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奇馬上堆起笑臉來,擺出一副狗腿子的表情,點頭哈腰地跟著

——其實他已經慌了。賠笑了半天,竟想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應付。

季航冷笑。“梁大人平時很機靈的嘛,今天這是怎麽了?我好幾天不來,正想著來關心關心梁大人呢,你就這麽著對付我?”

梁奇隻好說,“那個……您是太久沒來了,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麽伺候了……我這個人本來就笨啊……”

笨個屁……季航心裏這麽想,嘴上也不願饒人。“梁大人,你總說你自己笨,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都這麽多年了,是不是也該解釋一下了?”

這語氣不對。梁奇更加摸不清這水的深淺,這叫人如何下腳……隻有先閉目養個神。

季航來者不善。在梁奇看來,這個仗著親戚目中無人的家夥早就把自己給當垃圾倒了。這就是說,季航早晚要把梁奇淡出他們的圈子,他們的關係隻有越來越象普通的同事……而季航今天的行為可不象個同事相見的樣子。

季航在渡雲閣的位子並沒有高到可以如此不客氣地對待梁奇的程度。雖然大家都知道季航上麵有人,但季航也不傻,知道做事太過分是引火燒身。他平時在外人麵前怎麽樣也要裝出分寸來的,隻有對真正的狐朋狗友才完全露出真麵目——反正大家都串在一起了,死也死在一起,你以後還要靠他往上爬,他做什麽你都得忍著。

這些想法閃電一樣地從梁奇心裏劃過。季航太久沒來了,今天毫無征兆地突然襲擊——以梁奇的腦子,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隻是一切來的太突然,梁奇剛剛還沉浸在自得中,季航這是當頭一棒啊……

季航把腿翹得高高的,笑嗬嗬地看著梁奇,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塤當時並不知道那個海螺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混戰,本來和他在一處的重月也被天兵打散了。此刻並沒有人來攔著這個出生龍犢不怕天的小子——這是不是也是命定的劫難呢?

塤不知道這件事的輕重,所以他問了那樣一個問題。

他問那個矮子,“你拿的那是什麽玩意,和我龍族有何關係?”話一出便沒有收回的餘地,這正是中了那矮子的下懷!

矮子悠然,卻並不看著塤。他早知道這是個小孩子,和他說這些倒沒什麽意思。矮子的目光直看到塤的身後,又似乎看了很遠,直看到那門口不遠處——

塤後麵不遠正是族中最重要的幾位長輩之一,而門口那邊站著的則是重月……

矮子終於收回目光,對著塤詭秘地笑了笑。“這位小龍子,我們先休息休息,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塤皺了皺眉,卻不知道如何回應。

矮子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這個故事裏全是你熟悉的人,比如他——”這一下指的正是那個高大的龍子,“你的這位長兄大約是最值得族中驕傲的,旁人並不清楚底細,但是你們都知道他掌管了上古神靈留下的重要水域。他有九十九個手下,都是上古爭戰中被降服的怪物,經過龍族的調教和常年修煉成了神獸。你們最重要的地盤,焰湖,沒有外人能真正了解,但是這些神獸卻是例外——也不能說是例外,他們隻是獸類而已。雖然沒有下死命令讓絕對保密,但是他們看管的東西,開天地的上神是不願意外傳的。所以他們的身份,他們的活動本身就有一定的隱秘性。這也許就是他們能夠最大程度接近龍族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話說的正是焰湖神龍和看守時間流的神獸。神龍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隻怕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這個矮子知道的實在是不少……

果然——

“這些神獸說來都是些古怪醜陋的家夥,雖然已經修煉成神,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怪物。如果不是因為些個巧合,他們現在就都被震在各大名山的底下。如果按天條論處,這些所謂的神獸是無論如何都不該存在的,他們中有很多甚至曾經是蚩尤圈養長大的,這叫天庭如何接受?隻是我們看在龍族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貴,情況又特殊,不怎麽追究罷了。”

這番話聽得神龍氣得握緊了拳頭。這家夥也太猖獗了,照他這個意思,好像龍族帶著神獸看守時間流本身就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神龍自然知道這並不是矮子要挾他們的重點,下麵的話隻怕更加難聽……可他們卻無法幹淨利落地還擊!

“我們就當個好人吧,大家都不容易。”矮子一笑,又說,“可是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出格了是不是?一群畜生而已,就算是給弄到了家裏,也不能招待成了上賓——其實做了上賓倒還罷了,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可是話又說回來,當個上賓就是笑話了,那麽……”

矮子笑得更難看了,“當了女婿,又該如何論呢?”

終於說破了……

那一刻,塤感覺到一股冰寒之氣從身後傳來,就象是一陣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躥出來的西風。塤不知道別人感覺到了沒有,但他在這樣徹骨的寒冷中聽到的是一陣低沉的歎息,其實也不是歎息,就是一種從喉嚨裏發出的嗚嗚聲,就象穿過古山林的微風,在低空劃出一道道哀怨。

塤下意識回頭,看到站在風裏的重月,如一片被秋月燃盡的落葉,在沉寂中下墜,一點,一點……

重月的眼神幽深悲涼,正落在神龍的身上。

神龍看去如胸口上重重壓著一塊大石頭,動也動不得了,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覺到了那股寒涼,那種悲傷和絕望

——此刻占據了神龍神誌的,是矮子手上的海螺。

平常水域是長不出那樣的海螺,那海螺是與焰湖一脈的雨花潭中長成的。看上去並不大的雨花潭實際上是世間難尋的深幽,隻怕連海水都未必能比得上這潭水的深度。很多年前,這雨花潭裏是不住龍神的。

借了那一帶的靈氣,再加上潭水的特別,雨花潭底自然就能長出這樣大的海螺來——其實也不是海螺(沒長在海裏還叫海螺,未免有點牽強),也是一種有靈性的水中精靈了。雨花潭底出來的螺兒多是色彩明快的,不可能有那樣的昏黑,更不用說那矮子手上的海螺透出的邪氣無比森然……

“幾百年前,龍族的嫡係中曾有一位龍女名叫翼藍的,本已經被你族中長輩配予姬氏長公主的親表弟,後來又突然退親了——大家都記得吧?”

這為姬氏的長公主可算是天界裏又一個傳奇,說來她的級別和焰湖神龍也差不多。據說她的表弟是跟著她長大的,他們的感情和重月同塤的感情是一樣的。姬氏長公主一直掌管著琅嬛,也就是天帝藏書的地方。說來她也是為天庭做事的人,卻和真給天庭賣命的人不一樣。龍族定下這樣的親事自然有拉攏之意。

而那個翼藍龍女也是龍族嫡係精心培養出來的,在天界也小有名氣。給她找一個如此有背景的新家,也是千挑萬選的結果。

當時龍族長輩和姬氏長公主已經談攏了,兩個新人也見過,可以說是一切都準備好了,龍族卻突然退親。這是一件突然發生又突然結束的事,有人說長公主親自到焰湖問過緣由。問是問,卻並沒有鬧,而且據說後來要掀起的亂都是這位長公主壓下去的。也不知道這位傳奇一樣的女子到底用了什麽辦法,總之龍族算是欠下了她一個巨大的人情……這些都是題外話了。

不過從那以後,翼藍龍女就消失了,也沒有人去問她到底去哪了……

“算了,”季航享受夠了梁奇的窘樣子,一高興居然招手讓他坐下。“別想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來弄點好茶給咱喝喝?”

梁奇就趕緊忙著去泡茶,把熱騰騰的茶放到季航麵前,自己再坐下,卻差一點坐到地上去。

季航等著他折騰完了,等著他的眼睛順下來了。季航抬起了手。

他開始翻梁奇的抽屜——那個有夾層的抽屜。梁奇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剛剛在他的手間翻來覆去的那份資料一瞬間就又到了梁奇的眼前,隻是這一次,拿著這資料的卻是季航。

梁奇還以為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東西,現在正被別人輕車熟路地掂在手裏!

“梁奇,你總說自己笨,從地府到渡雲閣你說了不下幾千次了吧?你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所以我們才用你。你知道怎麽裝傻,這是個很厲害的本事,我也不敢說我們沒有被你這個本事給蒙住。但是你這點伎倆終究還是沒用長久,你知道為什麽嗎?很簡單,你做的過了頭——你過於熱衷於偽裝了,你裝過了頭,反倒讓人心裏生疑……”

梁奇腦子裏立即嗡嗡作響,他聽得清清楚楚,季航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廢話,他季航有多大的本事,還不是他後麵的人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