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怪在猶疑間看到瑤依的手中似有動作,大約是拿著個什麽東西。遙依手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拿住了要命的東西,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一旦事情壞了她將怎麽用……

在一瞬間,神神道道的魚怪對這個小仙子也產生了一種畏懼。他並不怕她看穿自己的底細,並不怕她有這樣那樣的要求。魚怪在時間流的緊要水域當了幾千上萬年的看守,麵對過無數怪物和盜賊,他的經驗很簡單,但凡說得出的難題都不是難題,但凡形容得了的對手都不夠危險。這個小仙子一看就是副沒什麽心計的樣子,魚怪自己都覺得不騙一騙她隻怕不怎麽劃算。在塔基裏呆的時間太長,魚怪頭腦並不是很清楚,但他大體上還知道什麽對自己有利。魚怪不會對瑤依掏心掏肺,他覺得沒那個必要。魚怪需要瑤依幫他,但是他不想被這個道行不深的小丫頭指揮。

魚怪的想法其實很自然,他終歸覺得自己的威脅並不來自瑤依,除非瑤依不想從時間知塔裏逃出去了,那確實會給他帶來巨大的麻煩;不過瑤依幹嗎不出去呢?她不但自己要出去,還要讓那個姓陶的冥使出去。這樣一來她還能對魚怪構成什麽不利呢?他想想就覺得很滑稽……他在這樣的輕鬆之下,看到焰湖龍珠的光芒從眼前閃過。

瑤依也許有點象驚弓之鳥,但是她的估計並沒有錯。魚怪從始至終都惦記著知羽交給她的龍珠。

但是魚怪到底低估了那龍珠在瑤依心中的分量。他知道瑤依並不清楚這龍珠該怎麽用,自然也不知道這龍珠到底有多重要,何況瑤依對這時間之塔幾乎完全陌生。在這種情況下要把龍珠拿到手,應該不是很難。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龍珠的意義在瑤依心裏並不僅限於它的珍奇和它所有的神力。這龍珠是知羽交給她的,而且在過忘川的時候救過她的命。

知羽和瑤依之間從未有過什麽像樣的戀情,在麵對時間之塔之前,他們之間甚至很難有幾次心平氣和的交談。這龍珠是知羽唯一一次關照瑤依,在瑤依看來,這顆龍珠就是一個承諾,一個證明。龍珠證明知羽在意瑤依的安危,在這份在意之下,興許還有點別的什麽,這中間的期望支持瑤依隻身闖進著陌生的高塔,一步一步走到這裏。

龍珠幾乎成了瑤依的信仰,或者說成了拴住瑤依的一個鎖扣。它沒有千鈞的重量,卻讓這個白衣小仙子無法抽身……

小棉被瑤依拉著一直往前走,她偷眼看了看身後的魚怪,魚怪如同一片臃腫的浮雲在後麵一聲不吭地跟著。前麵伸手不見五指,誰知道瑤依是怎麽個走法,小棉也不想,想也沒用。但是小棉的腦子也不會有太長時間的閑暇,自從離開知羽,跟著這位神仙姐姐以來,她看出了很多事情……

穿過黑暗的通道,看著燈盞裏跳起藍色的火焰,賽蓮的臉上出現一種特殊的自得。這樣的傑作紅眼睛永遠不會看到,她想,他終究不可能控製一切。

剛剛經曆過車禍的賽蓮感覺忽然回到了剛開始學音樂的時候。她很安靜地聽紅眼睛告訴她各種聞所未聞的怪事,告訴她邪道中的種種規矩,這樣那樣的邪物之間有什麽樣的聯係……賽蓮眼也不眨一下,聽到的都沉入心底,沒有一點遺漏。

那大約是賽蓮對簽訂血盟最有信心的一段時間。事實證明她是個學邪術的天才,紅眼睛從來不說,卻也無法掩飾他的驚奇。對賽蓮而言那似乎是最簡單甚至最清澈的一段時間,她不用有太多的擔心,不用想看不到希望的未來。她已經把自己推到了絕境,她已經沒有未來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可惜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在簽訂血盟的第九天,紅眼睛的一個小舉動引發了賽蓮的警覺,她一下子有了危機感。說起來賽蓮也記不清楚那到底是一件什麽樣的事了,賽蓮對這樣的細節似乎從來不缺乏敏感,從小到大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類似的情況下洞察到了多少危機。

說起來有點可笑。賽蓮再簽訂血盟的時候就知道,和紅眼睛這樣的家夥湊在一起,肯定是沒有好結局的。她和那些頭腦發熱,被魔道勾引過去的人不一樣,賽蓮知道這是不歸路,知道紅眼睛肯定是要把她身上的血榨幹淨的,她一開始並沒有抱著要借紅眼睛給的邪路走出困境的心思。但是一旦她想到紅眼睛可能做出的事情,他可能用的手段,一種無從言說的求生欲就迸發出來,她無法坐以待斃……

知羽不想再在這寂靜中行走了,他問瓷娃娃。“你還有多少時間?”

瓷娃娃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到底還有多長時間?你有什麽可怕的?”

“我的時間肯定是夠用的……”瓷娃娃猶豫片刻,“在時間之塔徹底倒塌之前,我肯定都在。”

知羽點了點頭,聲音輕下來,“那……這件事過後,你會去哪裏?”

瓷娃娃說,“不知道。”

知羽想了想,問了另一個問題。“我還有機會去焰湖嗎?”

這句話剛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對了。瓷娃娃沉默了很久,知羽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但他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終於,瓷娃娃說,“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焰湖,我也很想再去看看……”

雖然早有預料,知羽心裏還是有幾分驚訝。他馬上想到抬頭去看走在前麵的賽蓮,她定然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的。他看到賽蓮的背影象個單薄的符號——她還不知道……

這讓知羽有了片刻的不忍,賽蓮還要經曆多少呢?有的事是不是就不用讓她煩心了?

不過很快他就下了狠心,一味隱瞞不一定等同於保護,知羽知道有的事該讓賽蓮知道,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太可怕的真相。那麽多年她都熬過來了,這件事不算大。

知羽對瓷娃娃說,“我想問一個……我興許不該問的問題……”

瓷娃娃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麽。”

那你會不會告訴我呢?知羽本想問出來,想想卻還是安安靜靜地等著娃娃說話。

“我想回家。”瓷娃娃說,“我確實沒有多少時間了……”她說這話的時候並不帶有太多的情緒,這樣的平和倒讓知羽和賽蓮都有點恍惚。

“你不會一直沒有機會回焰湖吧?我想……隻要你下決心回去,還是有辦法的。”

“那你叫我和楊家怎麽交代呢?”

“那你現在跟楊家怎麽交代呢?”賽蓮忽然站住,轉身拋出問題——

在火焰的藍色光澤下,賽蓮的青麵竟有些蒼白,眼中的鬼火又躥了起來……知羽忙上來打圓場,“往前走,時間不多……月相是在變的……”

賽蓮一動不動地盯著瓷娃娃看了片刻,轉身大步向前走,似乎瑤故意把他們甩在後麵。知羽也不刻意去追,索性遠遠地跟著。

瓷娃娃說,“我早看出你什麽都知道……那你也不該這個時候說,她生氣了……”

“那你也不該讓她誤解你的身份。”知羽說,“她會覺得你在騙她。”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

“也許吧……”知羽說,“如果是,那隻能說明你並不十分了解她。”

在關押唐主編的懸崖上小棉曾經醋意大發,她當然是看出了瑤依對知羽的那點意思。瑤依看知羽的眼神不對,小棉在這方麵的敏感度簡直比賽蓮還要厲害。知羽顯然是對小棉的心理承受能力太過放心了一點,看到瑤依來了,就急忙迎接救兵,把小丫頭放到了一邊。

這一舉動如同給了小棉當頭一悶棍。她馬上就明白了,知羽也許無法棄她小棉於不顧,但是這位白衣的神仙姐姐才是能和知羽並肩而立的人。小棉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知羽對她主要是責任,要說感情……那還得慢慢培養。

小棉不缺耐心,但是如果這個過程中有別人插進來,那就不好說了。她已經看出來知羽最愛的其實就是賽蓮,同時小棉也篤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知羽和賽蓮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這次時間之塔的生死之旅,在小棉看來就是知羽放幹淨賽蓮滲進他身體裏的毒,毒放幹淨了,他就豁達了,以後的事情也就好辦了。這樣一想,賽蓮再厲害,小棉也不怕。

可是這個瑤依呢?她和知羽的眼界齊平,知羽願意和她說的話明顯比願意和小棉說的話要多,這樣時間長了,可怎麽得了……

盡管是在瑤依的照顧下,盡管遠離知羽,小棉仍然能感覺到瑤依對知羽的眷戀,這樣熱烈的感情甚至讓小棉自愧不如。這幾乎是一種直覺,或者說根本就是一種警覺。除了愛著賽蓮意外,小棉看不透知羽的任何心思,也許就是這種神秘感讓小棉越發著迷。