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楊雪舟憂心忡忡地踱進了渡雲閣。

季航遠遠看到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楊雪舟走進了才看到季航,馬上就在原地站著不動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時間毛躁得很。

季航上來打招呼,“楊司寧回來了?”

“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季航一點頭,“找到沒找到的,心理負擔不要太重,回來了就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

楊雪舟傻了,隻盯著季航看,這家夥臉上也看不出什麽來。楊雪舟似乎是忽然間發現自己的失禮,趕忙上來說,“這……這怎麽好呢,還要麻煩您……”

“不麻煩。”季航有些厭惡地向後退了幾步,馬上轉過身,把楊雪舟往裏讓。“快走吧快走吧,這下回來還有不少事要做……先去報個道,這兩天好好休息。”

楊雪舟不知道季航這又是要搞哪門子鬼主意,卻也不好說什麽,隻有先迷迷糊糊往裏走。一時間老組長在焰湖和他說的話又湧上來,弄得他腦子一陣亂。

季航知道楊雪舟二,但是他還是盡量不讓楊雪舟看到自己的表情。剛被上麵訓斥過的季航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這樣,他興許根本不會想到和楊雪舟說這麽多話。不過一想到連楊雪舟也可能發現自己的失意,季航就渾身不自在,還是把架子先端起來再說。

其實楊雪舟根本顧不得那些,他現在最頭痛的就是,如果季航問起他這次出差有什麽收獲,他該如何搪塞。其實搪塞什麽呢?季航都知道的。

兩人一路無言,季航一直把楊雪舟帶到他休息的地方。一番客套之後,季航也不知想起了什麽,脫口而出,“楊司寧不請我進去坐嗎?”

楊雪舟趕忙把季航讓進來,招呼坐位又端茶遞水。

季航問忽然,“朱大爺也往焰湖去了,你碰見他了嗎?”

“沒有!”楊雪舟下意識一叫,跟著又猶猶豫豫地說,“見……過,一次。”

季航一笑,“他是玩去了,和你這辦公事的可不一樣。老朱貪玩,到處交朋友也就為個有人帶著他折騰,哪象你楊司寧這麽厚道……”

今天這是怎麽了?

楊雪舟被季突如其來的拉攏鬧了個暈頭轉向。你一言我一語,來來去去的,楊雪舟終於撐不住了,“那個……是不是我沒把三生石帶回來,上麵要罰我了?我……”

誰知季航笑了笑,“那三生石根本就不在焰湖,你怎麽可能帶得回來呢?”

楊雪舟略一想,立馬是一頭的汗。“您……都……知道……了……”

季航忙說,“放鬆放鬆,你看我這樣象是在向你問罪嗎?”

確實不象。

“楊司寧,”季航說,“我跟你說實話,咱們這裏現在不太平,有的人心術不正,想讓你給他們當替罪羊……”

楊雪舟本來在喝水呢,聽到這話,劇烈地咳嗽起來。

“楊司寧慢點,”季航表麵上一臉擔憂,心裏卻很滿意楊雪舟的表現。“何苦因為那些不長心肝的爛貨傷了自己。楊司寧,不是我說你,你平時也太老實了,到這個時候了,還這樣害怕——有什麽可這麽謹小慎微的呢?也不是你對不起別人,明明是別人對不起你。”

楊雪舟愣了愣,沒說話。

季航接著說,“別人不知道,我可是一直留心你的。那些混蛋也太不地道了些,我本是個不愛管事的人,這時候也看不下去了。你不知道,其實梁奇早就知道焰湖根本沒有他說的那塊三生石,他就是故意把你給支開,好在你身後做手腳!”

“您……”這一番話正碰到心坎上,楊雪舟一下子激動起來,“我真沒想到,渡雲閣裏還有您這麽好的人!”楊雪舟這一激動不要緊,一下子把在焰湖的經曆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季航。又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從焰湖出來,都不知道該不該回來!我覺得自己反正是逃不過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我這心口痛啊,頭也痛。幸好有您啊……”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鼻涕也出來了。

季航聽得心花怒放。如果不是那老組長之前說過那樣一番話,今天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麽輕易地讓楊雪舟相信他。可憐那老組長總是想幫楊雪舟的,卻總是陰差陽錯地幫了倒忙。他怎麽知道楊雪舟是個扶不上牆的家夥!

“我就說吧……現在欺負老實人的人太多!”季航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楊雪舟拚命點頭。

“楊司寧,你不用怕。你老實,我可不是好對付的!你從此隻要聽我的,別人來對你指指點點,我告訴你怎麽對付,保準讓他們一個手指頭都不敢碰你的——看他們能有多大的本事,到底要怎麽編排咱們……不用怕,你聽我的,聽我的就行!”

一旦行動開始,整片廢墟就變得安靜多了。

遠遠地調動邪火是件很難的事,沒多久知羽就感到疲勞。瑤依已經發現了這一點,於是盡量配合知羽的動作,讓他剩下些氣力。

周圍翻飛的鬼魂都在盯著紅眼睛的行動,隨時準備應對任何情況。血殺看著和小棉塔中亡靈躲在一邊。

賽蓮依舊是冷冷地看著,時不時說些風涼話。

瓷娃娃依舊附在知羽肩頭,看著賽蓮眼中的鬼火。

經過些努力,紅眼睛已經被瑤依仙劍上挑起的衣服逗弄了起來,一雙血紅血紅的大眼睛死死盯著那仙劍的劍尖,一次撲的比一次要猛,有幾次幾乎就擦著知羽和瑤依的衣服過去。

“這樣還不夠,”知羽卻搖頭,“還要讓他更瘋些,你看他現在還有心躲著火焰,這樣不行——”

“那會更危險……”瑤依喃喃道,“那你千萬要小心。他如果真瘋了,口一張就能把我們全吃了。”

知羽笑了笑,“你也不要把他想的太厲害了,他自身的能力現在也受著火海的抑製,我們隻要夠小心就可以了。”

“那好,你可千萬小心——”瑤依一聲清喝,動作大了起來,劍尖輕巧靈動,總是出其不意地送到紅眼睛的跟前,又一下子跳開。如此反複幾次,紅眼睛果然瘋了起來,甚至到處亂撞,瑤依放心不下,時不時轉頭去看知羽,差一點自己跌到火海裏。

瓷娃娃說,“把我放到賽蓮那裏去吧——”

知羽說,“你沒多沉,而且你體內的珠子還在我這裏。”

瑤依顧不上轉頭,飛快地喝道,“賽蓮來把瓷娃娃抱走吧——別的不幹也罷了,這個不難吧?好歹看在舊相識的份上!”

誰知道賽蓮竟真的過來把瓷娃娃給抱走了,臨回去還衝瑤依笑了笑。

瑤依全部精力都在劍上,自然看不清楚賽蓮那笑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是知羽心裏突然有什麽響了一下,手上一個遲疑,差點被紅眼睛的尾巴給打到——

瑤依自己也想不到,她竟能在那一瞬間把知羽推開,跟著就是一聲喊,“在想什麽?看下麵!”

話音剛落,紅眼睛就又撲了上來。知羽穩住心神,手中連動,一叢火焰擦著紅眼睛的身側撩了過去!紅眼睛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痛,隻管瘋狂地往瑤依的劍尖上撞——看樣子他們是離成功不遠了!

所有人立刻精神大振,全都緊盯著火海……

這個時候瓷娃娃在賽蓮懷裏問,“你現在還不說嗎?”

“你都知道了?”賽蓮皺眉,卻並不是十分反感,“說不說的也沒關係,就可著他們這麽鬧吧——”

“你如果不說,知羽也許永遠不會知道的……這樣好嗎?”

賽蓮淡淡地說,“我們這樣的人大約是沒有權利去討論什麽好不好的。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大家還是冷靜下來,好歹保持理智吧。”

瓷娃娃歎了口氣,“我簡直不知道你這是在懲罰知羽還是在懲罰自己——你總是這麽倔強,知羽被你弄的也倔起來了呢……但是他是在反複想辦法幫你。”

“你覺得我對他太殘酷?”賽蓮的聲音暗淡下來,“也許吧,這就是我的方式。每個人的方式不同,瑤依對知羽是一心袒護,小棉對知羽是一路跟隨,我處境特殊,當然不能和她們一樣。”

瓷娃娃沉默片刻,說,“對不起……我想我把你的感情想淺薄了……”

賽蓮笑了笑,“能得你這麽說,我也算沒白遭著些亂——你一共給多少人還過願呢?在你看來,我們也許隻是蜉蝣吧,匆匆來去而已。”

瓷娃娃幽幽地說,“我隻告訴你我身份的一半,你還是知道了另一半,你是在是個很聰明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倒對你很不舍。”

賽蓮苦笑,竟少了幾分尖刻,多了幾分淡然。

瓷娃娃又說,“你也別和我說什麽蜉蝣不蜉蝣的,行程長短不一樣而已,還不都是在這世上走一遭?一朵花裏也有一個宇宙的,誰有會比誰見識少些呢?我這一路也快走完了……最後一程上有你們,也算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