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羽飛快地說,“地府裏這樣的亡靈身上都是有標記的,他們額頭上應該有邪火烙出的疤——”

“有。”瓷娃娃很幹脆地回應道。

知羽心裏有底了。

魚怪簡直要瘋了,“你這是幹什麽?抽風呢!”

瑤依冷冷地說,“碰都碰上了,還能怎麽樣?他們都是從地府跑出來的,難道我還有權利吧他們剮了?”

“這個地方你把他們剮了又能怎麽樣?過了一時是一時,以後的事不能以後說嗎!”

瑤依知道和這個大怪物是沒什麽理可講的了,她隻有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小棉哪裏見過這麽多鬼魂在身邊飛來飛去的,早嚇得眼睛都不敢睜了。魚怪想了想又說:

“你不是真的以為自己能控製這些從地府跑出來的野鬼吧?”

瑤依轉身,冷冷地看著魚怪。“不是控製。誰也不能控製誰。但是我想我能幫助他們,因為幫助他們就是幫助知羽。”頓了頓又說,“我知道你早看出來了,我是喜歡那個姓陶的冥使,我本來也不用跑到這塔裏來的。我來了就是為了救他。現在地府裏有人等著看他的笑話,我們在這塔裏做的事稍有疏忽,出去都會被人當了把柄抓去。我不能讓知羽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魚怪剛要說什麽,瑤依又開口了。“至於你,你當然懂的比我多,但是我無法完全相信你,因為你一直盯著龍珠。有很多事我要自己做主了,你別想趁火打劫。”

話說白了,魚怪反倒有點發毛,有點不好意思還口了,隻能幹呆在那裏。

此刻他們就站在這片空間的中間地帶,那些鬼魂在他們周圍穿梭著,看去就象是把他們包圍了一樣。先前那個嗓音粗糙的老鬼則跟在他們旁邊,也不知道是要隨時為他們效命還是在監視他們。

老鬼說:“我們知道你們說的那個紅眼睛,找到他並不難。如果我們都上,至少能遏製他一段時間,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殺了他……”

“別殺他!”魚怪一著急,聲音都變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死了我怎麽辦?你們這群棒槌!”

瑤依忙說,“你千萬別生氣,他被關在塔基裏很多年,也受了不少苦,這時候脾氣暴躁點也是正常的……你們別將紅眼睛致死就好。”

老鬼似乎不是很高興,“那難道還要留著他?你知道他是邪道中人……我們還不是被他們一夥的害得這麽慘!”

瑤依趕緊搶在魚怪之前說,“他原先也不是邪道中人,他也是受害者啊——他原來還是神龍的部下呢。大家都是苦命之人,何不互相通融?”

老鬼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也不再吭聲。

忽然有一個很細的聲音說:“如果發現了……別人,我們該怎麽辦?”

瑤依心裏一驚,“什麽人?是不是一男一女?男的著白衣,女的象個青麵僵屍?”

“好像……是的。”

謝天謝地,不管怎麽樣總算是找到他們了。瑤依長出了一口氣,“能不能……帶我們去找他們,或者讓他們來我們這裏?”

老鬼警覺地問,“他們是什麽人?和你們是一起的?”

這個時候魚怪說了一句很聰明的話。“你們就問他們好了,我們怎麽說也沒有他們說的清楚。”

周圍的風聲越來越大了,瑤依甚至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魚怪說,“你這個小仙子,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師父是誰啊?”

“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還是在這個時候……”

“我就問問,不行嗎?說不定我還認識他。”

瑤依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我師父是茗遠真人。”

“那你是不是有個師兄叫莫淮的?”

瑤依一驚,“你怎麽知道……你果然認識我師父?”頓了頓又說,“不過我拜師的時候莫淮師兄已經離開師父了,我們並沒怎麽相處。”

“這就對了。”魚怪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

“什麽對了?”瑤依警覺地問。

“你師兄現在住在焰湖,我大約是見過他的。”魚怪說,“我沒見過你師父,不過從你師兄的作風上我也能猜出你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

瑤依不知道魚怪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她也懶得和這個怪物爭辯什麽,隻是護著小棉,靜靜等著老鬼的信息。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這些可憐兮兮又惡狠狠的野鬼值得她信任。瑤依當然也在克製著自己的這種情感,她懷疑自己有點同情心泛濫。不過這個時候的她顯然比先前心情要好得多。

地府裏沒有傻子。知羽這個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實際上到什麽地方都很注意觀察細節,這樣看來當年他對賽蓮的注意也不完全是個巧合。

誰都知道地府裏有貓膩,包括審查組的人。齊安安不是不想查,但是真的是沒有證據。地府裏出了搞小動作的高手,齊安安有次半開玩笑地對知羽說,某人的小動作做得跟玩雜技一樣,可以登台演出了。知羽當天心情也不好,隨口就回了一句,搞得這麽高難度,隻怕就不是什麽小動作了。

這句話說出來,讓所有的人都沉默許久。

其實那個時候,知羽就開始留意地府裏一些不太正常的細節,包括那次無意中看到的特殊犯人。那個不著調的看守“進去”了以後,他沒有和同事聊著個熱門話題,而是裝作落下了前一陣子的一些文書處理工作,埋頭在那裏胡寫,耳朵卻靈敏地捕捉著那邊的熱鬧。

“這事鬧的,也太離譜了點吧?這個位子上的看守難道不該是優中選優的嗎?怎麽還會犯這樣的錯誤……”

“是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誰認識那個看守?”

“沒有吧,咱們跟他們幹的事差太遠了。互相都不經常走動的,再說地獄那是什麽地方,請我去我都不願意。”

有一個好事的把話頭壓低了,“你們說,那兄弟會不會是走後門就來的?”

看守重要犯人當然也是個機要崗位,不是誰都能上的,如果熬夠了年限,以後的日子當然也是相當不錯的。

可是有人說,“不會。這個位子也太險了點,別說能耐不夠,就是膽子小了那麽一點點,也不行啊。別的地方走後門都有可能,這種位子,我看不可能。”

這話說的有道理。

又有人說,“也許是在那個地方呆時間長了,心裏憋屈呢。他當時不是喝多了嗎?這也是個可憐人。”

這話也有道理。

一個有點愣的人卻說,“咱們這裏也不是一味逼著幹活的地方啊,壓力不是沒有,可是輪班下來就好了,回去自己輕鬆一下唄。休息時間都是上邊訂的,沒累著誰吧?心理壓力咋就這麽大呢……”

這話說出來不要緊,大家先是沉默思索,跟著臉色都變了變。

終於有人出來打圓場,“行了行了,咱們自己還忙呢,誰有心思管那麽多?快著幹事吧,要不上麵催的時候又要傻眼了……”

於是大家散了。

知羽在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當然知道大家這場閑聊為什麽這麽草草收場。有的人說的確實在理,地府說到底是個幹事的地方,這樣重要的看守位置確實是不能走後門的,如果真是因為後門出了事,牽連的人太多,是在不值得。實際上地府在這方麵的選人製度是很嚴格的,就連不良嗜好都要考慮在內。

這就是說,那位倒黴的看守不可能是因為一貫喜歡喝酒而闖了禍。他也不會不知道地府的規矩,這酒八成是悶酒,心裏實在不痛快了,不喝幾瓶簡直要活不下去了……

地府的聰明人難道還猜不出來,這個家夥十有八九是被卷到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裏——說是見不得人,其實大家心裏也未必不清楚都是些什麽事。地府裏總有些個玩私權的人,地府的權力這麽大,這也在常理之中,大家都習慣了。隻要不把自己鬧進去,很少有人去較這個真。

但是,誰也想不到,在囚禁要犯的這個環節裏也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這不是走鋼絲嗎?在這樣的環節裏弄貓膩,一旦出了事就無法收拾。有誰,或者說什麽樣的人會敢於走這麽夠嗆的一條道呢……

周圍的風聲沒有剛才那麽刺耳了,知羽聽到一個很輕的聲音在問:“你們認識瑤依仙子嗎?”

“認識。”知羽聽出來者並沒有惡意,便說實話。

“那跟我們來吧。”

知羽看到一團綠色的光正在他們的麵前點亮,那意思自然是叫他們跟著走。賽蓮冷冷地說:“你們先等一下,我們有話要說。”說完一揮手,一道藍色的屏障就把兩人和瓷娃娃罩住。

“你會這個?那剛才為什麽不用?”知羽問。

“這個隻能隔絕聲音,承受不了什麽力道。他們要是看到我們故意防範,一時激動一起衝過來……我們先不說這個。”賽蓮沉了一口氣,慢慢說,“往地府去的路就在跟前,你沒有必要和他們走著一趟。瑤依既然連他們都差遣得動,那她帶著那個小丫頭離開也不成問題。你再去,折騰來折騰去的反倒耗費精力,而且也沒有什麽必要。”

知羽苦笑,這大約是他認識賽蓮以來,她把話說得最直白的一次。

知羽原本想說,你怎麽知道我已經決定就這樣回地府了?卻覺得這個時候和賽蓮吵這個實在耽誤時間,就說,“我覺得來找我們的這些鬼魂來曆蹊蹺,想順便查一查。”

賽蓮的臉色當場就不好看了。“是來曆蹊蹺,要不也不會在我這裏出現——陶知羽,你這冥使做的夠盡責的啊,當心點可別累著你!”

“這個冥使不是我想當的,這個你該比我明白。”知羽歎了口氣,“說到底,很多事你還是不想告訴我,不願意和我商量。我隻有自己去查,誰讓我這麽倒黴,被這麽個工作攤上……”

賽蓮咬了咬嘴唇,“陶知羽,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陷入險情?你總要去管那些……你該知道的,有的事情該躲著,把自己摻和進來了是會犯小人的!”

知羽笑了笑,“那你的事呢?”

賽蓮愣了愣,沉默下來。

“你到底沒說出來我總要去管哪些事。不是我知道,是人人都知道有的事情還是躲過去的好,我也不是沒躲過事。但是有的事實在是躲不過去的……你也知道我說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