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並沒有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她無助地看著知羽,那眼神說不清是求助還是求饒。知羽少不得先明白告訴她,“別哆嗦了,你不會有事的。”接著就說,“把你的外衣脫下來給我——”

瑤依恍然大悟,也顧不得知羽剛說她笨,隻跟了過來。“隻有外衣隻怕不夠,我看還是該找她貼身的衣服。”

知羽先說,“也不用吧,紅眼睛的嗅覺還是靈敏非常的,”想了片刻又說,“邪火燒得這麽大,煙味可能會把她的氣味給折掉……也好。”

說著,知羽俯身,一手扶住小棉,一手撕下她的袖子和半截褲腿。小棉腿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竟他這一折騰忍不住一聲怪叫。知羽心裏煩悶,也不安慰她,反倒白了她一眼。

小棉心裏委屈,卻覺得自己的命都在這些怪人手裏,於是不敢造次。

賽蓮也早看出了門道,隻冷冷地說,“算是個辦法,不過有多用還是聽天由命。”

瑤依說,“那就聽天由命吧。”

賽蓮並不理睬她,隻往知羽這裏看。知羽回頭衝她笑了笑。

瑤依揮手拔劍,將那些沾滿了小棉氣味的布條重重疊疊著戳在劍尖上,跟著就站到了那門邊。

邪火迎著她的到來猛烈一跳,幾乎燒到她的衣角。

瓷娃娃對知羽說,“我看到他了,他剛才在仰頭找什麽……他聞到了。”

知羽點點頭,“他本就是饕餮之徒,盡興的時候來者不拒,吃高興了什麽都想吃。這是他可怕的地方,也是他脆弱的地方。”

局麵有所扭轉,除了賽蓮還是一副冷麵孔,別人都振奮起來。知羽和瑤依迅速地分了工,他們依舊讓血殺看管好塔中亡靈和脆弱的小棉,而鬼魂則會和他們照應,一起設法毀滅邪火中的饕餮之徒。

賽蓮靜靜看著這一切,似乎這和她並沒有什麽關係。她既沒有象即將失去一切一樣緊迫和狂躁,也看不出什麽擔心。知羽的眼神還是時常落在她的身上,隻是越發帶著些疑惑。塔是她的全部,知羽知道,她尚念舊情,知羽也知道;但是知羽不知道她這個時候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賽蓮知道知羽的眼神是什麽意思,她隻是淡淡一笑。

知羽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賽蓮好像還有什麽很重大的事情沒有和他們說。知羽略往下一想,就覺得頭暈腦脹……不會的,他隻有告訴自己,不要太疑神疑鬼的。他們現在還是幹些正事比較靠譜。

“你原先在地府裏的那些朋友,現在還常常有來往麽?”

“你指的是……哪些朋友呢?”

“地獄深牢的人,現在還做事的,你認識誰?”

興許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爽利,梁奇愣了片刻才說,“隻認識一個老頭……很老了,位子也不高。據說他是地府裏最老的公差了,和他一個輩分的都受了提拔,唯獨他還在原地。地府出於照顧,對他也還好,隻是他恐怕有些糊塗了,不知道能不能幹事。”

卻聽一聲冷笑,“他既然都這麽沒用了,你為什麽還和他保持聯係呢?你梁奇總不會是出於同情吧?”

梁奇剛要開口,對方卻先擺了擺手,“也無所謂,我現在不關心這個。”

“那……現在你還要我做什麽嗎?”梁奇心裏七上八下,好歹問了一句。

對方一點頭,“你還是去找找那個老家夥吧。我猜我該知道你說的是誰,那個老東西我們還是用得上的。”

“找到他以後……和他說什麽呢?”

“那要先看他糊塗不糊塗——這你總會判斷吧?”

“這我還是會的。”

“如果他還沒糊塗,你就把這封信給他,如果他有些糊塗,你就想辦法把他弄到渡雲閣來見我一麵,如果他徹底糊塗了……”

“怎麽樣呢?”

“如果他徹底糊塗了,”那人聲音一沉,“你就把他做掉——幹淨一點。”

梁奇賠笑,“我不是殺手……”

“現在還不算是,不過要想接著跟我混,那就要多學些個東西才是。你剛剛才和我講過的,現在就忘了麽?”

梁奇沉默片刻,說,“好,我知道了,季航一放我我就去辦。”

“等什麽他放你?你此刻就去不行嗎?”

“我……”梁奇隻怕問多了對自己不利,連忙答應下來,又問,“那我……該注意什麽?”

對方一笑,“地府和渡雲閣橫豎離得遠,你也不用特意注意什麽。隻是地府裏有些個人討厭得很,把他們給躲開了就好。先前陶知羽也算是一個,現在他沒在,不過還有別人。”

那還能是什麽別人?當然就是齊安安了。

梁奇賠笑一番,準備下去。

“我不想給你太多的時間。你沒有問太多問題,這很好。我可以告訴你一點信息,地獄深牢裏有些人是經過我們安排才進去的——你應該聽說過。我隻說這個你就該大概知道你這是去幹什麽了。你去吧,盡量快點辦了,如果太慢,我也許會讓季航做點什麽,那時候你別怪我心狠就是了。”

梁奇早就知道地獄深牢裏有貓膩。

一方麵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落在地獄深牢那些管事人的手裏,於是有心巴結他們;另一方麵,他也害怕自己因為和這些人走得近了,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反倒給自己添麻煩。他當時結交那個怪裏怪氣的老家夥,其實是一種折中的辦法。

這個老家夥,地府的人是拿他沒辦法的。他資曆太老了,而且工作的時候從來沒有鬧過事故。和他差不多的,甚至比他還不行的人都晉升了,隻有他還在那個鬼地方打雜。盡管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但是大家都清楚,地府肯定是欠這個老家夥的,於是地府的人但凡位子高的都對他比較客氣。這個老家夥當然更知道誰欠他的,他要是因為什麽不順心了,鬧起來絕對是雞飛狗跳。

還好他並不經常發作,但是發作一次就夠大家受的了。

梁奇和他已經混到了要認人家當幹爺爺的份上,這個幹爺爺反正也沒有精神和他說太多話,如果有一天他倒黴了,幹爺爺位他鬧一鬧,地獄深牢也不能讓梁奇太慘。

其實梁奇不知道,這個老家夥不是別人,神龍和地府鬧僵之前最後一處攀談的那兩個地獄深牢的管理,這個老家夥就是他們其中之一。

而另一個,在神龍不再往地府去的那一年突然失蹤,到現在也沒個說法。

瑤依在門前舉劍揮舞起來,那邪火翻騰得越發勤了,她看著情況一點點往後退,紅眼睛巨大的腦袋慢慢從火海裏冒出來——

這個怪物此刻更加瘋狂,全然是一副無法形容的醜態。瑤依本是見過他幾次的,這個時候也嚇了一跳,仙劍幾乎脫手。知羽在旁邊支了她的胳膊一下,方好了。

“不如把他引到外麵來我們叫我們絞殺——”

“那樣隻怕成功的幾率太小,再說他喜熱,此刻既然已經在火海裏,就不會再往陰冷的地方跑。”

瓷娃娃說,“要想讓他著火而逝,起碼要有人引得動火……”

知羽想了想,順著門邊的廢墟攀到了門框上邊,一抬拳頭在門上兩米多砸出一個坑來。經過坍塌,這裏的牆體已經變得容易毀壞,知羽再三兩拳下去,那牆就被打穿了。

有鬼魂會意,照著這打開的一個洞連撕帶咬地又挖通一扇門大小的洞。知羽在上麵站穩,瑤依隻問:“怎麽樣,會不會燒到你?”

知羽答,“不會,這裏已經很高了。”

邪火再可怕,也要有它的特殊燃料支持,知羽站的那個地方看上去並不是很高,但能感受到的熱量已經小多了。

瑤依見著辦法可行,一閃身也跳了上去。

鬼魂已經把這個洞越弄越大,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站上來也不顯得很擠。知羽抬手藝揮,底下燃燒的火焰馬上跟隨著他的手勢跳躍起來。知羽在地府也和邪火打過交道,他對這種暴躁的火光有一部分特殊的控製力。

大約是殘骸吃的也差不多了,紅眼睛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了瑤依的仙劍上。知羽和瑤依都能看到他那雙通紅的眼睛,還有一張巨大的嘴,那嘴已經張開,隨時打算撲向他們。

知羽忽然對瑤依說,“焰湖龍珠還在你身上吧?我記得我又給你了——”

“在我身上,”瑤依以為他要用,伸手探進懷裏。

“你收好。”知羽卻隻說,“一定要收好,有這個你定然是平安的。”

瑤依想也不想,直接問,“我平安了,那你呢?”

“他身上也帶了東西,你不用這麽操心。”

兩人一回頭,看到賽蓮已經坐在了和門上框一樣高的廢墟上,依舊是冷冷地看著他們兩個。

分心就不好了。

瑤依不願再多想,她抬手,開始逗弄那紅眼睛。知羽愣了片刻,也轉過身去,慢慢變換手勢,集中精力一點一點牽引著控製著那些火焰的跳動。

隻有瓷娃娃附在知羽的肩膀上,默默與賽蓮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