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從沒和別人說過,那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要垮了,龍族要垮了,一切上古貴族的前途都在那一瞬間變得風雨飄搖……這個時候重月忽然失蹤了,她其實是個反應很快的人。
神龍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重月,但是就在天兵挖地三尺地搜尋重月時,她卻出現在了焰湖。
神龍看著重月,說不出話來。
重月麵色平靜,一字字道,“我也早該知道的……有的事果真是命中的定數。”她說的這樣安然,清秀的麵容竟有些滄桑。
塤怎麽也不會想到,神龍後來沒有管重月的事,正是因為重月這樣求了神龍——
“母親的事,已經讓你費盡了心血……我剛剛出生就欠了你的大恩情。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是我命裏有難也好,是我年輕不尊重自找也罷,我斷不原再連累咱們族中親人。旁人倒也不必說,最難放下的就是兒時在養育我的娘娘、你……還有從小一處的塤……”
重月的聲音有點顫抖,“現在我隻求你們不要管我。龍族壯大,自是因為族人團結,但是天庭在咱們的事上是設了圈套的,這時候鬧起來定然對咱們不利。時局動蕩,也隻能先求親人們各自保重,有什麽心願,自有了結的時候……”說著,深深跪了下去。那一低頭的溫和與倔強,真真和當年出走的翼藍如出一轍。
神龍倒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隻能問,“那……你將往什麽地方去?”他想說,別是找你母親去吧?卻沒問出口。
誰想重月看出了神龍的心思,“我哪有母親的那股決然?雖然不必塤那樣無憂無慮,我也算是個被族人寵壞了的小公主……”說著,她苦笑了一聲,“蚩尤那裏我是不敢去的,但我也有我的辦法,我有地方去的。”
神龍很想問清楚她的計劃,但是他終究沒有開口。重月對著掌族龍王宮殿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神龍知道重月的性情,她已經決定的事情,誰攔也不管用的。他隻是覺得驚異,時光的痕跡在這一刻充斥了他的視線……
再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重月在出逃的時候差一點被天兵抓走,塤匆匆趕到,把她救了出來。這件事引起了一點**,因為大家都以為塤已經消失了,曾經有一場古老的戰役,讓年輕的龍族小王子在陽光下燦爛地蒸發,但他從未離開。
很多人就說,那兩個天兵其實是被嚇傻了,所以才不小心讓人給跑了——其實這種說法純屬扯淡。一來天兵也沒見過塤的相貌,哪知道他是誰?二來就算知道又有什麽,又不是凡世之人,難道連個魂魄精神都沒見過嗎?
不過有一件事還需要由寫故事的我來交代,這是重月的秘密,塤都不見得知道。
其實重月騙了神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從龍族的羽翼下離開還能去哪。她就是在想能去哪裏的時候被天兵給抓了,抓了她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冷冷的。
在從天兵手裏逃脫以後,她下意識地一直往西走。這是不是因為西邊有救苦救難的佛祖呢?還是說西是太陽下山的方向,能帶她到一個不同的世界?我不知道,重月也不知道,我們都是腦子一發蒙就完全跟著感覺胡鬧的那種性情,這樣的人似乎很容易聽到冥冥中的召喚……重月就被某種力量帶到了一個西北姑娘的麵前。
那姑娘生得很平常,正在山坡上放羊。重月一走進這一帶就發覺周圍有伏兵,她還來不及多想,就被西北姑娘給帶著跑到了近處的一個深潭前。重月想也不想,一躍化做一條白龍紮了進去。
那片潭水太隱秘了,天兵知道重月已經逃脫,都氣得直跺腳。
後來重月才知道,那片潭水連當地居民都沒幾個知道的。“這邊缺水呢,這潭可偏僻了,先是被埋在亂石裏的,也不知道是個啥出處。我放羊的時候自己挖小石子玩給挖出來的,我都不告訴別人,就是怕有人和我家搶……”西北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
重月不解地問,“可你怎麽知道那邊有追兵呢?你又如何猜到那潭水能救我……”
西北姑娘眼中露出一絲亮色,“我天天在這裏放羊,有一星半點風吹草動的都知道,小鬼搬家都瞞不過我。那潭水很深,而且能通到南邊的大湖大河裏,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水性好……”
真是個有靈氣的女孩,重月暗自感歎。“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姓楊,在家裏叫瓷瓷。”
重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拂袖而去。
楊瓷瓷慢慢醒來,托夢給她的龍女似乎剛拂去窗前的浮塵。她安靜地坐起來,看向窗外的陽光,她發現窗前端坐著一個精美剔透的瓷娃娃。
這就是楊家的第一個瓷娃娃。
後來很多西北人因為當地天災,都到直隸或者內蒙去打工,有的人就在他鄉定居了下來。楊家一開始做瓷娃娃是不賣錢的,而家中雖然貧窮,卻也沒有過什麽大難。後來楊家的一個朋友帶了楊家的瓷娃娃去燕壁,竟受到了追捧……楊家先前是說什麽也不願賣瓷娃娃的,後來重月給楊家的傳人托了個夢。
“瓷娃娃大可做了去賣,但是最真的那一個,要永遠留著。隻要這最好的一個不賣,別的都能賣出去,你家也該過幾世好日子了……”
誰也不知道什麽是最真的那一個,這大約隻有楊家的姑娘才能分清楚。
於是楊家住進了雲街,店鋪的後麵供奉起了龍女象,於是楊家的瓷娃娃不溫不火地做了幾百年,從未大紅大紫,卻讓楊家幸福安康。
連楊家人也有些懵懂的是,重月就住在那個最真的瓷娃娃體內。這就是為什麽楊家的瓷娃娃總有一個不能賣,其實瓷娃娃是可以賣的,但是龍女不能賣——開什麽玩笑!這也是為什麽天庭抓不了重月,那些瓷娃娃的神態都太象了,一樣的精巧優雅,楊家人又向來不願多說話,誰也哪不準重月到底藏在哪個娃娃體內。
但是天庭不會這麽簡單地罷休,赤奴又被搬了出來,他的主意永遠是最下流也最管用的。
其實赤奴早就計劃好了,在天庭下令逮捕重月龍女的時候,他就已經找人蹲在了雨花潭邊上,不是為別的,正是為了再次拿到那個海螺,再次把龍族的咽喉給掐死。
那人沉吟了一聲,“這倒也奇怪,神龍竟沒能攔住他?”
茗遠真人慢慢道,“閣下可知道赤奴有一支秘密護衛隊……這方麵的情況齊組長其實已經整理出來了,都交上去了。”
“您說的是……那群古怪的白老鼠?”
“現在他們是古怪的白老鼠,但那時候赤奴派出去的就是渡雲閣的雪夜狐。”茗遠真人慢慢道,“這也就是為什麽神龍沒有警覺。人人都知道雪夜狐的高貴身份,誰又會把它們往壞處想呢?隻是那赤奴的鬼伎倆太多,竟將雪夜狐也降服了,可怕,可怕……”
仙人沉思片刻,“那……後來呢?”
茗遠真人知道他說的後來是指冥山被鏟掉以後的事,他說,“後來那海螺死了。”
“死了?”仙人大吃一驚,“什麽……時候?”
“就在她離開冥山後不久,算起來大概就是冥山被鏟平的時候,她死了。”茗遠真人淡淡道,“她那一身怨氣一旦沒了約束,定然是要全部施加在報複上的。天庭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拘束著她,又不殺她。但是天庭也失算了……這海螺雖然心性單純,卻也聰明絕頂。”
“您的意思是……”仙人幾乎嚇出冷汗來。
茗遠真人點頭,“沒錯,她憎恨天庭和赤奴利用她,她要同時報複天庭、赤奴和龍族嫡係。”
好大的胃口……仙人沉默。一個是正統天尊,一個是狡猾卑鄙又飽經事故的怪人,一個是上古貴族,就算那海螺再苦大仇深,要同時把三方拉下水也是難上加難。但是仙人能想像出那海螺的決然來。她將如何走這條傷己傷人的路?
果然——
“她的決定確實是很可怕的,她不惜犧牲自己,來給天界帶來一場曠日持久的混亂。她知道天庭、赤奴和龍族都會在這場混亂中互相傷害,筋疲力盡。”
誰也不會想到,三生石神秘破碎的原因竟是那海螺在作祟。她本是在天庭的疏忽下逃離了冥山,又摸到了地府喝下了忘川水。她憑著自己一身怨氣支持著沒有被忘川水腐蝕,反倒有了幻化無形的力量。隻是這力量隻能延續一天,一天之後她在痛苦中將死去。
這一天,海螺做了一件事,就是隱遁身形,擊碎了三生石。
那個前世是鷹的女人在三生石前看不到自己的影像,因為那時候海螺正將自己展開鋪在那三生石上,其實是她擋住了那個女人。於是就在女人愣神的時候,三生石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