽緊跟著問。

“除非……在我離開的時候,在慌亂中碰了什麽……”瑤依輕聲說。

這卻是無從去查找了。如果真的有了什麽變動,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這片幻境的出口。知羽正發愁,卻看到唐主編的眼睛正盯在焰湖龍珠上。

“怎麽在你那裏?”唐主編一下子變得無比氣憤,“我還說沒有了,竟在你手上!”

什麽……知羽心念點轉,忽然說,“您怎麽知道這個”他一指龍珠,“就是您的那一個?大約看錯了呢?這個是塔頂上來的。”

“塔頂?”唐主編惱然,“不對,往塔頂不是那麽走的,我知道,別想騙我!”

“你怎麽知道往塔頂如何走?”知羽故意氣她,“你沒有去過塔頂——”

“我,去,過——”唐主編一字一頓,“所有的亡靈都去過塔頂,真正沒去過塔頂的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