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一次從家離開的時候,他們都出差了,並不在家。我想不通的是分開三天,我媽居然沒給我打過電話……如果是以往,三天,六個電話都打過來了。我爸什麽情況我倒不問,反正我媽看他看得很嚴。”
秦墨昭點點頭,“那你們有沒有處理你妹妹留下的東西?”
“處理?分掉了一些吧,但是那丫頭實在沒留下什麽好東西,所謂處理基本上都給她扔掉了,剩下些還能用的破東西,免得浪費,我們就湊合用用。”
“那她的……私人書信和日記呢?”
穆列得意地笑了笑,“她很早就不記日記了,至於書信,我可不信誰會和她書信往來。”
秦墨昭的頭有點大了,但他想了想又問:“那你們扔掉的都是些什麽呢?”
穆列的回答完全出乎秦墨昭的意料——
“五線譜,我們扔了三大箱子賽蓮的五線譜。”
恍惚中,瑤依看到一道紅光……
我失去記憶了嗎……她剛這樣想著,就笑了出來,笑過又想哭……不過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她暗運內功,周身血脈漸漸活絡,後背和四肢上似乎有幾處摔傷,但都不太嚴重。她正開眼睛,驚異地發現自己正被包裹在一大片火綢當中。
火綢舞動,如複蘇的遊龍,正發出神聖的光彩。
而外麵,忘川之水的湍流之聲不絕於耳。
師傅說過,水是大地和山巒的經絡,龍是水中最尊貴的神明。他們不僅僅是通靈的神獸,還是上古皇族。他們的神威是天賜的,任何關鍵時刻,仙界都不能缺少龍族的身影
——但是他們到底有多大的神通,仙家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要說龍,就是從龍族府邸裏流傳出的寶貝,也是神秘摸測。
上古的蚩尤原住之地附近有一處神秘的湖泊,湖水清澈靈動,湖裏卻沒有任何魚蝦水草。每到黃昏,湖水就會泛起鮮紅,到了午夜,則轟鳴翻湧成滾燙的岩漿。
這樣的一片湖,當然沒有人敢潛入。茗遠真人告訴瑤依,這湖裏住著一條巨龍。無人敢惹的一條龍,這條龍連朝天都不去,以至於仙界知道他的人越來越少。所以當他的龍珠流傳出來時,所有人都是驚恐大過歡喜……
那片湖就是焰湖。
瑤依猛然醒悟,伸手入懷掏出焰湖龍珠。龍珠此時竟退去豔紅,完全透明,卻光華奪目,如燈塔上的引航之光。
沒錯,就是焰湖龍珠……就是知羽在離開之前交給她的焰湖龍珠救了她。瑤依一躍而起,翩然上岸,火綢淩空盤桓幾下,化作一片紅煙,龍珠吸入,又變回火紅。
莫非知羽知道她會因為卷入高塔的事而陷入危險?瑤依手握著滾燙的龍珠,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方才和穆列交談時,他的種種表情從眼前閃過,瑤依忽然間感到自卑,她修仙幾百年,竟被一個自己救回來的小鬼給暗算了,往日知羽說自己不懂人事,自己還不服氣,如今看來,自己豈止是不懂人事,簡直就是傻。
想想,瑤依心下也溫暖許多,若非犯了個傻,她還未必知道知羽對她還有幾分悉心關照。另外,這是不是說明,知羽並不是發了脾氣離開,而是自有安排呢?這樣一來,他所處的情境也就不那麽糟糕了吧……
再想想,自己不過是碰巧卷入了這件事,就被如此暗算,那麽作為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知羽又將麵對什麽呢?現在來看,秦墨昭也未必是好東西,就算他能安全回來,地府還能容他嗎?
還有,自己現在,該怎麽辦呢?回去找師傅?師傅已經不信任知羽了,自己能讓他再不信任穆列,卻未必能讓他出麵救知羽。時間緊迫,從地府到仙觀,她又能跑幾次?
瑤依深吸一口氣,將龍珠小心收入懷中。
五一點點希望
“小孩,小孩?起來!”
小棉迷迷糊糊睜開眼,四下一看,才發現自己仍呆在昏暗的塔中。知羽坐在她旁邊,左手掌心憑空托起一束綠色的火焰,照亮了周圍不太大的一片。她騰地一下坐起來,拉著知羽放聲大哭。
“嗚……你是人是鬼啊?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剛才那個……是什麽人啊?嗚嗚嗚……你可把我害慘了你知道嗎?我媽還等著我回去吃大蝦和紅燒魚呢!嗚……就是因為你……就是因為你……嗚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知羽不吭聲,呆在一邊看著她哭。小棉哭著哭著,聲音漸漸小下去,最後巴巴地看著麵無表情知羽,小聲問:“你……生氣了麽?”
“我?”知羽冷笑,“我生什麽氣?我心裏輕鬆得很。你剛剛都聽到了,我隻需要花七天時間和她玩個遊戲,不論誰贏,她總歸不會把我扣下來,至於你,到底是歸你媽管還是歸紅燒魚和大蝦管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管我了——”小棉驚呼之下又要鬧,知羽隻說:“你就鬧吧,直接在這裏把七天都鬧完,到時候我就走人了,你隻管煩她去,又沒我的事。”
“你!你這個——”小棉的眼睛都要瞪出來,喊了半句,聲音卻軟了下來,“那現在我怎麽辦啊……”
“站起來,少廢話,跟我走。”知羽淡淡說完,起身就走。
小棉再不敢多言,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跑了過去。
“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我跟沒跟你說少廢話?”
“……不是廢話……是……我還想拉著你的……袖子。”
消融了幻影的塔底空空一片,隻有一條石階,旋轉著通向上麵。
塔壁上的繪畫沒有消失,甚至沒有變得陳舊和班駁。知羽環顧一周,走到石階旁邊,探出左手,去看旁邊的壁畫。誰知道綠光剛一湊過去,畫就變得模糊一片。知羽反手將火焰托在背後,摸黑去瞧,又看不清楚。他想了想,從兜裏拿出一小片紙,往牆上一貼,那小紙片一下子融化在了牆上。
他定了定神,踏上石階……
後麵,跟著死死拉著他袖子的小棉。
女孩每天的生活很規律,學習成績卻忽上忽下,這讓白衣少年感到詫異。他們順路一起回家已經將近一年,她仍然不願意多說自己的事,就算是生日會事件平安過去三個月,也沒什麽變化。
一次在上音樂課的時候,新來的音樂老師一上課就在鋼琴上自彈自唱一曲《星與心願》。在高中,已經沒有幾個學生再把音樂課當課,新老師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時尚靚麗,如此一舉,竟把難纏至極的高中生們給震住了,歌聲一停,歡呼聲就跌宕起伏,差點把房頂給掀了。
正捂著耳朵笑的白衣少年,下意識瞟了一眼女孩,一下子呆住了——
女孩看著老師,表情極其冷淡,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興奮,仔細看去,他甚至能感覺到女孩眼中流露出的不屑。
當天回家的路上,白衣少年問女孩:“你覺得新來的音樂老師怎麽樣?”
女孩反問,“你覺得怎麽樣?”
“很神啊——”
“她是挺大膽的。”
“你好象不喜歡她?”
“我沒說。”
“你沒說我自己不會看啊——”白衣少年憋不住了,語氣生硬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防著我嗎?還是把我當傻子?這麽久了,我好歹也能算你一哥們兒了吧?什麽事你都不願意告訴我,什麽意思啊?”
女孩臉色變了變,腳步加快。
“幹什麽,趕我走?”白衣少年也生氣了,“快說話!”
“我沒趕你走,是你老打聽我的私事,叫我不自在。”
白衣少年幾乎要跳起來,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難道自己對她真的是好奇大過情義?正猶豫著,前麵咚的一聲……
女孩走得太急,書包竟被道旁樹給剮掉了,東西灑了一地。
白衣少年上去幫她揀,剛走到女孩身邊又是一愣
——從女孩書包裏掉出來的……當然有課本和練習冊,筆記,但是還有……
還有樂譜,一大摞樂譜,全是手寫的。
一段時間前的一些細節一下子在白衣少年的頭腦中閃現。
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音像店,女孩經常去,卻不怎麽買東西。白衣少年記得她和一個店員很熟,經常聊天。那個店員大概比他們大兩三歲,他們叫她佟姐。
有好幾次,他親眼看見女孩和佟姐拿著一些稿紙低聲交談和指點。他問過她那是什麽,她說是歌。當時白衣少年把這個“歌”理解為了歌單和下載網站的地址,也沒再多問。還有一次他聽見佟姐問女孩,“你還去不去?”他事後問起,什麽地方還去不去,女孩答複他的是佟姐的家。除了說明女孩和佟姐很熟以外,白衣少年想不出這還能說明什麽。他不是很喜歡佟姐,所以並不過多地問她和佟姐之間的事。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佟姐並不是什麽店員,而是店主。另外她還有一個自己的地下社團,一個音樂社團。
女孩也在那個社團裏。
白衣少年幫女孩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之後兩人一路沉默。在分別的時候,白衣少年忍不住說,“你這個人真讓我想不通。”
“我自己也想不通。”女孩眼中什麽一閃,聲音倒平和不少。白衣少年轉身要走,女孩忽然上去塞給他一張盤。
“回去聽聽吧——”
走著走著,知羽忽然感到一陣恍惚……
石階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濕冷異常。周圍似乎不再那麽昏暗,但仍然沒有光,隻是黑色透出一種不尋常的剔透,象晴朗的夜空。
知羽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處飄渺詭異的地方,四下看去竟是無邊無際,而石階,也隻能看到前後兩三級,向前走動,後麵的石階就會消失,而前麵的則浮現出來。各種色彩的斷片象深海中的水母,在空間裏到處浮遊,一些扭曲或者正在蒸發的鍾表掛滿視野。
一些似乎早已經忘記的東西又從角落裏慢慢醒來,知羽一陣暈眩……
小棉不知怎麽摔了一跤,雖然沒弄出什麽聲響,卻把知羽嚇了一跳。他氣哼哼地等著小棉爬起來,兩人繼續向上走。
這石階到底要爬多久?知羽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冷汗流了一背,知羽定了定神,四下看了看。
最後,他停下來,在石階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