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和水結緣的人似乎性情都有些古怪,他們大多是常年在山中修養的老神仙,很不喜歡見人。這些人不要說天庭的事,他們連雲遊都不感興趣了,隻天天在山洞裏鑽研那些和水有關的古籍,天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這樣的一群老家夥存在。他們自命清高,不屑與常人往來,卻又斤斤計較,容不下有人占他們的半點便宜。他們自認為個個都是天界數一數二的人物,卻又以在天庭當差的人認識他們為恥辱。他們在道義上個個都最自己很苛刻,恨不得比著書去當正人君子,但他們要是和誰翻了臉,那就什麽都不顧,甚至行為粗鄙。這樣一群老家夥,當然是很不好打交道的。

和這些古怪仙人打過交道的人裏,老組長算是很成功的一個。當年他從天庭出來的時候,竟說服了其中一位老神仙收他為徒。他也算見盡了這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老家夥們,要說他們這些人有誰能收下朱焦這樣一個人,他是打心眼裏不信的。就算收下了,後來朱焦又到處說他如何如何是自學成才的,那些深山裏的老神仙要知道這個還得了?定然要鬧起來的,到時候還不找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把朱大胖子的皮給揭了……

難道這位朱大爺真是什麽奇才?

老組長知道,雲遊仙人很看重那些通曉水之玄機的人,象茗遠真人就對那些藏在深山裏的老神仙十分敬重,卻有不敢去拜訪。有人甚至說茗遠真人也曾經進入深山拜師,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若這是真的,那茗遠真人對通曉水之玄機的人自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欣羨之情。

老組長想起什麽,很長時間不說話。

仙人問,“您別是有什麽要命的話要和我說……再不就是和我師傅說?”

老組長猶豫片刻,“沒什麽。”又笑了笑,“你師傅也是個很精明的人了,有什麽事他能不知道呢?你要問什麽隻管問他去。”

“怎麽,”仙人也笑了,“我怎麽覺得您這話裏好像還透著些別的意思……我師傅您也見過,他對您難不成有照顧不周全的地方?地府的齊姑娘對我們師傅還敬佩得很呢。”

“這倒是——我這個徒弟說起來倒應該比我強的。她天資本就比我強,早早的就學了很多東西,她在地府幹的比我好,我下去也放心了。”

仙人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您要這麽說倒有那麽點妄自菲薄了,有一點點。”

“那照你的意思怎麽樣呢?”

“我看您是被那些天天看水的老神仙感染直深,漸漸的也有點……和大家不一樣了。這也不是壞事,我看倒有幾分難得。”

“怎麽,你竟來笑話我麽?”老組長乜了那仙人一眼,“我和你師傅也是一個輩分的人了,你對你師傅也這樣麽?”

誰知道那仙人隻一聳肩,“偶爾和師傅開個玩笑什麽的,也沒什麽不好的。”

難道真是我變得刻板了……老組長忍不住轉頭又看了那仙人一眼。那仙人卻隻顧衝他笑。

其實朱焦比楊雪舟走的還要早一點。

在焰湖和楊雪舟相遇以後,朱焦就有了要早點走人的心思。不為別的,就為他沒有把握說服老組長幫他做事。

朱焦是個精明的人,是個會和人打交道的人。當年在地府,周圍的同事幾乎沒有不被他弄得俯首帖耳的。不過那時候他和這位老組長往來很少,倒是那個母刺蝟齊安安讓朱大爺的腦袋大了一圈又一圈。那時候齊安安還是老組長的跟班,就已經敢不領朱大爺的情了,朱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個小丫頭。

這確實是件說不清的事,朱焦對齊安安有種特殊的畏懼感,她看他一眼,他就覺得她抓到了他什麽把柄。

那日在焰湖碰到老組長的時候,朱焦並不覺得這位老組長有齊安安那麽刁鑽。他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老者,雖然沒有茗遠真人那樣和顏悅色,卻總歸不象在深山裏看水修煉的老家夥那樣尖刻。交談中老組長說話滴水不漏,又時不時的出來幾句抱怨,倒很有意思。

那日在焰湖,朱焦自然還是看出來了老組長在做什麽,他甚至猜想,這老組長的上衣裏會不會就揣了那塊很關鍵的三生石去?他偷眼看了幾次,每次都以自己的大笑來掩護。

老組長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隻是不動聲色罷了。

在走之前,帶著他到處見識的那位仙人倒有些驚訝。“你這就走了?你不是還要找那老組長有重要的事嗎?”

“你看他會幫我嗎?”朱焦這麽問。

“你要我說,我隻覺得難。”仙人笑了笑,“不過你朱大爺不是一直很有辦法嗎?我還等著長著點見識呢,你卻走了,這也變得太快了點。”

朱焦隻能說,“渡雲閣也沒放我幾天假,時間看著看著就緊了,我總不能把時間全耗在和他抬杠上吧?”

仙人想了想,“我看你還是有別的心思沒說,我倒覺得那日從焰湖回來你還有點躊躇滿誌的意思,怎麽沒幾天就退了?你是不是這幾天又看到什麽了……”

後麵幾天,朱焦和那仙人住在同一座山上。那仙人在那片山坡本來就有一處住所,而朱焦住的那個地方則是一處廢棄的土地廟——那個地方也沒什麽住頭。仙人倒覺得有些奇怪,這朱大爺幾時受得了這種委屈了?仙人說可以找些朋友另給他安排個住處,他卻不幹,非說住這裏晚上夜色好。

其實這麽說也不完全是撒謊。

那片山坡的視角確實不一般,看到的景致也特別,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和那老組長的住處正好遙遙相對。

朱焦開始做一件很沒有技術含量的事,在後麵的幾天裏,他開始近乎窺視地關注老組長的行動。

晚些時候,塤的紅衣又在漫天的紅霞裏飄搖。遠遠看去人人都以為那是一片雲,其實那是塤,紅衣的塤。

瑤成如天邊的一隻白鶴,翩翩而來。

“見你老人家一麵可夠難的。”塤乜了他一眼,“把那兩個不速之客扔給我照看了,你自己倒早早回去,我可累死了!”

“我都說了我師傅看著我呢……”瑤成雖然分辨著,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隨你吧,你總是有事。不過那兩個家夥可都走了,我也閑了。”

瑤成沉吟片刻,“我知道……那朱大胖子竟往我們那裏去了呢。今天下午到的,此刻就住在我們那裏。”

“那楊雪舟那個呆子呢?”

“那倒沒見到。”瑤成搖頭,“他和我師傅又沒什麽交情,他去我們那裏幹什麽?”

塤笑了笑,“我想,我知道這中間的文章了……”

朱焦確實是個深知水之玄機的人,這一點塤從他那幾日跟蹤老組長的手段就能看出來。隻是朱焦用的這個手段實在是有些邪門,塤猜想,這個家夥的本事大約是從不大見得了人的地方學來的。

塤也不相信朱焦能自己把水的奧秘參透。

“怎麽?”瑤成一下子來了興趣,“你看到什麽了?看來那胖子也沒閑著,他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了?”

塤說,“往日聽你說那胖子在你師傅跟前總好賣弄自己會看水,現在看來竟是你師傅被他給蒙騙了!他那叫什麽看水,不過是玩些興風作浪的伎倆罷了。”

“你的意思是……”

“有種很偏門的法術,全是講如何操縱水的。我跟你講過,這一門法術原本是模仿水中蛟龍動作的一種拳法,後來漸漸有些修煉到火候的仙人添上了些法術來用,時間長了就成了獨門……”

“你確實和我說過這個。”瑤成回憶著說,“但這門法術也是迅速繁盛,跟著就馬上衰落了,不是說後來掉了了邪道上,天界就不許在練了嗎?”

“正是這樣。”塤說,“那位朱大爺就是用了這種法術裏的一著,叫作點水雲葉的,遠遠的跟著地府的老組長,就這麽一連跟了幾天。”

這點水雲葉是在被跟蹤者身上點水滴時念的一種符咒,朱焦裝作不經意地把水點在那老組長身上,實際上就是在他身上貼了一個標記,從此就綿延千裏地跟著。這辦法最輕巧,最不容易發現,幸虧會的人不算太多。

“看來他還是來打探信息的,”瑤成想了想說,“渡雲閣這個時候大約也亂了,互相瞎猜呢,他是怕自己受牽連。”

“自打那天從焰湖出來,”塤說,“他必定想了一肚子的主意,朱焦這個人做起事來還是很小心的,如果沒有八分的把握,我看他隻怕連動都不願意動。”

“這麽說來,這個時候突然跑到我師傅那裏去,也是他計劃出來的?”瑤成一下子覺得心驚肉跳。

“那倒不會,”塤說,“憑他能耐再大,還不至於就這麽狂妄。茗遠真人住的那個地方也非同一般,如果他真有的算計,怎麽樣也該把你師傅給誆到別的地方再說。如果他一直沒有把茗遠真人叫到別處去的意思,就談不上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