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都不會注意的是,這種看上去的寬容並沒有那麽簡單。梁奇早就看出來,不管是神界或是天庭,很多事就是表麵上是一套,背地裏是另一套。如果真把表麵上的美好當了真,那才是最大的傻瓜。就那通婚這件事來說,天庭當然是希望龍族走下高高在上的位置,最好和普通的仙人一樣。龍族也不傻,自然知道天庭在想什麽。

當天二百五的話就停在了重月龍女的身世上,然後就死活不肯往下說了。梁奇估計這麽個家夥大約不會如此有心眼,如果他不說,那八成是因為他不知道。

這就是天庭調查的一個盲區。

天庭可以查到重月犯了天條,可以派兵去捉拿,卻不能完全掌握她的信息——確切地說應該是,掌握了也顧慮重重。重月龍女的身世是龍族落在了天庭手上的把柄,如果這是真的,那麽天庭一定是掌握了相關證據的,但是這個證據不管是實物還是資料都不能歸檔,隻能留給下麵一個若有若無的說法。

梁奇原本幾乎一帆風順的探訪在這裏做了一個很長的停留,他在想。

如果要一查到底,弄清楚事情的所有細節,這當然是最好的,但這樣做風險也最大。梁奇是個聰明人,他不會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可是如果一點也不查了,那無異於前功盡棄。這裏就存在一個分寸的問題,查到什麽程度收手最好呢?

梁奇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陶知還在地府當那個脾氣很不好,業務卻很驕人的冥使,朱焦、楊雪舟和季航還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天庭和龍族潛在的對抗,塤是很大了才知道的。相對而言,重月更清楚這中間的恩怨是非。

塤的印象中,重月還是想和他說這些事的,卻不知道為什麽總也說不成。現在想想大約是族中長輩不許她說。塤和重月都是族中正統血脈,他們都是在龍族族長身邊長大的。重月稍大一點,比塤懂事很多。

小的時候,塤在內心對重月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疑惑。

重月似乎有兩副神情。單獨帶著弟弟玩的時候,她是個頑皮又好脾氣的夥伴,在長輩麵前她就變得異常凝重,甚至有點畏縮。他們都是在焰湖長大的,他們的長輩都經曆過洪荒時代,甚至經曆過人類文明的搖籃時代。到他們這個時候,世界已經豐富一些了,卻還停留在上古的樸素中。

他們都見過龍鱗鑒,那震族之寶。

族中唯一對這龍鱗鑒心懷過不敬的就是塤。從小被嬌慣著的他總覺得這個東西又笨又重,實在沒什麽好玩的。

好在這樣的想法沒有延續太久,他很快就知道了龍鱗鑒對龍族的重要性。

當天,掌族的老龍王把他叫到一邊,告訴了他一件事……從此塤就成了龍族裏對龍磷鑒最在乎的人,為了保護龍磷鑒他什麽都可以放棄——

這真是天意。

塤化作龍魂正是為保衛這龍鱗鑒……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天庭帶走龍磷鑒並不象梁奇知道的那麽簡單,天庭和龍族因為這件事交過手。剛一翻臉,天庭就後悔了,他們終於知道了龍族的實力,可惜有點晚了。如果硬拚,天兵是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龍族的,那隻有用點歪門的辦法了。

這個歪門的辦法天庭也是無意之間得到的,龍族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他們族內都很好有人知道的事情竟然會被天庭翻出來。那座看上去既不秀美也不險峻的冥山,正是兩方相互妥協的結果。

其實如果不是出現了難以控製的局麵,龍族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妥協的。天庭騙走的不是別的東西,是龍族的根本。這不是一般的擠對,正是明著欺負到頭上來了,這叫人怎麽忍?自古就有觸龍逆鱗著必死一說,那龍鱗鑒正是龍族先祖的逆鱗煉造的啊!

龍族要想端掉天庭,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不管是龍族這樣的上古神靈,還是姬氏這種古代遺貴修神,本質上都是不願意過多地和權力利益糾纏的,他們一向自命清高,又如何願意叫這麽瑣碎的事情纏住?他們總是表現出一副淡然的樣子,有的人就誤以為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沒有了千百年前的銳氣。

有這種想法的人,注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天庭是明處的,是正統的,所以在話語上占了絕對的優勢。這就是為什麽後來的人對三生石的事情幾乎完全不知道,這就是為什麽龍族的那場惡鬥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當時天庭已經被弄得狼狽不堪。龍鱗鑒從一開始的寶貝變成了後來的燙手山芋,也不敢給弄壞一點,單是拿走了人家就急了,再弄壞,那還不是找死嗎?那麽就還給人家吧,到這個時候都殺紅眼了,人家還未必領這個情,不還,也不知道還要鬧出多少是非……真相如果傳到現在,還真不知道會怎樣。

塤作為龍族嫡係中人,當然很清楚這場惡鬥的真相。他記得就在他們幾乎要把天庭給夷為平地的時候,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突然吹響了一個烏黑沉重的海螺……

混亂的戰場在一刹那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一個高大的背影慢慢轉過來,冷冷地盯著那個海螺。世上如何會有生成這副樣子的海螺?那種烏黑似乎是中了毒的血一道又一道滲透出來的,那樣的光澤看上去更適合邪道中的蠱物。而那個海螺碩大無比,簡直就是個小鐵箱,這絕不是平常水域能生出的啊!還有那線條,溫和柔美又不失大氣華貴……在那海螺的尖頂上,赫然有一點指甲蓋大的紅色,亮閃閃的如星辰一般,就那樣穩穩地附在海螺頂上,看去正是一體。

“你從哪裏得的這個?”高大的龍子一字字問出來,震得天庭的人個個心中發慌,“天庭難道全是一群賊?不是偷,就是搶?”

那個小個人卻麵不改色,慢慢道,“天庭幹淨不幹淨,先還輪不到你來說。你們龍族難道就沒點見不得人的事嗎?”馬上又說,“如果沒有,這個海螺大約就不存在了。”

龍族中人在沉默中互相交換著眼色,顯然是在估計這個矮子到底知道多少事。

氣盛中的塤卻忍不下,直言道,“你什麽意思?不如說出來讓大家聽聽,也好讓我們知道到底誰更無恥!”

矮子詭秘地笑了笑,“這個,按說是不該在我手裏的。你們龍族的東西,如何這麽容易就傳出來呢?但是這個並不是從你們龍族那裏弄來的,這個是我從——神龍,你知道吧?”

那高大的龍子麵色微變,“你究竟是什麽人?”

對方笑嗬嗬答道,“天庭的人啊——這裏除了龍族不就是天庭的人了嗎?”

一位嫡係中的龍女示意大家鎮靜,轉身對那矮子說,“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你也無非就是要和我們談條件。條件可以談——我們本來也沒打算真的把天庭端了,隻是你們太欺負人,該受點報應而已。隻要能讓大家都滿意,談一談也沒什麽。不過我提醒你,龍族不好惹這你們可是已經見識了,如果信口開河,漫天要價,把我們弄急了,我們也知道什麽叫同歸於盡!”

這龍女的話說的有點重,主要是想起到一個威嚇的作用,起碼要在氣勢上壓住對方。

誰想那個矮子根本不接招,“是嗎?聽上去倒是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你們的底線在什麽地方……讓我好好看看這個海螺。哎,你們當初是怎麽想的?這方麵你們也有底線嗎?”

真是個難纏的家夥——豈止是難纏,簡直就是流氓無賴!

所有在場的龍族都覺得胸膛裏正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割得他們血肉模糊……

梁奇占盡了先機,悄然之中。他很為自己的表現滿意,他無法不滿意。

但是梁奇仍然需要承認,他確實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他覺得不完美,或者說他覺得自己不能完勝。聰明人把別人都給支開,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避開眼線,為下一步的行動提供方便。

梁奇顯然已經計劃很久了。

他當的其實本來就不是個很忙的差事,今天正好格外的閑,到傍晚的時候正好可以做點規章外的工作。他想著想著,忍不住對自己的聰明笑起來。

還是那樣,很難看,但是很得意。

不過首先要把這些東西都給收起來,花了那麽多心思收集了來,叫別人看到那可就完蛋了。梁奇小心地去退抽屜的夾層,把剛剛看過的文件慢慢放進去……好了,再看看外麵,恩,時間差不多了。

梁奇喝了口茶,穩定了一下情緒,起身向外走去。

剛一開門他就愣住了——原來他也會愣住。

季航冷笑了一聲,推開梁奇就往屋裏走。

“梁大人弄得這麽鄭重,這是去哪啊?不是和誰家的仙子有約……那不會,我知道梁大人的為人,你呀,還是對新鮮的事情感興趣,對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