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才過去一天,明天一早把信發出去——當然,一定要加急,而且注明了是地府的信。這樣大約兩三天就能有新進展。秦墨昭這樣想著,長長舒了口氣,慢慢走遠了。

瑤依從檔案室緊挨著房梁的頂窗戶翻進來,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秦墨昭,看來又有新的動作了。瑤依感覺到事情的緊迫,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看來真的是耽誤不起了,瑤依想,那些檔案還沒有讀透,疑點還很多,這個時候走實在有點可惜。

瑤依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房梁上那隻小蝙蝠身上。她揮了揮手,小蝙蝠飛下來,落在她手上。瑤依找了隻紅筆,在小蝙蝠的背上畫了幾筆,然後手上一送,小蝙蝠又飛回到房梁上。

瑤依兩三步走到秦墨昭的桌邊,從椅子坐墊的底下拿出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轉身翻窗而出。

穆列把燈全關掉,獨自坐在黑暗裏,有些很多年前的事,慢慢從記憶深處浮起。他感覺到危機正在看不見的地方向自己逼近,就像沒有多久前,自己被高塔門洞中深邃誘人的黑色吸走時的感覺一樣,怕極了,但不能停步。

秦墨昭怎麽一遍一遍地和自己說這個小鐵呢?檔案都在秦墨昭的手裏,穆列實在難以推測他到底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多少。

這麽說好了,他和季航的瓜葛,秦墨昭知道了也無所謂,但是和小鐵的瓜葛,連季航後麵的那位貴人都不知道,那是他穆列的底線。

他和秦墨昭當然隻能是相互利用,很多事他是不能告訴秦墨昭的,非但不能要他了解自己,還要盡量多地從掏出他的事。這樣到了事情結束的時候,穆列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秦墨昭這個長得像老烏龜的老狐狸給套進去。

其實那個小鐵,穆列熟極了。

熟到什麽程度呢?這麽說好了,美男穆列獵豔無數,卻差一點被這個長得像青蛙一樣的小丫頭給獵了。

這恐怕是穆列第一次覺得難為情和有火不能發。

穆列,也是唐主編和歐陽教授的孩子,卻比賽蓮多了兩樣東西,一是驚若天人的外貌,一是不可思議的應試能力。這兩樣東西說出來似乎不算什麽,在實際生活中卻讓穆列和雙胞胎妹妹賽蓮完全不同的生活。穆列從來不去想自己比賽蓮少了什麽,因為那都是些不管用的東西,否則賽蓮為什麽從來都是愁眉苦臉?現實,隻有現實才能最終說明誰是勝利者。

穆列這個勝利者從來不屑於關心賽蓮這個失敗者,當然,這裏指的是時間之塔之外的賽蓮。

但是小鐵的出現,讓他曾經不得不倒過來對賽蓮擺出一副很關心的樣子。

秦墨昭猜得不錯,小鐵確實是賽蓮的大學同學,不但是大學同學,而且還住在同一個寢室裏。賽蓮在家從來不願意多說話,免得引來額外的譏諷和怒火,穆列認識小鐵,是在大一的暑假,那個時候賽蓮也已經在外地上了一年學。回到家裏還沒有幾天,竟然有個電話打到家裏,說找賽蓮。

一向熱衷於妹妹的私生活,並且從中“收益”良多的穆列用分機偷聽了這次通話。

是個女孩子打來的電話,這姑娘聲音真難聽,但是語氣還挺嗲,“蓮,我是小鐵,你現在在家嗎?”

賽蓮:“在。”

小鐵:“真的呀!那太好啦,你猜我在哪?”

賽蓮:“你不在家嗎?那你在學校?”

小鐵:“什麽呀,你好好想想再猜——”

賽蓮:“那我不知道,你告訴我不就完了嗎……”

小鐵:“我在你家門口!”

穆列嚇了一跳,這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她和賽蓮關係能有那麽好?又聽——

賽蓮:“開什麽玩笑,你跑我們家來幹什麽……”

小鐵:“誒,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我來這裏旅遊啊,想到你住這裏,專門來看你,你還這個樣子!”

賽蓮:“我隻是覺得你應該先和我說一聲。”

小鐵:“哎呀,別這個那個的了,怎麽樣也該先給我開開門吧,啊?”

這個時候,唐主編走過來皺著眉頭問:“誰啊?”

賽蓮說:“我們同學,同寢室的,就在門外。”

唐主編的臉色不好看了,隻說,“先去開門。”

門開了,一隻大青蛙跳了進來。把賽蓮扔在一邊,先和唐主編以及剛從書房出來的歐陽教授打招呼。

“坐吧坐吧……”歐陽教授直說。

“好好招待你們同學,我還有別的事——,好好玩。”唐主編笑了笑,轉身把歐陽教授拉進書房。

小鐵一直笑眯眯的,隻是點頭稱是,然後就和賽蓮去客廳坐下。

穆列的房間和客廳隻有一牆之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就不聲不響地偷聽起兩人的談話。從穆列的眼裏看,這姑娘長的簡直堪稱惡心,但是她身上有一些氣息卻讓穆列感覺到異常的熟悉。他覺得這個小鐵一定是有來頭的,至少不會隻是來聊天的。

但是兩個人不尷不尬地聊了一個小時學校的事,小鐵卻絕口不提別的。這麽按兵不動,有什麽計劃呢?這個人太有意思了,穆列的腦細胞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小鐵叫出了一句聽上去很平常的話。

“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你知道嗎?”

果然就這一句話,唐主編自己從書房出來了。“賽蓮,怎麽也不給你們同學倒杯水?”

賽蓮從這個時候起就不說話了。

“阿姨,沒事,別倒水了,太麻煩您了。”

“這有什麽,一杯水嘛。你們接著聊,不用管我。”

“謝謝阿姨!”小鐵笑了笑,轉過來對賽蓮說,“咱們班把今年院裏的的獎學金都包了,厲害吧?我跟你說啊,這次呢,咱們班平均分都很高的,大家各科考得都特別好……”

“你們出成績啦?”唐主編拿來一杯水,和聲問。

“是啊。”

“哦……那你查成績了嗎?”這句是對賽蓮問的。

“成績隻能在學校的網上查,她在家裏查不了。”小鐵說。

“恩……”唐主編沉吟片刻,轉向小鐵,笑著問:“你呢?你查了嗎?”

“查了。”小鐵點頭。

“怎麽樣啊?不錯吧?”

“不好。才三等獎學金。”

“那很好,那很好了。”唐主編笑著說,“比賽蓮強多了——她可不行,天天心思不在學習上……同學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小鐵。”

“哦,小鐵呀……”

穆列想像著賽蓮的表情,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從此以後,小鐵和唐主編就經常有聯係。現在想想,這個青蛙般的小鐵在那個時候恐怕已經有目標了,至於這個目標到底是唐主編還是穆列倒不重要,因為對於小鐵這樣的人來說,這兩者本來就可以忽略計為一個。

十、鏡子裏的女人

白衣少年已經不記得第一次去學校主樓屋頂是什麽時候了,他隻記得那是女孩帶他去的。那時候肯定離高三還遠得很,他們很有可能是為逃音樂課跑到那裏去的。

學校是明文禁止學生去主樓屋頂的,去屋頂的樓梯上了七八把鎖。

白衣少年怎麽也想不到,女孩居然能爬上校園的圍牆,再攀著學校外圍矮房的屋頂,以及矮房上的堆砌物,一路折騰到主樓屋頂。

他一個男生都沒想過可以這麽玩。經過女孩的一番慫恿以及嘲笑,他才站到主樓屋頂上。不得不承認的是,站上來確實有種一覽眾樓小的感覺。學校周圍都是矮樓,到了傍晚,他們還能看到落下去的太陽像個鹹鴨蛋黃,掛著散淡的雲往西邊護城河裏滑。更有意思的是,屋頂上居然也堆砌著一些從學校倉庫搬出來的舊桌椅,他們把每張桌子的桌洞都翻了個遍,找出各種各樣的稀罕玩意,比如好幾年前的零分試卷,小小的舊毛絨掛件,甚至某些人考試時的作弊小條……

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這裏成了他們的基地,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想回家的時候,有什麽秘密要藏起來的時候,他們都會來這裏。

和齊年鬧翻了以後,女孩往頂樓跑的次數越來越多。那些桌子被女孩逐一收拾幹淨,裏麵放上她連著熬了幾個月的晚上,重新抄寫出來的樂譜和和聲理論書籍。

“如果學校把這些桌椅搬走了……扔掉了,怎麽辦?”白衣少年問。

“不會的。這麽破的東西沒人要的,學校有窮,不舍得扔。我這些東西怎麽樣也能存到咱們畢業。”女孩很肯定地說。

還有一次,白衣少年不經意地問,為什麽喜歡這樣一個地方……

女孩隻說了兩個字,清靜。

女孩後來不知道從那裏翻來一把很舊很舊的吉他,自己修了修,就開始做練習用。那把琴經常跳弦,琴弦也有些鏽了,和劣質的指板摩擦的時候會發出嘶啞的聲音。女孩越來越多地開始唱兩種歌,一種寫滿了伊迪絲•琵雅芙的磨難,還有一種則寫滿了鮑伯•迪輪的人生思索。因為有增無減的壓抑和疲憊,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氣也不太足了,唱歌來越來越象流浪者的傾訴,聲音不大,在城市的喧囂中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停下來聽。

當時,整個學校裏都靜悄悄的,天色慢慢暗下來,空中有歸巢的鴿子飛過,悠長清亮的鴿哨劃過天空。

白衣少年忽然覺得很累,很茫然。

白衣少年忽然想到,再開學就是高三了。

對,就是這個顏色的天空……

知羽望著前麵,減緩了步子。

前麵居然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天色還是暗暗的,有微風吹來。草地上立著很多一人高的鏡子,這些鏡子以一種奇怪的規律排列著,象在效仿一種古老的陣法。

小棉跳了起來,“我們走出去了?這是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也不是,還在塔裏。”

“怎麽會呢?這明明是外麵!我要回家!”

“我跟你說了這是塔裏,是塔裏的幻象,”知羽覺得自己快瘋了,“你要是覺得自己能找的到家你就去找,找出人命了不要怪我就是。”

小棉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半天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拉起知羽的袖子,“別生氣了,我什麽都聽你的……”

知羽隻管往前走。

“讓我走我還舍不得呢……”小棉如是說著,跟得越發地緊了。

這個時候風又吹起來,陰冷無聲。知羽已經走進一麵鏡子,忽然又退了回來。風撫過鏡麵,所有的鏡子都開始搖晃,一邊發出低啞的吱吱聲……

知羽看到自己正對著的那麵鏡子裏,赫然是一個女人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